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裹挟着林间特有的虫鸣，回荡在月色之下。在满月的光辉下，万物如同谦卑的朝圣者，低身以求神明的恩惠……”
在西帝国的圣城中，某个地下教堂里传来一连串绵长的讼词。
“……而这高高在上的月光啊，它为夜行者带去的光明，是否只是神明无意间挥洒的脂粉，轻盈透亮，却又冰冷无情。仅仅是带着一份傲慢，一份对人间不屑的施舍罢了……”
位于教堂讲堂上的黑衣人，在昏暗的光亮下，向着面前的信徒们宣讲着不知名的典籍。由于兜帽的笼罩，仅仅只能看见黑衣人光洁的下巴。
“……请原谅我对神明肆意妄为地揣测，伟大的月神向来怀有他人难以企及的悲悯之心……”
干涩而沧桑的声色，平淡的宣讲节奏，让人难以猜透讲话者的态度。
“……但我仍要指责她的傲慢和虚伪，不过是假借光明的名义，只为掩饰她高居神位，却无任何作为的卑劣……”
“……她所宣扬的常怀悲悯之心，也许只是在瓦伦丁的空中花园里，在众神的茶话会间，嘲笑凡人愚昧的荒唐谈资……”
黑衣人丝毫没有顾及这番言辞的份量，这在当今圣约教廷所主导的西帝国里，是多么大逆不道的异端发言。
“混沌，黑暗，还有那些无知的叛徒呵，凌驾于黑夜的月之神，你对邪恶不闻不问，你的光辉何曾真正的照耀过人间？”
“……我等所信仰的誓约女神啊，请接受您的信徒们虔诚的祈祷……”
黑衣人高举双手，环视台下的众人，教徒们都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平举双手，捧至于额头。阴暗的环境完全掩饰不住众人狂热而虔诚的面容，跟随黑衣人的引语，齐声祷告。
“请降临于世，给予我等新的旨意，引领我等到达新的光明！”
在一片狂热的声浪中，台上的黑衣人却在此时不知所踪，仅有讲台后的壁面上，陈列着一座未完成的女神雕像。
而在讲台上，正摆放着一本颇具年代气息的典籍。破旧的封皮上，依然能清楚的辨析出，一副誓约女神斯提克斯的肖像。
但那似乎，又有些不同。
………
“西大陆圣约教廷国？”
霍格在举着火把，侧过头来看着一旁的玖月白。
“是的，那是米利安老师所属的国家。”
玖月白环视周围，再次确定了营地所在的方位。虽然他们离营地并不远，但在夜间的山林里，时刻掌握自己和营地的位置至关重要。
“嗯……据说她们国家，好像不怎么接纳其他的种族？”
“的确，这不是什么秘密，圣约教廷的信徒大多信仰誓约女神，放在以前，是属于神脉者一派的势力。况且，其他的种族也不大愿意去。”
“噢，哎呀……还挺可惜的，离得那么近，还去不得。”
“也不一定，圣约教廷现在的凝聚力大不如前了，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神迹降临了，教廷现在已经有了分裂的趋势。”
“那跟我这样的半兽人能不能去西帝国有什么关系呢？”
霍格挥了挥面前的萤火虫，听玖月白这一说，感觉好像有戏。
“圣约教廷里的一些人渐渐确立了将月之神作为信仰对象，而月之神所倡导的是偏向于混乱与开放的宗教秩序。也许有一天，这个国家向其他种族完全开放，也不是不可能。”
“……啊，这真是……”
玖月白这一番话虽不长，却把霍格整的有些懵。
“真是复杂啊，人类的信仰，或者说……多变？”
“对于一些人来说，信仰不过是敛财的工具……算了，说这些无关紧要。”
玖月白突然停下脚步，侧目注视着密林深处。月色的笼罩下，那片至纯的黑似乎有着莫名的吸引力，连同火把上的火焰也经不住诱惑，烈烈的向着暗处探出。
一旁的霍格也停下脚步，没做声，两人相向对视了一眼，霍格将火把向前高举了一些，玖月白不做声色的反手握住腰间的刀柄。
林间深处依然是一片漆黑，如同刻意掩饰着什么秘密。
突然，一连串翅膀扇扑的声音，从两人背后的某处枝头迸发，这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诡异。
随后，便是彻底的死寂。
火把上的火焰一阵飘忽后，便回到了本来的热烈。漫漫长夜里，似乎刚刚感知的一切只是两人无端的猜想。
“精灵的地界，总归不是兽栖之野，我倒觉得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这样吗，说不定的确是我的错觉……”
“有警惕性是好事，现在也不早了，我们从前面绕回去吧。”
“……”
玖月白将火把换了一只手握住，霍格也抬手捋着下巴。
而当两人重新踏出第一步时，玖月白迅速后撤跃步，反手一挥，向着霍格掷出两枚手里剑。霍格猛然低身，翻滚间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投向玖月白。
“簌！”
“簌！”
“嗤！”
飞向两人的利刃，同时发出没入肉体的一瞬间所应有的撕裂声。
“哘！”
玖月白再次转身，只听一声抽刀出鞘，同时看向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等人大小的翼状生物，刀光如同拉开的银线，在这翼兽的翅根处，一片黑色的血烟飞溅而出。在微弱的火光中，这模糊到难以辨析的翼兽发出一声尖啸，翩然如残物的拍落在地面。随后在玖月白眼前，悄无声息的散成黑雾，向着密林深处飘去。
“嘡！”
玖月白侧身，将太刀护于身前，偏头看了看声音的来源处。霍格手握阔斧，斧刃砍穿了两头似乎是森林狼的生物，甚至还深深地嵌进了地面。两头狼的头上各自牢牢地扎着一把先前玖月白扔出的手里剑，一把刺进了眼部，另一把扎进了眉心。
不等霍格将阔斧收回，两头狼也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了。两把手里剑短暂的悬在空中，随即落在地上。
玖月白用刀尖挑起立在地上的匕首，另一只手顺势接住，抛给了霍格，然后将地上的火把重新捡起来。
“气息，消失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结界被收回了。”
耳边的虫鸣逐渐清晰起来，方才走过的路上，闪烁起萤火虫的微光，火把的燃烧显得更加稳定，自然。
玖月白将霍格递来的手里剑收好，霍格也将匕首插回绑腿后，拾起火把，但手里的阔斧依然没有松懈。
“要搜索一下吗？”
“……不，对方是有准备的试探，尚不清楚目的，对于使魔的操控也很熟练。”
“哈啊，我可不太喜欢这种打招呼的方式。”
“总之，先回去吧，今晚还是像往常一样轮流守夜就好了。”
“玖月白小姐，可是这……”
玖月白抬头看着霍格，在火光的照耀下，殷紫的双眸一扫平日的温和，倒是有种说不清的……妖异？
霍格将斧子背回身后，然后按了按眉心，微微叹了口气。双臂上泛着暗光的狂战士血纹，却仍在火把的照耀下流淌。
“那好吧，那，我们就朝这个方向走吧，玖月白小姐。”
“嗯，霍格先生，拜托了。”
两人举着火把，消失在一层又一层灌木丛中，黑夜毫不留情地吞尽了最后一丝光辉。
在两人离去后不久，一只停在枝头上的灵雀不再保持沉默，轻唤一声，随后振翅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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