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的法兰显得心事重重，他将怀里揣着的那本《古今魔法杂谈》扔到桌上，然后静坐了一会，直到头发上的水珠滴到手背上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是那副落汤鸡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暂时将琐事抛诸脑后，脱掉一身湿透的衣服进了浴室。
托诺门格的先进炼金技术的福，法兰终于可以随时随地洗上一个热水澡了，在默西亚圣学院里有几处锅炉房负责全院的热水供给，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这样的条件放在前线来看是绝不可能的……北方环境严苛，不是沙漠就是荒原，少见的水源必须精打细算地使用，因此在北境的那几年里法兰的洗澡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穿着几乎发臭的衣服跟敌人作战。
法兰闭眼泡在温热的水里，发出一声舒服的感慨，北境的战争生涯让他都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个野蛮人了，这种从地狱回到天堂的感觉外人是难以体会的。怪不得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在诺门格里定居，只要有钱有势，这座城市就能够满足人类的一切欲求。
但诺门格真有那么美好吗？
法兰睁开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浴池上方升起的蒸汽，右手渐渐握拢……随着在帝都待的时间变久，他越发能感受到这是个野兽般残忍的城市，它是一座巨大的熔炉，死者与生者被铸成同一种样子，像是狂欢，又像是绝望。
“你越来越会悲天悯人了。”诺露尔的声音忽然响起：“再这么下去你迟早会变成一个哲学家。”
法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诺露尔竟然已经显现真身，她就坐在法兰的对面，光滑细腻的肩膀露出水面，锁骨以下则隐没在热水之中，那双金色的眼睛略带戏谑地看着法兰。
“你也越来越喜欢读我的心思了。”法兰有些不满，认为诺露尔又用她特有的力量读取了他的思想。
“我可没有那样做。”诺露尔撇了撇嘴：“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不再对你读心了，毕竟即便是我也无法攻破魔导师的精神防御……不过咱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在想些什么我还能猜不到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诺露尔往前挪了挪身子，浴池本就不算太大，她几乎已经凑到了法兰面前来，白色的长发如流苏般垂落又在水中铺开。
“你出来做什么？”法兰别过头不去看那副近在咫尺的胴体：“……你的魂体并不稳定所以不能随便现界，即便强行显现也会特别畏寒而无法长时间滞留，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难得有机会沐浴，不能只让你一个享受。”诺露尔又往前凑了凑：“况且就算我再畏寒，泡在热水里总还是能接受的。”
“就不能等我泡完你再出来？”法兰侧着头说：“池子这么小不嫌挤吗？”
“挤一点不好吗？”诺露尔似乎觉得法兰这副模样特别有趣，她忽然伸出手将法兰的脸强行扳过来与自己对视：“你觉得呢？”
此时两个人相距不到一尺，诺露尔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法兰怀里，法兰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面孔。她半睁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如厚重的羽翼般垂下，那双纯金色的瞳中有点点流光掠过，比陶瓷更加白皙的肌肤上带着些许红晕，她的气息从薄樱般的嘴唇里呼出，带着不知名的芬芳。
在对视的时候，诺露尔的手指顺着法兰的胸口逐渐向下滑落，然后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冲着法兰眨了眨眼睛：“你的身体反应好像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我还以为我在你眼里真的毫无魅力呢？”
法兰老脸难得一红，他皱着眉推开诺露尔：“少开我的玩笑！”
“我可没在开玩笑。”诺露尔虽然被推开，倒也并不气恼，她重新回到法兰的对面坐好，开始说正事：“言归正传，其实蕾莉并没有拿你开涮，她的的确确是在提示你……谁都知道抓住镜面人就能解决问题，所以关键就在于如何抓住他，或者说如何找出他的真实身份。”
“她没拿我开涮，你却拿我开涮。”法兰哼了一声，不过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上来：“你觉得蕾莉在暗示我镜面人的身份？”
“传授魔法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即便对于默西亚圣学院里宣讲魔法知识的教官来说也需要多年时间才能培养一批战争魔法师，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诺露尔掬起一捧水，看着它们从指缝间落下，同时继续说：“而镜面人却能够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大量邪法师，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确实如此。”法兰点点头：“即便挑选的培养对象都是魔法天赋较高的人也很难令他们迅速成为魔法师，除非这个镜面人拥有极其庞大的魔法知识储备，才能因材施教为每个人制定出最合理的修行方案……而这样的魔法知识储备通常只有魔导师才具备，你觉得镜面人是魔导师？”
“如果他是魔导师那就根本没必要训练一帮邪法师了，这除了浪费时间以外还有别的意义吗？”诺露尔摊了摊手：“像那种粗制滥造的邪法师，一千个也顶不上一个魔导师。”
“但即便他不是魔导师也拥有魔导师级别的知识储备，这样说没问题吧？”法兰问。
“嗯，如此一来范围就缩小了许多。”诺露尔说：“此外你还在十字鬼大脑中找到了守密契约，这是已经失传很多年的古魔法，如今却重现于诺门格，只要找到它的出处，再结合之前的线索或许就能够锁定那个镜面人的身份。”
“难怪蕾莉会给我这样一本书。”法兰恍然大悟：“也就是说那书里肯定有关于守密契约及其出处的介绍。”
“就是这样。”诺露尔点头。
“事不宜迟！我要立刻去看！”法兰一边说着一边从浴池里站起来就往外走。
“喂！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浴池里啊！？”诺露尔目瞪口呆。
“你又不是人！”法兰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法兰你这混蛋！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告诉你了！”
诺露尔恼火地拍了一下浴池的边缘，无奈地摇了摇头，身体却化作一道虚影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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