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昨天以及明天都一样，将会是也一定是平凡的一天。
林启从他的出租屋中走出，向离他家500米的学校走去。和正常的高中生一样这个孩子身着没有什么特色的统一校服，胸前可见“崇光中学”的校徽。略长的头发从额前垂下，不成刘海，也不至于挡住眼镜。他将书包斜背在身体一侧，好从包里拿出最近刚买的书——一本神话集。
“这和我已知的所有神话都不同，”林启翻开到折起来的那一页，“为什么这本神话集里会大量出现法师和凡人使用法术的情节？”
书的封面没有图画和文字，是一沓材质很特殊的纸用线缝合起来的。这是他花10块钱从摆地摊的大爷那里淘来的。那个不正经的老头子经常会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摆摊，除了文具和小零食外还会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看了会让人面红耳赤的小说，只能偷偷躲在被窝里看的漫画等等。以及林启手中这本空白封面的神话书。
“《库忒塔》？这一章又是在讲什么……
“传说在遥远的边陲小镇上有位强大的魔法师，无名无姓，只知道人们唤他作‘库忒塔’。库忒塔天资聪颖，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掌握他人很长时间才能学会的强大法术。
“一日，镇上出现了食人的妖魔，所经之处，尸横遍野，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库忒塔主动请缨，于一个月圆之夜将妖魔刺死在一座有着紫色房顶的房屋之上。
“然而在临死之际，妖魔却向库忒塔询问：‘你是否在追寻更加强大的力量？’库忒塔默然，妖魔会心一笑：‘向东方走，去到王国之中，那里有着你从未见过的强大力量，就在王国的宝库之中……’”
合上书，林启已站在了校门口。他并不想吐槽这个故事有多牛头不对马嘴，毕竟他觉得这似乎是讲给小朋友听的睡前故事，可是它真的一点逻辑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花10块钱买这么一本垃圾……”
林启喜欢写作和阅读，涉猎十分广泛。从大众文学、流行小说，到诗歌、戏剧，甚至像他10元钱淘来的那本垃圾一般的古书或是传说故事。这么做其实只是将现实中的那种联系转换到书本中去罢了——他几乎没有朋友，如果有，经常和他聊天的初中同学朱严明应该算是一个，其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你会不会有时候感觉自己有点自闭？”朱严明坐在他对面，双臂伏在桌上，支撑着下巴，“偶尔也和别人交流一下什么的。”
“这不是在和你交流吗？”
朱严明将林启手中的书按倒：“那你倒是把书放下啊，最近又在看什么？”
“一本，没有名字的传说故事集，我甚至不知道它的体系。没有主神，没有分界秩序等等，只有一个个彼此没有关联的故事而已。有点像小朋友的睡前读物。”
朱严明露出不屑的表情：“那你还看得那么起劲！”
“毕竟是花了钱买的……”林启扶了一下眼镜，“权当是找乐子。”
“不过封面烂成这样，应该也是上了年纪的老东西吧。还说不定会是什么古董 之类的。”
“我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的，”林启笑了，“要是这玩意儿真是古董，我倒宁愿换几个钱请你去吃顿好的。”
朱严明嗤笑一声后转过身去：“我睡一会儿，上课了叫我。”
“知道了。”林启没有继续捧起那本无名之书，而是右手托腮，望向窗外。
我有时会自闭吗？也许是的吧。
今天是晴日，太阳很大度，尽情地将温暖撒向沿路的香樟，投下树荫去遮蔽结伴而行的花季少年少女。他们都笑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太阳在发光发热。
但我好像，并没有感到孤独，是习惯了吗？
爸爸妈妈都在外地，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下，每个月的生活费是相对宽裕的，房东人也很好，有时也会来关心一下。除此以外，我好像一直是一个人。写作和阅读的时候，连这种孤独的感受似乎都消失了，好像我是为了逃避这种孤独才去写作和阅读的一样。所以我究竟是害怕孤独了，还是已经习惯了呢？弄不明白，这种东西太复杂了。
“真是的，”林启扭过头来，双手遮面，上下反复擦蹭“怎么搞的自己好像致郁系漫画里面的男主角一样，还老是在自言自语，还有那么多心理独白。”
“不过今天天气确实挺好，好像还有体育课来着。也算是小小的欢喜吧。”
