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明亮,之前墨蓝色的压抑感被一些其他颜色所驱散,原先看不到的云也依稀可以看到些许轮廓。
任秋桐也在这时终于摆脱了老城区年久失修的破路,带着我驶上了秋枫市环城高速的北入口。
要么怎么说秋枫市有钱呢,双向八车道带来的宽敞感真不一般,而且我刚刚低头看了眼时间,此时才不到五点半,太阳都还没出来更不要说那些上班族了,也许都在家里呼呼大睡吧。这个时间的街上只有辛苦的环卫工人和极度自律早起锻炼的人们。
但这些人是上不了环城高速的,因此视线良好的现在我们前面能看到的一公里处没有任何阻碍。
“再搂紧一点我啊,接下来才是这台车真正施展马力的地方,让你肾上腺素飙升的贴地飞行。”
“轰!轰!”
蓝牙耳机里传来任秋桐的叮嘱,随后车子传出两声补油的声音,任秋桐从刚才的高档低转连续降了两个档位。这是在为加速做准备,低档位可以获得更大的扭矩,带来更快的加速度。
感受到了屁股下面蠢蠢欲动的感觉,我死命地搂紧了任秋桐的腰。
然后……
“啊啊啊啊啊!你慢一点啊!!卧槽了!!!”
在我惊恐的喊声和摩托车高转时的炸裂声浪中,任秋桐带着我不到十分钟就跑完了北西南三面的环城高架。
秋枫市其实蛮大的,也算的上是一个重点建设城市,而这三段高速路每段都接近十公里,合并之后按照限速也得至少40分钟才能全部跑下来,我们却只用了四分之一的时间。
这种速度加上身子撕破空气带来的不适实在是太恐怖了,以至于最后任秋桐都已经慢悠悠地在东边沿海公路骑的时候,我的整个前胸和腹部都还在痉挛颤抖着,根本无心欣赏海平面上已经依稀璀璨的天色。
就像刻意要让我看风景一般,任秋桐在这条路上将速度控制在温柔的50左右。啊,其实相比这台车的潜力来说这个速度已经算很温柔了。
在路过了之前举行许夜宴会的四季酒店之后,任秋桐在一个类似观景台的地方前停下。
这个观景台就修在沿海公路的边上,往外拓展出了一片不小的区域,风景不错适宜拍照的同时,面朝大海的几个长椅也可供路过停车的人们休息,旁边还有一个小卖部,贩卖一些简单的果腹食物。
观景台的下方就是金黄色的沙滩,在旁边有楼梯可以直接下去,此时沙滩上已经有不少的人了,有些是在晨练,有的则是悠闲地坐在细软的沙子上面眺望远处的大海。
任秋桐扶着还在瑟瑟发抖的我从车上下来,还不忘打趣我几句。
“真是废物,才这点儿速度就吓成这样了。”
我坐在长椅上,甩了甩已经搂他搂到僵硬的手臂,屁股下的安定感渐渐地让我不再发抖,手轻轻拍着胸口,确认不会呼出什么灰白色魂魄一样的东西之后,我才长吐一口气怨怨的看着他。
“废话,骑车的人根本没有坐车的人那种恐惧感好吧!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以后坐我的车肯定比我现在还要没出息,估计都得吓得尿裤子。”
“嘿!那我们打个赌?”
任秋桐的孩子气上来了,撅着嘴不服的指着我说到。
“切,动不动就打赌什么的,无聊幼稚。”
白了他一眼之后,我转头看向远处。
任秋桐讪讪的笑笑,随后跑到那个小店里,不一会儿拎着两个面包和两瓶酸奶在我身旁坐下。
“其实本来不想开那么快的,还不都是因为你。”
“啊咧?怎么又变我的错了?”
“因为你在客栈里磨磨唧唧的啊,我怕赶不上所以才稍稍开快一点的,还好还是赶上了。”
“你那叫稍稍快一点?”我无语的吐槽着,然后撕开包装咬了一口面包:“对了,你说的赶上什么?”
“啧,我发现顾泠给你的评价一点也没有错,你还真是一个反应迟钝的木头脑袋啊!”
“哇哇哇!她还给你怎么说我了?”
顾泠竟然在他面前说我坏话了!这个妮子真是可恶,果然不能和她走的太近。
“唔,她还说你是个流氓来着,还有——”
任秋桐转了一圈眼珠子认真地说到,然后嬉皮笑脸了起来,我连忙打住了他。
“停!停!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嘿嘿嘿,不过她也说了不少你的好话呢,我听起来都觉得肉麻,要不要听听?”
