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玖？怎么喊了那么久都不应。没听到吗？”
语速有些快，让我想起那个纤细高挑的女人一如既往的样子。
简洁、精炼、迅速。任何事的答案都只有“赶快做”，只要呆在她身边就能让人喘不过气。
或许我的厌恶感……也有一部分是来自于此吧。
“和你姐在那边还好吧？有没有不听你姐的话？”
我张了张嘴：“……没。”
“早中晚餐都按时吃的吧？你还在长身体，我让你姐注意买菜的时候注意一下营养均衡。你没挑食吧？……以前和那个男人吃，一天天吃的什么东西。”
“……没。”
“我现在在别的地方，我和你爸都管不到你。你姐的话你要好好听，别像跟我一样天天闹小脾气。”
“……嗯。”
“还有，平时你那拖来拖去的性子改了没有？说了多少次你都不听……”
“嗯。”
声音短暂的停了一下，对面的女人应该是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去了：
“现在上课有好好听吧？没在开小差吧？……你上次的成绩你姐告诉我了，还是不够努力。你看你姐，现在大学的东西都在学了。都是一个爹妈养的，哪有那么大差距？”
“……嗯。”
“小时候你是比你姐厉害，就连邻居都说你们看隔壁的小玖，学东西又多又快，个个都说你天才。结果后来呢？我说话你也不听，还跟我顶嘴。现在呢？……”
“……”
我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小玖？小玖？你在听没？”女人说：“有什么事情随时告诉你姐或者打电话回来，听到没？把电话给你爸了，之后还有什么话你和你爸说。……就先这样。”
“……”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
没有接着等待父亲的声音。
我默默的放下手机。直接按下挂机键。
把手机递给姐姐。
“说完了？”姐姐结果手机，看到我的神情便怔了怔：“小玖……怎么了？”
我摇摇头，本来想说些没事不用姐姐担心之类的大话。
但心里突然觉得很累，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太剩下了。
“……是妈？”姐姐问。
看到姐姐那样的眼神，实在不好不回答。
终于，只是稍稍点点头。
姐姐怔了怔，突然伸手。摸着我的头说：
“这样啊……没和爸说上话吧。”
“……”
“别难过啦。不管那两个人怎么样了好不好？反正……姐姐是一直站在小玖这边的。”
摸着头的手放下，紧接着姐姐的手臂突然环抱住我。
随后姐姐哼着歌，抱着我的身子微微摇晃起来。
……像是摇着摇篮哄婴儿睡觉。
心里突然感觉平静了。
或许，两个人像这样下去也不错吧。
只有两个人的。
……
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自小时候开始就这样了。
过于有主见的母亲，和过于有主见的女儿。如果没办法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的话，自说自话的两人迟早会爆发激烈的矛盾来。
想起，很久以前我还不是这样，对自己这样随意和无所谓的。
到底是什么把我变成这样了呢？或许我也不太明白。
母亲的严苛在姐姐身上奏了效。但在我身上，是起了反效果也说不定。
回想起来，自己或许也是——造成这一家庭过去的崩毁的原因之一。
但当时的自己毫无所觉。
总之，姐妹两人自那之后便彻底分开，直到三年前才再次相会。
不过在分开之前，自己和姐姐的关系是怎样的呢？我有些记不清了，毕竟虽然是“暂时的天才”，但那时的自己是毫无疑问的小孩子。记忆早在成长中被磨损的不成样子，更何况那实在是自己不想重新记起来的回忆。
“……姐还记得，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睡前的我洗漱完坐在沙发上打哈欠，电视已经关上。
看到姐姐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关上卫生间的灯。我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便随口问。
姐姐明显愣了一下。
“小时候的小玖？”
“嗯。”
姐姐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
“……也是。那么久了，姐肯定也记不得了吧。”
我只以为姐姐像我一样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毕竟姐姐实在不像是会花言巧语哄妹妹开心的人，只是不我讨厌姐姐这样的坦诚。
我抱着枕头在沙发上翻了翻身子，脸在枕头柔软的触感上蹭了一下，便站起身子。
“晚安，姐。”
习惯性的对姐姐道了声晚安。回到有些乱的房间里，爬上床关上门和灯，钻进被子里。
直接睡觉吧。我闭上眼睛。
等到心情平静下来。
意识逐渐困倦。
突然——
“砰砰砰。”
房间响起非常不合时宜的轻声敲门声。
我睁开眼睛。
“小玖，睡了吗？”门外传来姐姐的声音。
姐？怎么突然敲起门来了……不满的把被子掀开。心里不自觉有些怨气。
翻身起了床，我把门打开。
客厅的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了一盏微弱的小灯。
姐姐穿着睡裙站在门口。
“怎么了，姐？”
姐姐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的笑笑问：
“小玖……今天，方便一起睡吗？”
“一，一起睡？”
接下来愣住的轮到我这边了，仅存的怨气也在惊讶之下消失殆尽。
怎么回事，莫非姐姐这么大了其实还是那种会怕黑的人？
表面的优秀却有些不为人知的小弱点，说起来也有以这种小弱点为萌点的人设……不过为什么三年来只有这一次……
“小玖？”
“喔，喔……随便。”
……呜哇，好像下意识就答应了——毕竟姐姐那句话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过于强大，导致自己的意识还继续迷迷糊糊了很长一段。
姐姐进了房间关了门，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再次把姐姐轰出去的时机。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床上的衣服和书随意扔在一边的椅子和桌子上，布偶往墙面挤了挤。我先上了床，接着是姐姐靠上来。被子够大，温度也刚好。但我可不保证自己睡着时的会不会乱蹬，毕竟没人亲眼见过自己睡着时的样子。不过如果是姐姐，这点小麻烦也应该自己学会忍受才对。
缓缓闭上眼睛。身边靠着另一具温软，说实话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我这才想起来……是的。
过去，似乎是有过的。
“很久没和小玖一起睡了吧。”姐姐突然说。
心里蓦的一愣。
“以前，小玖都是和我一起睡的。”姐姐说：
“那时候小玖很小却很成熟，不过看起来小玖快忘掉了吧。”姐姐笑笑，说：“不过……我还记得很清楚。”
我又怔住了。
我还以为姐姐和我一样……本该早就要把以前的事，给忘记了的。
“虽然小玖这样也挺好。不过，还是希望……小玖能想起来啊。”
姐姐突然把头蹭在我的肩膀上。
我呆呆的看着黑暗的天花板。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房间沉寂和很长一段时间。
“……姐？”
姐姐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平稳且安逸的呼吸声。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我都毫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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