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萧瑟的笛声,夹杂着街边太鼓击打的声响,与时隐时现的古琴声相互交错,为悬挂于空中的幽月合乐。
长有一对鬼角的赤发男子单手握着酒碗,胸前衣领早已被酒水浸湿、等身高的酒葫芦歪在一旁,其中储存的烈酒已被饮完。
另一位披着银色散发的女子与其对坐,浑然不顾挂在自己肩上的衣领险些滑落,懒散的神情仿佛还未睡醒,不禁让人怀疑她是否仍有自主意识。
从女子口中轻吐出的迷烟与身后两盏青灯互相交融,隐约间赋予了朦胧之感,也为她遮挡住那将要露出的娇柔身躯。
很难想象,行为举止诡异的两人是名震东国的鬼王。
而这次宴会,是让整个平安京都为之牵挂的『鬼王之宴』。
『哈~你这家伙的酒力,还是这样让人感到不快。永远不会喝醉什么的,也未免太犯规了!』
银发女子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那柄玉质烟斗,双眸却没有一刻离开过身前那位鬼王,统御大江山的『神话』——酒吞童子。
画有浮世绘的青灯在女子身侧时隐时现,无意散发的阴寒之意仿佛让人置身于冬日。
而实际上,今夜仍在盛夏。
『咲夜姐,你有点喝醉了啦!酒吞童子大人,倘若姐姐做出些许出格的举动,澪替姐姐向您提前说声抱歉。』
温和且充满元气的声音从咲夜身后传来。若是晚上一秒,也许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就会被一场战斗所打破。
出现在咲夜身后的少女——柚木沢澪伸手从桌上抽走了咲夜的酒杯,仿佛并未看见那酒吞童子身周已经凝聚出炼狱之象。
残阳照耀着山峰,在金光之下的血肉愈加诱人、尖叫哀嚎,顺着腥臭透过流风吹来。
『灯妖,第二位「百物语之主」?呵,这就是汝为「盛典」而准备的棋局?真让吾期待、汝的落子。不知这次有谁能让汝感到乐趣?又有哪位无名之辈,能创造奇迹?』
酒吞童子浑身酒气,但那狂放不羁的气魄并未削减丝毫,如鹰隼般的目光停留在澪身上,低声喃喃着。
『汝名?罢了……这封信,等咲夜醒后交给她,吾所言所思,均在其中。事成宴散,吾便不再打搅汝等。』
将提前准备好的信留在桌上,酒吞童子摇晃着起身,拎过已然空了的酒葫芦,走出房间。
望着离去的背影,澪不禁怀疑他是否会晕倒在路旁。
数只青蝶趁移门尚未闭紧,舒缓地飞向咲夜,在其身侧盘旋、飞舞,最终停留在指尖之上。
咲夜随性地趴在桌上,脸颊上因醉酒而出现的红晕还未褪去,双眼被一层水雾蒙上。
见到姐姐这副毫无防备的模样,澪小心翼翼地走到桌旁,朝着瘫软在桌上的咲夜伸出双手。
忽然,手腕被咲夜抓住,明亮的双眸与褪下的绯红表明了此刻她已经处于清醒中。
『妹妹想要做什么呀?趁人之危,可是坏孩子才会做的哦~姐姐只喜欢好孩子呢。』
带着笑意却又冰冷的话语让澪瞬间回神,原本不知为何迷乱的内心也逐渐平复。就练澪自己也不清楚,前面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呜——姐姐!』
澪轻吟一声,咲夜察觉到澪的举动,松开了抓着手腕的右手。
青蝶纷纷飞到悬浮在两侧的浮世绘上,成为画中的一笔。忧郁的青光却带上半点暖意,指尖划过皮肤表面,交错着彼此的温度。
『这封信是……』
在咲夜的戏弄下,心中泛着的涟漪已成波澜,澪连忙转移话题。但这种伎俩对于咲夜而言,并没什么作用。
双指捏住信封的一角将其提起,一团幽蓝鬼火燃起,快速将信封和其中的信件吞噬。
『诶?!这不是——』
『不过是一些无聊的琐事,就算不看也能猜到个大概。与其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倒不如让我们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不是吗,澪?』
化作青蝶的咲夜迅速闪过,抓住澪分神的空隙,一把将澪拥入怀中。
只属于少女的清香将咲夜包围,心弦在澪软弱的神情前不断被拨动,指腹不时地划过澪的脸颊,眼神中的爱怜不断加深。
『夜还很长,就让我们多玩一会吧,澪~』
说着,咲夜用虎牙轻咬澪的耳垂,惹得澪脸颊上爬满了绯红,眼神逐渐变得迷离。
『不可以……』
轻微的拒绝声并没让咲夜停下动作,换来的只是被咲夜用右手食指堵住的朱唇,指尖随着虎牙轻咬的节奏而四处摸索,寻找着澪腰间的敏感点。
忽然,被咲夜拥入怀中的澪消失在原地,失去目标的咲夜摔在地面上。
痛意让她意识到,自己怀中的那份温暖已经流逝。
随后整理着自己松垮的衣领,眼神柔情地盯着双手,回味残留在手中的温度,不禁搂着自身,企图让这份属于澪的温度、气味真正的『融入』自身。
『看来,离我们真正相遇的那一刻,越来越近了……澪,终于可以把你拥入怀中了吗?好期待,好期待那个瞬间啊——姐姐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在期盼那一刻了。』
