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朱刺史紧紧盯着长史。
“属下绝未认错,这三人是一胞三胎,当世罕见,属下去县衙时远远见过一面。”长史信誓旦旦。
朱刺史从未将贺兰京等人看在眼里,留着他们只是因为用得上,他们又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自不会亲自去与他们接触,秦岭寨还没有这个资格。
甚至连刺史府的属官,都没有亲自去接触过秦岭寨的人,一直都是由岩绿县的县令接洽,一则是看不上秦岭寨,认为他们没有这个资格;二则是朱刺史为人谨慎。
秦岭寨到底是匪寇,统万城又有赫连氏,赫连氏表面上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不信对方没有想过对他不利。饲养匪寇这等把柄,自然不能落到赫连氏手上。
所以哪怕云吉三兄妹站在朱刺史的面前,他们也没有认出来,长史也是恰好一次去寻县令,与带着三兄妹的贺兰京擦身而过。
朱刺史面色阴晴不定,脸色的皮肉都因为愤怒而抽动,他咬牙道:“原来如此!”
胸中的怒火,令他气急之下将高几上的碟子一扫而落,噼噼啪啪碎了一地。
长史有些心惊胆战,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提醒道:“使君,这君辞不过才至夏州,如何能够短短一两日就收拢秦岭寨?且她既然与秦岭寨勾结,便知晓了这些人与官府的往来,何以堂而皇之将人待到使君面前?”
实在是可疑!
君辞的行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她这是有恃无恐!”朱刺史一想到被杀掉的那些精兵,还有他作为贴身保护自己的一对师兄弟,这些年花了多少心思与钱财去笼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朱刺史心中的杀意便浓烈起来。
“他既然收服了这些人,势必也知晓我认不出人,故此她绕过了县衙,直奔将军府!”
这倒也是能说得过去,可长史总觉还有些不对,却有说不上何处不对,只得道:“使君,这君家女郎实在是有些邪性,还请使君小心应对。”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郎。”朱刺史眼中掩饰不了的轻蔑,“或许武艺出众……”
他身边的两个游侠,绝非寻常人能够杀害,朱刺史等着刺史府的令吏回禀。
约莫一刻钟之后,令吏上报道:“使君,两位郎君都是坠崖而亡。”
“身上可有旁的伤?”朱刺史追问。
令吏面露难色:“使君,两位郎君摔伤都极其严重……”
其中一个没有全尸,另一个也是摔得五脏六腑都碎了,他真的没有办法检查出是否有旁的伤势。
恰好摔得四分五裂的是被君辞一剑抹了脖子之人,落下去又遇到了野兽啃噬,至于被君辞一剑穿了胸的人,虽然没有遇到野兽,但摔落的伤势早就寻不到剑伤。
朱刺史有了旁的猜测,这二人要翻越的山岭,派去寻尸的人已经与他详细说明,他在想会不会是二人艺高人胆大,而冒险去攀险,结果不成反而摔死?
毕竟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这样的两人会被人杀死。盖因秦岭寨无人有这个本事,君辞的确被传武勇非凡,未曾亲眼见到,哪怕她有带着陛下孤身闯大漠平安归来的事迹,朱刺史也只觉得运道占了大比。
君辞,一个女郎,十五岁,能武勇到何处?
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君勀,君勀的确英武了得,却也是几十年堆砌而起,十五岁的君勀亦不过是个小卒!
君辞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能胜出多少?
这般想着,他越发笃定这两位游侠是不自量力,自视甚高,自个儿摔死。
挥了挥手将令吏打发下去,朱刺史对长史道:“绝不能让她离开化政郡!”
君辞既然收拢了秦岭寨,秦岭寨这些年与官府往来密切,哪怕他从未有出过面,但凡秦岭寨能够举出与县衙勾结的证据,他都要受到牵连,还有县衙那边……
若是县令手中有不利于他的证据,从秦岭寨拔出县衙,再从县衙拔出自己,岂不是要被一网打尽?