“额还是不必了,既然你这么厚脸皮的人都觉得肉麻我更承受不住的。”
“哦~?”
任秋桐凑到我面前,然后长长的哦了一声,带着此起彼伏的音调,听得我很想抽他两巴掌。
我本以为任秋桐会继续拿我开涮,不过之后他却老实的坐了回去没再说话,我有些疑惑,转过头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正在咬着吸管,嘴角似有似无的勾着一个弧度。
“坐正身子,马上就要开始了。”
任秋桐盯着远方说话,我知道这是对着我说的,于是没有回答他,靠在椅背上望向任秋桐直视的那个方向。
一条水平的线将目光所及的世界划成了两片区域,而这两片区域的颜色也被这条线无情的分割,仿佛约定成章不可跨越那条线一般,彼此也是没有任何一丝地方是相融的。
线的上面是能将万物都染上它热情的赤红,而线的下方则是如不久前天空那样抑郁的黑蓝。
这条线就是海平线,上面是天空,下面是大海,两个人类未能完全探索的世界仿佛正用不同的色彩展现出两种不被人理解的概念。
我被这种奇特画面震惊住了,嘴里嚼着面包的动作不自觉的停下,眨了眨眼睛,我这时才反应过来任秋桐是带我来看日出。
身旁没有任何动静,任秋桐也静静的坐着,与我一同欣赏着这一壮观的景象。
以前的我虽然几次约定了与老爸看日出,但最后都因为自己睡懒觉的坏习惯泡汤了,今天这一次的确是我人生第一次看,真是没想到太阳还没出来时就已经如此壮观。
一边懊恼着以前一直没能好好看日出,我也同时开始期待世间最亮的那个东西从海平面探露出头。
这时,远处的天际线亮的速度开始加快,先前红色的光芒被一种璀璨的橙黄色顶开,渐渐的这种橙黄色也变得愈发的耀眼。
在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全部是这种颜色时,一角无比刺眼的光芒直直地照射了过来,弄得我已经适应暗处的眼睛一疼,不由自主眯了起来。
太阳出来了。
我的内心此时无比的感动,好像这道光照进了我的心扉一般,曾经只是身体感受着太阳的温度,但现在自己的心灵仿佛也正沐浴在这种温暖之中。
随着太阳的逐渐上升,头顶的天空也愈发明亮起来,周围的人也开始爆出了赞叹与惊呼声。但这时我突然发现之前天空与大海之间的那条线惊奇地被太阳的光所打破。
阳光的力量竟然如此的大,之前还是一片深蓝寂静的海此时已经变成了夕阳的橘色,炽热的光在微小海浪中波光粼粼的反射,远远看着宛如一片不断闪烁的繁星掉在了海中。
——
作者有话说:
我必须要中途吐槽一下,我的这个臭文笔真是让我快吐了,恶心。
——
“怎么样,四点半把你叫醒看到这样的景色不亏吧?”
任秋桐在一旁说着,没有转脸看着我,而是顶着直直照过来的光,橙黄色的光洒在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大男孩般的笑在阳光的映衬中也更加让人感到温暖。
“嗯。”
同样直视着前方,我轻轻答应到。的确,不得不说,虽然这会儿还是困到不行,但能看到这般景色我也不后悔四点多跟着他跑出来了。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任秋桐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我们两个人终于转过头看向了对方。
“你说我像不像这股阳光?”
“为什么会拿这个比喻自己啊?总感觉很中二。”
任秋桐抬手抚了一下头顶的发型如此说道,我则是不解的问起来。
任秋桐笑了笑,然后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酸奶袋子,一直都开朗活泼的他此时竟难得的露出一丝忧郁气质。
我还以为他没有这种情绪呢。
“既然你好奇我为什么这么问,我就和你讲个故事吧。”
“嗯。”
在看到我点头之后,任秋桐重新面对着朝阳。
“我以前其实不是像现在这么活泼的,相反,那时的我其实更加像现在的妹妹那样,沉默寡言不善于与人交流,整天泡在阴影之中。”
“那后来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这反差有点太大了吧?”
