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行闻言出去,立刻见到了七八个人推着两辆车进来,上面还有两头死牛,到处血肉模糊,明显已经做了假。
“大......大人。”
那些人见到车在行,立刻傻了眼,一个个不知道该怎么办。
汤宗此时也出来,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在行!”
“属下在!”
“擅杀耕牛者何罪?!”
“大人,大明律载有明文,凡故杀他人马牛,杖七十,徒一年半;私宰自己马牛,杖一百。耕牛伤病死亡,不报官服私自开剥,笞四十。”
“哎呦,大人饶命啊!”
七八个人纷纷跪下求饶,张拥更是吓得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汤宗愤怒地看着他,“身为朝廷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等本官奏报朝廷,你等着革职处分吧!”
张拥赶忙使出浑身力气爬起来,保住汤宗的腿,“大人,下官冤枉啊......”
“哼!”汤宗冷哼一声,转头不看他。
眼见汤宗理都不理自己,他赶忙又抱住了纪纲的腿,“纪大人,纪大人,救命啊,这主意可是......”
纪纲不等他说完,一脚踢开他,“你擅杀耕牛,跟本千户有什么关系?!”
可怜张拥在这案子上其实并没有犯多大错了,反而用心行事,不敢懈怠,却只因吃了点牛肉,一错再错,丢了数十年寒窗苦读才得来的官职。
眼看县衙已经没有了线索,汤宗看了看已经如死猪一般的张拥,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王捕头,“你,弄些便饭,然后带我们去程汤坠崖地!”
他不敢吩咐玄武,因为纪纲还在旁边。
“是,大人,小的现在就去。”
王捕头大喜,心想着只要自己伺候的好,说不得就被赦免了,急忙应声,起身安排去了,惹得其他跪着的人一顿羡慕嫉妒恨。
车在行与玄武不解,“大人,为何还要去坠崖现场呀?”
汤宗道,“既是皇命,自然要好生彻查。”
他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真狠哪!”纪纲心中感慨一声,对汤宗道,“汤大人,我看不用查了吧,我承认了,程汤确实是摔下悬崖意外所致,与奉天殿的案子无关总行了吧?”
他实在不愿意去。
汤宗看他一眼,“纪千户若是不愿去,大可以留在这里。”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一堆人不知所措,只能跟上。
简单吃过饭,溧水县衙捕头弄来一辆马车,汤宗坐自己原来的,玄武和车在行昨夜也未休息好,坐了另一辆,纪纲等其他人骑马,一同前往坠崖现场。
直到太阳西斜,众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汤宗下了车,放眼看去,心中一紧,这地方果然险峻!
只见这官道六尺多宽,有点泥泞,到处都是车辙印,右手边是高耸的悬崖,左手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官道居然是开凿在一座大山山腰间!
王捕头在旁殷勤解释,“大人,这条路叫‘十里官道’,是通往北京的官道,距离无想山六十余里。”
“六十余里?”汤宗心中琢磨,原来程汤走到这里就掉落悬崖,难怪锦衣卫找不到。
“大人,当时神医程汤是驾驶牛车,速度太慢,走了一日多,才走到这里,尚未出了溧水县域。这座山名叫湍山,地势险要,当年开凿的时候就是从半山腰上修路,因为太过困难,就只修了六尺宽,比其他官道要窄的多,对向所来马车根本无法同时通过,只能退到每隔一里只有一处的宽阔之处错车,又因为地势险要,被我们当地人称为鬼门道。”
“鬼门道?这里以前也有人掉下过悬崖?”汤宗问道。
“是的大人,每年都会数十人在这里丢掉性命。”
汤宗点头,蹲下摸了摸地上的泥土,“这里下过雨?”
“大人果然观察仔细。”王捕头奉承一句,“神医程汤坠崖当日,下过一场阵雨,时间虽短,但雨量很大,道路泥泞难行,车马容易打滑,所以张知县......”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张拥已经犯事,知县的乌纱帽是保不住了,“不,张拥便觉得程汤就是坠崖所致。”
汤宗抬头看天色不早了,再晚怕是不好再勘查,便道,“带本官去坠崖的地方。”
“是!”
王捕头带头,向前走了六七十丈,“大人,就是这里!”
汤宗观察,只见这里更窄,只有四尺多宽,刚好容一辆马车通过,当时正下过雨,确实会有牛车侧翻或者牛受惊的可能。
悬崖一侧,尚且还留下了一点当时牛车掉落悬崖的痕迹,树枝断裂,草药满地,还留有部分血渍。
汤宗想寻找一些车辙痕迹,可惜基本已经被后来的车马掩盖。
王捕头走到悬崖一处,“大人,这里原本有一个豁口,是程汤马车掉落时留下的,因为太过危险,小的们勘查完现场后就给填上了。”
“嗯。”汤宗点头。
咚——
汤宗拿起路边的一块石头,扔了下去,许久才听见回响,“这里很深?”
王捕头回道,“是的大人,这里深有数十丈,不过程汤神医并没有翻入底下,而是在半山腰,被挂在树枝上,官府来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路过之人抬去了无想寺,小的们是问过百姓,勘查现场确认的,不过将破掉的牛车弄上来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汤宗点头,抬头看向右手边的石壁,只见高亦有数十丈,而且石壁陡峭,三丈之内鲜有草木,根本藏不住人。
“在行,扒拉开这里的泥土看看!”他吩咐车在行。
车在行领命,用熟铜棍翻开泥土,露出不少碎石和残留的药草,“大人,官道都是碎石铺成,中间填加红土,这倒也说的过去。”
汤宗不语,又左右上下观察一番,忽然盯着悬崖边一处愣住了。
“爹,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玄武问道。
“哦,没什么。”汤宗回过神,摇摇头,“没有,如果那两头牛没有问题,守常兄确实是意外坠崖。”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包括纪纲。
“爹,那要不我们回去吧,师傅明日就该火化了。”玄武道。
“好吧。”汤宗点头,被他搀扶着退回去上了马车,回无想山。
今日的查访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除了那两头已经被吃的只剩下头的牛。
其他人觉得没有意义,但汤宗却是心中踏实了不少。
至少他现在能基本确信程汤的死与外人无关,与奉天殿刺驾案更无关。
早上,程汤的尸体已经在无想寺停留到第四天了,方丈通寥按照佛门规矩主持了火化,将骨灰洒在了无想寺的佛塔林之中。
周围百姓不请自来,都来送行,汤宗与玄武从头到尾跟随,悲痛之情自是难以名表。
当日,汤宗等人便返回了京师,夜晚他便与纪纲一同面圣,讲述了验尸和查访过程,朱棣也履行了自己的许诺,同意官府出钱,为程汤在溧水县立庙,而溧水知县张拥,也因为擅吃证物,付出了他该有的代价。
此事算是正式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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