林启从抽屉里翻出他那本写了几万字的笔记本，正想随手写点什么时，上课铃却不合时宜地响了。“真是扫兴啊。”他拍了下朱严明的背，“上课啦兄弟！”
不过体育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还是可以期待一下。
林启可没有想要去操场活动筋骨的意思——他不是很擅长运动，只是单纯想去晒太阳而已。不过朱严明总是会硬拉着他去打球，还经常会传球给他，不管其他队友觉得林启打的有多菜。
“你有空也多活动活动嘛！”朱严明和林启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歇息，“这样说不定能交到新朋友。”
“是这样吗……”
“不要成天到晚在你的小房间里写你的青春疼痛文学！”朱严明忽然挟住林启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控在腋下。
“呃啊啊啊，放开我……还有什么叫青春疼痛文学啊！我写的东西可是有着深刻立意和主旨的……”
“不要以为赚了几百块稿费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啊混蛋！吃我强人♂锁男！”朱严明扭转身体将林启摔翻在地。林启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多少次被朱严明这样打翻了，他躺在地上，无奈地将目光向一脸坏笑的朱严明。他伫立在夕阳下，身后是漫天的红霞和燃烧的灿烂云彩，和他的发色一样。高大的身躯散发着高中生特有的朝气与活力，笑容似乎能将所有的悲伤与阴郁驱散。
“你这样真好啊。”林启展开四肢平躺在地面上，“我就像个自闭少年一样，还喜欢自言自语。”
“这也算是你的特点吧，虽然没什么用。”朱严明蹲下身来，略带揶揄地将林启从地上拉起来，“好啦，今天你去还东西吧！”
“说得好像哪一天不是我一样。”
5分钟后，林启背着书包，怀抱篮球，腋夹软垫和同学们作别，独自一人向着体育器材室走去。
“每次都打到那么晚，我也想早点回家的说……”林启侧身挤开器材室的门。黄昏的光顺着两扇小窗落进蜡黄色木质地板上，细小尘埃在空中飞舞，很优雅，也很祥和。将篮球和软垫安放回原处后，正要离开的林启目光忽然瞥见了一样他从来没有在器材室见过的物体：一个类似衣柜的木质长方体，在靠内侧跳马架的旁边。
“我以前有见过这东西吗……每次都是我来还的，应该是没见过，这是什么？”
好奇心驱使着林启向那个大柜子走去，面朝他的那一侧贴着两条封条，交叉着粘黏住中间那条缝隙，上面写着林启不认识的扭曲文字。
“怎么那么像棺材啊……”林启托着下巴，他觉得这种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学校这种需要破除封建迷信思想的地方，“按照漫画情节什么的话，要是把封条揭了大概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总之先去找值班室的老叔吧。”
林启正这么打算着，忽然有另一串奇怪的“嘟嘟”声向器材室靠近，继而一只有着血红色指甲尖长的手搭在了门框上。
“那，那又是什么……”林启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壮着胆子向门口迈出了一步，下一秒，一个“头”在门框内出现：血红色的毛发，没有五官，面部的正中有一只硕大的眼睛，占据了它“脸”的绝大部分，颜色亦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色，中心是乌黑的竖瞳，边缘散着诡秘的幽蓝的光。
林启被吓坏了，直接向后跌坐在地上，迅速爬到了放球的筐车之后。“这是什么魔鬼……”
那怪物环顾四周，眨了眨眼睛，而后将整个身体从墙后探出，暴露在门框中，林启的眼前：它体型十分修长，穿着华贵的绯红色贵妇礼袍，下半身所谓“腿”的部分变成了类似锥子状的尖长的巨大针刺。它优雅地弯下腰来，将难以直接进入的修长身体伸入器材室中，眼睛飞速旋转，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呜呜”的嗡鸣，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尖锐的指甲在粗糙的墙面上划出刺耳的“咔咔”声，让林启浑身哆嗦。
此时颤栗着的他大脑一片空白，他在飞速寻找着一个已知的事物，想和眼前这个怪物对应上，当然他肯定是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对于未知的恐惧让他动弹不得，即使他急促地呼吸着，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说不定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八成是冲着那个棺材来的……”