『澪,你知道我对你的爱吗?姐姐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啊,澪……』
☆
清晨,闹铃沐浴在阳光中敲响,纤细的手从蜷缩成团的被窝中伸出,对着闹铃狠狠砸下。
『呜哇!』
剧痛让被窝中的少女发出尖叫,扭着身体从被窝中钻出,泪光在眼角闪烁。
对着略有红肿的手背轻轻吹气后,澪移步到洗漱间,看着自己在镜中的模样,回忆起自在『梦』中的场景。
这样的情况,不知已经持续了多久。至少从记事起,澪时常会进入这样的『梦』中。
只不过最近格外的频繁,几乎每晚都会如此。
每一次进入『梦境』,自己就会来到那个『异世界』。在那个过于『真实』的世界中,就连澪有时也分不清,这是否真的只是一个『梦境』,还是另一个现实。
就澪而言,她愿意相信那个『梦境』是真实的;是另一个『现实』。
尽管时不时会被咲夜戏弄,但澪知道自己和咲夜已留下太多共同的美好回忆。如果被人突然告知那不过是自己幻想出的『梦境』,自己必然无法接受。
『澪!醒了吗,柚木泽澪!再不起床的话,你这份便当就归我了!』
门外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思虑,刚刚结束洗漱的澪匆忙换上jk制服,推门而出。
只见一位蓝发少年带着兜帽,背靠在楼梯扶手上,食指勾着一份打包好的便当。
『晚了两分十二秒,如果不快点就赶不上第二个路口的红绿灯。』
『抱歉抱歉,今天差点睡过头了,让大侦探久等啦——』
接过缘手中那份便当,澪与缘两人并排走下楼梯。
道路旁盛开的紫阳花为盛夏装点上清香,或许是由于花火大会临近,本该冷清的道路上多上些平时在这时段见不到的行人。
在澪的眼中,除了那些多出来的行人,还多了些游荡野鬼。
『你说,为什么当时你就是不愿意加入侦探社,偏要去开展什么灵异社?凭你的推理能力,不来侦探社实在是可惜。』
缘单手拎着背包,侧目看着与自己并排行走的澪。
由于和澪是青梅竹马,缘很清楚澪拥有远超过自己的推理能力和判断力。如果澪选择加入侦探社,她比自己有更大的可能,成为一位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
但结果是澪选择自己创立了灵异社,迄今为止还只有她一人。
对于这样的青梅竹马,缘虽然能够感觉到澪或多或少有些特殊之处,却一直无法亲口说出阻止的话语,只能任由她浪费自己在推断上超乎常人的天赋。
『爱好吧?我并没有那么喜欢本格推理,也不能感受到找出凶手的那种**。相反,比起那些,我对于一些灵异传说更有兴趣。』
澪回答着的同时,瞪了缘身后一眼。随后跟上缘的步伐,继续朝着学校走去。
一直跟在缘身后的野鬼被澪的视线镇住,它第一次感到死亡是如此接近自己。
【不会错的!这个气息,是那位大人的!会死,会被杀死!】
见澪没有下一步举动,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野鬼用尽全力逃离这里。
它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曾在平安京中感受到的那股杀意。
冰冷、绝望。
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少女身上有和记忆中一致的气息,尽管微弱,但其中的寒意分毫不差。
这不是一位可以由自己随便拿捏的少女,而是能让自己在顷刻间灰飞烟灭的绝世大妖!
哪怕多待上一秒,都可能会被她杀死!
察觉到澪之前的视线,缘转身望向空空如也的身后,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是看见熟人了吗?』
『不,只是感觉前面闪过去一个什么东西,想确认一下。最近有几个在校园中盛行的都市传说,如果真的能被我遇上就好了。』
【最近这样的游荡野鬼越来越多了,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算了,希望是我的错觉。】
用都市传说糊弄过去后,澪心中准备好迎接缘的『无神论』。等了许久,缘还未发声。
当澪意识到不妙时,已然太晚。
只见周围街道上瞬间空无一人,铺在地面上的沥青逐渐浮起来,遮挡了澪的视线。
未等澪反应过来,原本的高楼大厦不知在何时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纯粹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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