“使君,只怕明日他们便会启程。”长史不得不提醒。
君辞他们有军务在身,无缘无故他们也不能扣押。
至于君辞与匪寇勾结,屠灭官府一千余精兵,这事儿完全拿不出证据。
“你传令给县令……”朱刺史眼底划过冷芒,对长史一番吩咐。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本该带着人回了驿站的君辞,早就脱离了他派去的眼线,优哉游哉坐在县令的卧房品茶吃点心。
县令今日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歇了口气,打算回后宅小憩片刻,一推门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君辞,他张口就要喊,一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使得他一抖。
君辞笑着用眼神示意他,县令眼珠子转了转,只得伸手往后,将房门关上。
兰岸用剑将县令逼到君辞一旁,隔着桌子,被兰岸摁着肩膀强制坐下。
“你……你是何人……”县令故作镇静,声音却忍不住发颤。
“我?”君辞捏了一颗核桃,将之捏碎,取出了核仁,“来给你活路之人。”
县令明显不信,一脸防备。
君辞笑着垂眸,将一点核仁扔到嘴里,细细咀嚼之后,才道:“我是君辞,中护军都尉。用不了多久,刺史府便会派人来私下寻你,告知你事情败露,秦岭寨以为我所收服。”
县令明显是认识兰岸,他眼珠子转向兰岸,意思很明显。
“没错,秦岭寨已经归顺于我。”君辞索性大方承认,“我手中的确有你与秦岭寨往来密切的证据,证据命贺兰京带走。你若乖乖听我之言,我可既往不咎,你仍旧能做着岩绿县的县令。你若非要与朱刺史狼狈为奸,我只好送你们一道上路。”
县令堆出一抹讨好的笑。
“别试探我,也别欺骗我。”君辞凉凉一笑,“我只是不想大动干戈,且你只能选择信我,才能保住一命。贺兰京不在,你以为朱刺史能放过你?
我若所料不错,他会命你想法子将我身边的三生子引到县衙,明面上是让你擒拿下他们,将他们严刑拷打指认于我,再借此将我扣押。
实际上……”凤眸笑意加深,君辞有些怜悯地看着县令,“待你将人引到县衙,他们就会动手杀了你,再将杀你之过,栽赃给我这三人,一口咬定这三人是中护军。”
君辞的话令县令打个寒颤,这样的确是一箭双雕!
比起抓了三生子,严刑拷打能不能成功,便是成功了,也不能轻易对君辞定罪。还要担忧不见踪影的贺兰京,手头是否有与她往来的证据,这证据会不会因他活着,而将火烧到刺史府身上。
利用云吉三人将他给杀了,直接栽赃给中护军,就能立时对君辞动武,不但将他灭了口,还能更迅速制服中护军,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君辞没有办法跳出来说云吉三人不是中护军,一如他们不敢指出云吉三人是匪寇一样,都是暴露自己与匪寇勾结。
明明县令该怀疑君辞在挑拨离间,可他到底有些脑子,也更了解朱刺史的为人。
他了解不可怕,可怕的是眼前这个明媚的女郎,竟然也能了解!
他在朱刺史麾下数年,君辞和朱刺史只怕相识还不足一日!
“你……你当真会对我既往不咎?”县令不信。
君辞又扔了一瓣核桃仁,享受地吃了之后,才低声笑道:“你还有旁的选择?”
信她,至少能有个活命继续为官的机会。
不信她,眨眼就会成为朱刺史的刀下亡魂。
“使君,刺史府长史来了,要见使君。”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县令看了看君辞,君辞扬了扬眉。
“你招待长史,我这就穿衣。”深吸口气,县令极力镇定地吩咐。
君辞抬了抬手,兰岸收了剑,她轻声道:“去吧。”
县令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他明明没有开口应允什么,可君辞却是一脸笃定,令他憋闷不已。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坐了一小会儿,慢吞吞起身,走向房门口,在这一段距离,县令其实心里转了十几个心思,他双手抓住门闩,转头看一眼,想问一问他们就不怕他开门便高声呼救么?
结果一转身,发现屋内空空如也,方才两个人好似他的幻觉。
桌上被捏碎的核桃壳,微微晃动,他不禁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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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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