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这是冷月第三次见到薄空,这个卷云舒的最强者,这个高高在上的所谓的“神”。
晓阙的大殿里到处都弥散着金色的雾气,雍容华贵,巨大的穹顶支撑了天地。整个宫殿上空飘荡着冷月深沉华美的《封净》,墙壁处处流光溢彩,雕刻着精美的纹路。
金雾消散,薄空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雍容的皮袍松松地裹着他魁梧的身形,一盏香茗在他手边升腾起袅袅水雾,眼神淡漠而锋锐。
薄空的嘴唇没有动,他的表情依旧平淡冷峻。冷月可以很清晰地听到薄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他说,冷月,你来了。
冷月知道,薄空比他想象得更加强大。上次的切磋,在他眼里就像小孩子幼稚的游戏吧,如果没有莲落,如果不是为了给他种下封心咒,冷月在他眼里和尘世挥舞树枝的孩童没有什么区别。
但冷月还是来了,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莲落。
不得不说,你的曲子真的不错,我每晚都能睡个好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我说我贪图她的美色,你肯定不信。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样更好玩一点?薄空用右手的食指扶着额头,脸上充斥着玩味的笑容。
秋染竹的那些人,是你派出去的?
是我,包括给你下的毒,还有给你种的封心咒。
薄空从高高的王座上站了起来,他的脸上似乎弥漫了浩大的风雪,冷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
冷月,你现在能活着站我面前我真的很惊讶。封心咒我研究了几千年,你是第一个被它诅咒的人。还有那片樱花花瓣,那也是我培育了几千年才得到的仅有的一枚,也用在了你的身上……你说,你是不是太幸运了些?
我只是没想到你把莲落伤得那么重,她居然还能去救你。你说,她好好地待在落蝶,然后再疯狂地爱上我,不说多么长久,起码现在还活着。真是可惜呢。
我想复活莲落,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想,可你知道我想不想吗。
你一定要想。告诉我该怎么做。
冷月听到了薄空轻蔑的笑声,他说:自从我坐上这个王座,还没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以为你被梦莲献祭,灵力大涨,就可以在我面前张狂吗?连祭祀也做不到。
冷月坚定地说:告诉我该怎么复活莲落。
薄空看着冷月,突然笑了,笑得格外高傲、轻蔑。
冷雨拔出长剑,灵力涌动,将周身的金色雾气一扫而空。迷蒙的月光洒落,剑身北斗闪烁,北辰明亮。
原本流光溢彩的晓阙变得如同夜色般暗淡,冷月身形不断闪烁,剑衫在空中飞扬,长剑森冷的剑鸣震颤不断,杀气凛然如同北风呼啸。冷月挥动长剑,清亮冷寂的月光画出幻影般的路径,一弯冷月当空,威压铺天盖地。
薄空探出手掌,浓烈的金光宛如无数细小的金针,接连不断,锋锐夺目。
月色苍龙与明黄金龙不断交错,彼此厮杀,碰撞的中心振出巨大的冲击波纹,却诡异得没有一点声音。
门外浩大的风雪袭来,吹散所有的混沌。
薄空悠闲地坐在王座上,大殿中央,冷月跪坐在地,雪白的剑衫染上了刺眼的猩红。
薄空慢慢地走到冷月身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坠地的冷月。
即使有了莲落的灵力加持,还是战胜不了薄空。
冷月内心的绝望流淌成一条漆黑湍急的河流,汹涌地穿行着。
慢慢地,冷月躺倒在晓阙空旷的大殿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回响,口中猩红的血液漫延了一地。
薄空抬起另一只脚,那里沾染了一些冷月的鲜血。薄空从怀里掏出一张金黄的丝绢,俯下身一点一点把鞋面的血迹擦干,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梦莲,千年不成,万载一现,我活了两万多岁,你告诉我,为什么就是轮不到我呢?
冷月躺在地上没有说话,他的眼波变得悠长、怅然、感伤,眼前闪过无数华丽的色泽,冷月知道那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
一个曼妙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婷婷袅袅,笑容倾国倾城。
她的手中捧着一盏热茶,明亮的眼睛好像在说:月,喝杯茶吧。
明媚夜空下的天池,冷月吹着玉箫,安静的大雪纷飞,落满她的全身。清亮的月光洒进淡淡的薄雾中,莲落裙裾飞扬,轻灵曼妙,风姿卓越,那是绝顶的风情。
苍遂大殿中,莲落俯身在冷月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月,能溶化进你的身体里,我真的很欢喜……
她爱得那么潇潇洒洒、轰轰烈烈。
莲落,生命的最后时刻,你来接我了。
对不起,我无法将你再次带回这片天地,但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们永远不分开。
莲落,当初打伤了你,后来让你因我而献祭,对不起,我来向你赔罪。天上地下,当面赔罪。
我要告诉你,我现在有多么后悔,我要紧紧地抱着你,告诉你我现在有多爱你。
窗外,白日长空风雪潇潇。
风雪之上,祭祀站在高高的天空,长袍翻涌成深紫的神秘。
轻轻叹出一口气,法杖顿空,祭祀周身浮现无数星辰,巨大的银河横亘身前,星光弥散成海。
晓阙的大殿中,冷月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寂静而奢华。
倏忽之间,庞大的灵力席卷整个晓阙,原本的富丽堂皇瞬间崩塌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高大的王座也在霎时不知所踪。厚重的尘土飞扬,然后渐渐沉落。
薄空远远地站在空中,身前是翻滚涌动的尘埃,遮蔽了所有的视线。
