这一夜,夏焰做了很多梦,以至于他醒来时只有疲惫,梦中的内容零零碎碎却难以再记起。
打开窗户,他首先看到的是晴朗的蓝天和依稀的白云。
什么嘛,这不是没下雨么。
来自广场方向的嘈杂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将目光朝声源位置挪去,只见那里早早地就聚了一大波人。
女人和老人们跪在大楠树前,紧阖双目,虔诚地做着双手交握的动作,口中喃喃自语,似乎正在祈祷些什么。
男人们在他们身边焦急地跑来跑去,其中一些年长者正一手握着武器,一手大幅度地向空中挥舞,好像正在指挥或者号召着其他人。
燧火在一旁的床上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向窗外的目光和夏焰同样困惑。
两个人洗漱完后来到旅馆大厅,发现已用完早餐的塞西莉亚和铃音正站在门口的位置向外张望。
“发生什么事了?”夏焰带着燧火走到她们身边问道。
“听说是本应到来的初雨没有降下,所以市里的人都炸开了锅。”塞西莉亚回道。
“看来这位雨神大人一向都很守时。”
铃音望着广场上逐渐聚在一起的男人们,不带感情地说道:
“他们都认为是雨神殿那边出了问题。”
接着,她嘴角微弯,眼神瞥向夏焰,
“怎么样,要去看看么,多管闲事大人?”
“……”
广场上的男人们似乎都是“护神队”的成员,在向他们表达出想要帮忙的意愿后,一开始得到了婉拒,但夏焰随后表明自己一行人都是心剑士,那些人才震惊着接受了。
跟随这些男人一起前往雨神殿的路上,夏焰一直在思考着一些事情。
就他所知,这个世界上就算有神明,也只有创世神索亚一个。但不管在哪里,人们都是需要信仰的,所以才演变成这种拥有自我意识的古剑被当做神明的结果。
而不知为何,古剑也响应着人们的祈求。比如雨神这把剑,就一直在通过规律性的降雨滋润农田,让附近的人能持续得到好收成。
收获着人们虔诚的信仰,给予信众一定的反馈和福报,这不就是神明的职责么?
但是,神一定会响应人的祈求么?
对于那些虔诚的信者来说,不管神会不会响应,都不影响他们继续崇拜神。而神,本就也无法一一响应每一位信徒的请求,不是么?
也许,雨神降雨,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但人们把这当成了神迹,加以崇拜和供奉。
但那些挂在雨神树上的万千祈愿签,它又真的能看到么?
按照夏焰的理解,雨神是一把常年放置在神殿中的古剑,它怎么可能看到离它好几公里远的大楠树上挂着的东西呢?再说,就算它看到了,那么多的愿望,它又有什么力量去实现?
所以,神与人的关系无非如此,信仰本就是一件很唯心的事情。
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神明?夏焰不知道。但有一件事他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确实是因为一种超脱于自然之外的力量来到这里的。
他曾经听到的那个呼唤,是这样称呼自己的:
索拉斯。
按照薇欧拉小姐的说法,这个词是古语,代表的意思是“神之子”。
这个称号究竟意味着什么,夏焰目前还并不清楚。
就在他在头脑中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行人到达了雨神殿的位置。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让他们呼吸困难。
刚穿过大面积的雨林,来到雨神殿前的那处开阔视野带,众人脚踩在刚刚没至脚跟的浅水里,停下了脚步。
如镜子一般的水面上,躺着十几具形态扭曲的尸体。一半是驻守雨神殿的士兵,另一半看打扮像是普通人,但手里都握着武器,应该是民间组织“护神队”的成员。
发出惨叫的,是场上唯一还站着的士兵,此时正于雨神殿的入口处背对着众人。
他浑身抽搐,就像痉挛发作一样颤抖个不停。
数秒过后,他停止了颤抖,接着整个人朝后仰倒,摔在水面上溅起一阵水花。
他的脸色苍白,面容枯槁,似乎被抽干了血液。
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前面,有一个黑影正用闪着血红色凶光的黑眸看过来。滔天的杀气化为虚有的重压,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名为死亡的强烈恐惧。
那杀气是如此浓稠,正如纯粹的邪恶,让人无法直视。
那些“护神队”的人有些颤颤巍巍地倒退了几步,有些脚下踉跄跌坐在了水里。
塞西莉亚,燧火,甚至铃音,一时之间都忘了拔出心剑,那感觉,如同窒息一般。
夏焰此时相较于其他人,另外多了一重奇特的感受。
那个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肤色相对他来说更加暗沉以外,不管是五官,身材,发色,还是瞳色,都与夏焰如出一辙。
就如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夏焰一时完全愣在了原地。
很快,塞西莉亚,燧火和铃音也发现了这一点,感到了震惊。
完全无视他们的反应,那个人已经转身走入神殿内部,似乎对他来说,这群人只是渺小的蝼蚁,根本无关紧要。因此,他只是看了众人一眼,但仅仅就这一眼,众人如同看到了死神。
“护神队”的人这时已经振作起来,他们似乎想把刚刚的不自然反应归因于胆怯,所以一个个都叫喊着要跟进神殿。
夏焰立刻制止了他们。他唤出心剑,跟那些人说:
“这家伙不是普通人,你们进去的话会死的,不要白白牺牲!”