骤然，林启的裤袋嗡嗡作响——有人在给他打电话！怪物也迅速地将头扭向林启所在的方向，凶恶的目光似乎能将他击穿，尖锐的“脚”在地上不紧不慢地踱着：嘟、嘟……“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林启慌忙抽出手机，是朱严明打来的，“这个家伙……”当他颤抖着将电话挂掉时，手机的屏幕刹那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猛然抬头，那只硕大的眼睛离他的鼻尖已不足10厘米，“呜呜”声不绝于耳。林启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怪物歪了一下头，似乎是在打量这个意料之外的生物。
“这个东西想干嘛……”
正当林启分神之际，怪物猛然“呼啦”一声长啸，抬起身体，高举有着尖爪的手向他挥去。林启下意识地把头埋低，身后赫然扯出“吱咔”样的地板被抓碎的声响。“这个东西是不是想杀了我……”
林启强迫自己从地上弹起，向那怪物的腹部撞去，却被它一下挡住，然后在耳朵下方的位置留下了三道鲜红的彩印。那股温热骤然涌出，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林启又被怪物挥手打退，一下飞了出，弹到了“棺材”旁的墙上，重重摔倒在地。
“咳咳，呃……”林启此刻脑瓜子嗡嗡作响，要不是身后的书包作了缓冲，脊骨不知道已经断了几根了。“看来真的是冲这个东西来的，只要我打开它，说不定就有什么东西能救我……”
怪物依旧是发出“呜呜”的怪叫，缓缓地向他走去，手上的指甲划过粗糙的墙，奏出刺耳的死亡音乐。
“那万一，它就是来揭开的怎么办……我好像也阻止不了……”林启抬起头，看着叉状的封条，艰难地爬起身，“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强忍剧痛，将左手搭在封条上，却发现这封条怎么也揭不下来，无论他用手在封条边缘如何刮蹭。“快啊，怎么回事……”
在那一瞬间，他发觉自己的右侧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本来和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怪物不知何时已经到达了他的面前。来不及思索，下一秒，腹部是从未体验过的尖锐疼痛，直达脏器的那种。喉咙中涌上来一股温热的腥臭，继而喷出一大口殷红。
林启的腹部被怪物洞穿，接触着封条的左手不住地颤抖。眼瞳暴出，张着溢满鲜血的口，发不出任何声响。
我要，死了，吗……
太可笑了……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没有人……而且，还死得那么难看……
虽然生活好像很无聊……但是……
我还是不想死……
泪水从膨胀的眼眶中滚落，和血液一起划过脸颊，再次刺痛了先前的伤口。
甚至还没谈过恋爱……朋友，朱严明勉强算一个吧……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我这么想你们……没有目标，没有企划，真是失败的人生呢……成绩又不好，对不起你们了……
腹部似乎不痛了，眼前也逐渐模糊——他看不清那只暗红色的竖瞳眼睛了。在他缓缓向地面滑落之际，他的左手似乎勾住了什么：
是封条。
在那一瞬间，无论怎样都揭不开的封条却被揭开了，在感觉到左手的异样后，林启忽然清醒过来，不知是借助本能还是最后挣扎，挤出了全身的力气——
“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倏忽间，那先前纹丝不动的封条在那生死之间居然被林启揭下，而后棺柜应声打开，轰然迸射出夺目的闪光，刺得林启眼球生疼。
怪物也撇开了林启，护住自己的眼睛，“呜呜”的嘶吼着。林启此时已经快松开最后一口气了，视线也愈发昏黑。倚坐在棺柜角下，恍惚间他看见一只白净的裸足从柜中踏出，接着是另一只。他没有气力再向上去看那人的面容了，腹部的疼痛感也在逐渐消失，感受不到血液在流淌……
“但愿……你……能，能把那……家伙……”
林启看见那双腿向前迈开，一个赤果着的背影出现在他渺茫的视线中，这是他在这世间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林启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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