凄厉的风雪将薄空的长袍撕裂成飞舞的锦缎,尘埃落定,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变得明晰。
冷月静静地站在原地,雪白的剑衫干净整洁,如青竹般清逸俊朗。
长剑的剑身上,清亮的月光增添了浪漫的色彩,粉蓝迷蒙的色泽缠绵悱恻。
冷月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长剑,一根,又一根,如同轻抚挚爱光洁裸露的肌肤。他把脸轻轻贴在长剑上,俊逸的脸上弥散着笑容,明亮的眼睛里洋溢着幸福。
莲落……莲儿……
蓦然,薄空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惊恐的气息。
薄空凝聚了所有的灵力,手掌上的金光格外璀璨,似乎在庞大的风雪中唤出一轮炽热的骄阳,光芒炽烈而冷酷。
攻击转瞬而至,冷月却无暇顾及,手中长剑似是随意般轻轻刺出,连风也没有带动。
掌剑触碰,没有一丝声息,仿佛时空在这一刻完全静止,又崩碎成尘。
风雪驻足,巨大的白色飞鸟仓皇地飞过辽阔的苍穹,发出一声破空嘶哑的悲鸣,飞向更加深邃的辽阔。
粉蓝的光芒宛如无数自由纷飞的蝴蝶,不断涌进薄空的身体,溶化进他的血液里。
一股无法被察觉的漆黑烟气从薄空身体里出现,弥散又聚合,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薄空的眼前出现大片大片纷飞的粉白色蝴蝶,所有的一切开始模糊,如同春风一样不断漫延。他的手慢慢垂落,所有的意识逐渐消散,脸上慢慢滑落了两行浑浊的清泪。
已经一万年了啊……那些早已沉淀的记忆,那些早已被埋葬的往事,如同飞雪般不断翻涌,瞬间弥散了回忆的四壁。
薄空的身形摇摇欲坠,不停地前后摇摆着。最后,他慢慢躺倒在空旷的大殿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回响,口中猩红的血液漫延了一地。
冷月看到他的眼睛逐渐变得清亮、深沉,大雾弥漫,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有风吹过,席卷了满地的樱花,如落雪般飞扬。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出现在樱花中央,活泼明艳,笑容温柔而灿烂,像极了莲落。
她轻轻走到薄空面前,伸出手抚摸着薄空柔软的头发,笑容如同撕裂的朝阳一样灿烂,樱花放肆地飞舞。
薄空,怎么又不乖了呢?
她的长发和粉白色的衣裙在风中飞扬,瞳仁闪亮,掩盖了所有的悲凉与软弱。
束樱……姐姐……你为什么不爱我……
…………
薄空站在高高的天池上,周围的千枚岩尖锐地刺入混沌的苍穹如同最凄厉无声的呐喊。他的身后披着一件淡粉色的披风,披风下是细腻雪白的绒毛,没有一丝杂色。他的衣衫换成了玄青色的书生装扮,冷月在尘世曾无数地见过。他的身形其实一点都不魁梧,反而有些弱不禁风。他远远地看着天池中粉嫩的莲花,那些莲花在风中轻微地摇摆,碰撞出细微的轻音。薄空的目光温柔得如同尘世春天深深的湖水,在浩大的风雪里站成了一棵挺拔的青松。
冷月站在后面,看着眼前这道瘦弱的身影,里面凝聚着整个卷云舒最强大的灵力。其实,冷月听到晓阙上空飘荡着的《封净》,就知道薄空不是一个心地险恶的人。祭祀曾经对他说:本能,是世间最不可抗拒的力量……好人与坏人其实是很难界定的,但真正喜欢《封净》、喜欢茶的人,哪怕做了很多错事,他的心里,一定有最柔软的东西,这样的人,一定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薄空面对满池盛开的莲花,轻轻地说:
尘世有一句话,我现在才明白,但我有自己的理解: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轨迹,交错或平衡,都是注定的。珍惜每一次的相交,在分离时要心存感激并挥手告别……冷月,你明白这句话吗?
我确实不知道莲落可以复生,如果一万年前我知道的话,我会不顾一切将她寻回。但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如果说还有办法的话,你可以去找祭祀问问。
那你呢?
当那些粉白的蝴蝶进入我的身体,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我过去所有的一切。一万年啊……已经太久太久了……我会离开这里,离开这片卷云舒。这里太空旷了,姐姐她不会喜欢我呆在这里的。我想,也许我会去寻找那些我已经丢失的东西,也许我会守在姐姐和爸爸妈妈的坟墓旁边,在樱花盛开的时候慢慢品尝那些粉嫩的花瓣,然后泪流满面……冷月,你实在比我幸运,比我强大,你的身边有真正爱你的人,请你一定要珍惜他们,那才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找到了莲落,无论多远,我都会为你们祈福……
冷月看着薄空俊朗的面容有说不出的苍老,他不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神以前的生命里有过怎样一个人,那个樱花般的女子匆匆穿过他生命的轨迹然后仓促地离开,身后留下了怎样绚丽的色彩。
薄空说,在她离开后很长的岁月里,我一直在做一个梦,做了几百上千年。现在我把这个梦给你,我以前的故事,也应该有一个耐心倾听的人……
曾经,我只想爸爸妈妈能回到我身边。
曾经,我也只是想得到她的心。
我不是神,我只是广阔天地里一个跑丢了的孩子……
冷月,虽然我不知道复活莲落的方法,但我可以告诉你另一个秘密,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当初有另外一个人努力地想告诉我,但我没有听到,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小心最沉寂的黑暗。
薄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大雪茫茫的尽头,冷月隐约听到了薄空浓烈绝望的歌谣在天空中飞得又薄又高,无数的飞鸟聚拢又散开,樱花放肆地盛开又残忍地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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