虽然知道打断别人讲故事是一件很无礼的事情,不过我此时好奇的心态更加的强烈,我很想知道任秋桐是怎样从任雪那种样子变成现在这样的,而且这对于当下也正处在这种境地的我也很有启发,难说能从中找到改变自己的办法呢。
任秋桐苦笑了一下,往前探出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面,两只交叉的手胡乱的把玩着手指。
“你应该也知道,这种境地光靠自己是无法走出来的,还很有可能越陷越深,但那时身边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把我拉出了这种泥潭,准确的说我是被其中一人改变的。虽然那个年纪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也许正因为是这样他才愿意接纳那样子的我。所以那时的我真的觉得他就像现在的阳光一般,驱散了我自己在周身创造出的黑暗。”
“……”
我愣了愣,从后面看着任秋桐下颚的弧线,任秋桐转过头,倒映着白炽光芒的眸子里不断的闪烁着,回忆起美好的往事,他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所以啊,这之后我就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了,我想用自己创造出为数不多的温暖去帮助那些像我曾经那样的人们。”
任秋桐朝我笑着,脸上的表情无比的灿烂。
远处的海面是平静的,我的心里却仿佛正在激起惊涛骇浪,一种浓浓的感激涌上心头,加上此时看到的景色那么壮观,我的鼻头感到微微一酸,连忙往旁边扭开了脸。
“所以这就是你一开始接触我的理由吗?”
“嘿嘿嘿,也不全是,不过作为过来人我还是可以看得出谁需要这种治疗的,也许这就是同病相怜吧。”
“那怎么任雪没受你这种人的感染呢?我听她说她和你关系不错吧,为啥她有些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感觉呢?”
“喔,你和我妹妹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怎么这种事都给你说?”
“什么啦什么啦,这好像不是什么难以说出的东西吧?”
翻了个白眼,我没好气的拍掉任秋桐揪住我领子的手。
任秋桐嬉皮笑脸地躲开,身上那股子贱贱的气息又冒了出来,果然像他这样的帅不过三秒就得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尽毁。
“哈哈,开个玩笑啦,其实妹妹刚好和我反过来,你看她在手机里说话很流畅是吧?她是在成长过程中碰到一些事情才变成那个样子的,我则是生来就带有忧郁气息。”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话说你最后说的那个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啊喂!而且这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吧?”
看着拍了拍胸膛的任秋桐,我无语的喝着酸奶。
“哼哼,反正妹妹她是可以变回来的,但是我没找到原因,所以也一直没有进展。”
这倒是没错,任雪这丫头别看不怎么开口说话,见到人也会很慌乱,但在用手机交流的时候却意外的顺畅。
嘶,我记得之前在哪看过有关于这类毛病的介绍来着?总之也是社恐的一种表现,不是什么大的心理问题,还是有很多克服的办法的。
“哦哦哦……”
因为正在琢磨小心思,我有些敷衍的回答任秋桐。
“那为什么不找治愈你的那个人试试呢?话说你现在还和那个人联系吗?”
“诶?”
貌似是我这个问题问得太唐突了,任秋桐愣神了一秒,察觉到他脸上的神色生硬变换一下之后,我意识到好像提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连忙对着他道歉。
“啊,对不起。”
任秋桐定了定神,对我苦笑着摆摆手。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悲伤的事啦,我其实还认识着那个人,不过这么多年也变故了不少,他能不能记得我就不知道了。”
“哦……这样啊。”
任秋桐语气有些沮丧,暗淡下来的目光直直看着我,好像里面还掺杂着一些异样的情感。
“没关系啦,虽然你受他感染变化了许多,但我相信,只要你再次站到他面前,他一定会认得你的。”
对着他笑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既然他是一举让任秋桐改变自己的人,我相信任秋桐他一定会无比重视这段关系。所以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如今他们的关系实在是有些难受——一个人记得而另一个人忘记这种事光是听听就让人胃疼。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现在的我依然懵懵懂懂,但是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直觉,我总认为最后他们会成功相认;也许是对朋友的祝福,也许是打心底对他们这种关系的惋惜。
听到我的安慰,任秋桐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呼出了一丝怅然:“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但最后他又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站起身对着我伸出了拳头:“不过,你说的这个我始终都相信着哦!”
仰望着沐浴在阳光下露出温暖笑容的男生,我摩挲了一下掌心,随后握紧顶上了他的手。拳拳相交时我们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那就一直坚信下去吧!”
看起来他说的那个事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了呢。
关于他像太阳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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