接着,他一眼扫过,找到其中一个看上去较为沉稳的男子说道:
“你把他们带回去,同时请求市里的军队过来支援,这里先交给我们!”
那人看了看神殿,又看了看夏焰手中的心剑,终于点了点头。
“护神队”的人走后,夏焰直接一手廻影,一手玉藻前,冲进了神殿。其他人也唤出自己的心剑,紧随其后。
一股邪恶的气息笼罩着整个神殿内部,空气中遍布着猩红色的游丝。
神殿内部的空间非常空旷,除了承重的巨大柱梁以外,只有中间一处高起的平台,立于七段阶梯之上,平台上插着一把造型古朴的玉剑。
那个人正背对着众人,踱步而行,目标直指那处高台。
“站住!”夏焰大吼一声。
那个身影就此停止前进,带着居高临下的目光缓缓偏转身体。
他本想直接唤出“那个”,将这群烦人的苍蝇轰杀至渣,但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转过了头。
就这样,他的视线捕捉到了夏焰,之后再没有动过,其他人他根本不屑一顾。
瞳孔微缩,那个人看了夏焰好长一段时间,黑眸中隐隐又有红光闪现。
“你是谁?”夏焰再次吼道。
那人死死盯着夏焰,用年轻但沧桑的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他们’把你从另一个世界拉过来了。”
夏焰双眼放大,难以遏制自己的震惊。眼前的这个人,竟然知道夏焰是异世穿越者!
“‘他们’?你说的是谁?”
“只有这种程度么?看来还太早了。”那人自顾自地说完一些不相干的话后,无视了所有人,继续转身向高台走去,脚步迈上七层阶梯的第一层。
铃音率先出手。
只见她开启神速,一瞬之间化为流光,袭向那个人。
下一刻,铃音的身体却悬在了空中。她双脚悬空,两手向脖子处抓挠,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将她举起。
那个人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黑色的长剑,造型诡异,剑柄处还有一个活生生的眼睛,正张开了三分之一。
此时,那把剑正泛着赤红色的妖光,从剑身处延伸出来的红色光芒,渐渐显现出一个猩红色的透明影子,那个影子有着异形的庞大身躯,正用一只手掐住了铃音的喉咙。
塞西莉亚原地画出一个火圈,然后举剑穿越,整个人化为浴火的凤凰袭向那个人。
猩红的巨影将铃音一把甩开,少女的身影飞驰了数十米,撞碎了神殿的墙壁,一直撞到了外面。
塞西莉亚被这阵动静吸引了一瞬的注意,下一秒,红色的巨拳从天而降,将塞西莉亚重重地砸向地面。
那个人对身后的情形毫不关心,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脚下又登了两级阶梯。
燧火眼中难得涌现出了强烈的怒意,只见他将双拳都罩上巨大而坚硬的石铠,仅看双手,已经与猩红色的巨影达到了同样的体型。
两者的拳头对冲,但仅仅支撑了一秒,燧火的铠甲就完全破碎,整个人飞向后方,撞到墙上,陷入碎裂的石块堆中。
那个人又往上登了两阶,身后的猩红巨影就像在挑衅一般朝天发出一声咆哮。
夏焰目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产生了一种如同在做梦一般的不真实的感觉。
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那个人给他一种完全无法战胜的绝望感。
他长得就像镜中的自己,眼神中却找不到一丝人性。
现在的情况,逃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
但是,铃音,塞西莉亚和燧火都还倒在这里,夏焰绝不是一个会丢下同伴的人。
眼神一瞬从茫然转为坚决,夏焰借助廻影召出影域,没有穿行到猩红巨影所在的地方,而是直接来到那个人的正面。
那个人抬起双眼,扬起手中黑色的魔剑,一阵猩红的风暴瞬间就将夏焰吞噬其中。
身体难以自制地静止在空中,夏焰感到全身的血液正在被抽离。
逐渐涣散的意识中,夏焰只看到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双眼,在那张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上,漠视着自己。
在生命垂危的最后一刻,夏焰突然感到天地倒转,自己的身体受到一次大面积的冲撞,接着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阶梯下方很远的位置。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那个人登到最高处,来到祭剑的平台旁边。
这个时候,那把造型古朴的玉剑突然像是发出悲鸣一样地震颤起来,接着整个神殿内部下起了一场豪雨。
但那个人完全不顾,一手抓住了雨神剑的剑柄,豪雨在这一刻停滞。
他持有的那把黑色魔剑,剑身正中突然产生一个裂口,并慢慢撑大,里面是宛如口腔的结构和一整圈尖刺一般的牙齿。
接着,它把玉剑吞噬到那个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次元的巨大口腔里,然后裂缝就此合上,剑身缓缓蠕动,其中不断传来金属的碎裂声和咀嚼的声响。
半晌过后,一切安静下来,那把黑色的魔剑也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不过,剑柄上的那个眼睛居然明显睁得更大了。
看了看那个眼睛,那个人满意地用那年轻又沧桑的声音笑道:
“还有三把!”
接着,夏焰再也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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