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夕,你说你想到让小花习惯镜头的秘招了?”
“对。其实也不算什么秘招啦,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啊——喂。”
夕以厌烦的表情回头看向那个人。
“莲井学长,为什么你又跑到影研会的社办来啊?话说回来,你凭什么叫小花叫得那么亲热啊?”
“哈哈哈!小花,夕吃醋了耶!”
“吃、吃醋?”
花不停地眨着眼睛。
“……吃醋……是真的吗?夕同学。”
花似乎非常开心,扭扭捏捏地问道。夕则是慌张地说“不、不是这样!”同时猛摇头。知佳忍着不笑出来,坐在对面的华则是不发一语盯着他们看,眼神很可怕,非常可怕。
“华公主?不是这样的,我跟你说……华公主?我不是吃醋,呃——我的意思是说,莲井学长和花又不熟,所以,就是说……啊啊!真是的!我搞不懂了啦!莲井学长,你来这里究竟有何贵干?”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消极的你终于付诸行动了。”
“……那当然。要是再不动手,影研会的社费就会泡汤啊。”
听到夕这么说,莲井社长露出一如往常令人火大的爽朗笑容。
“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吗?难道不是你有了想拍小花和华公主的念头?”
“你很烦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夕非常明了。虽然他因为害臊而没直接说出口,不过这回答已经足以让花和华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一起涨红了脸,这下子夕更不好意思了。他露出“你给我滚……!”的怨恨眼神看向莲井社长,对方则是哈哈大笑。
“那么,你说的秘招到底是什么?”
“……我刚才说过了,那个不算秘招啦。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多拍拍花,就这么简单。”
不要限定在放学后的练习,有机会就拍。
课堂中当然没办法。总之在学校的一整天里,除了上课时间以外能拍就拍。
人类是一种除了疼痛之外,任何事都会逐渐习惯的生物。既然花那么介意镜头,只好一直拍摄让她习惯。
而且——
夕认为,花的紧张是因为她对自己缺乏自信。她对镜头里的自己感到不安,既然如此——
让她克服这个问题。给予她自信——是夕身为导演的责任。
“——嗯、嗯。”
莲井社长愉快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总之你们加油吧。夕,小花和华公主对你很重要,我已经充分感受到了……这般热情很可贵,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吧?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
莲井社长边自言自语边走了出去,说什么电影社目前正在策划拍摄下一部影片。
花看着他离去的那扇门,歪着颈子纳闷地问
“结果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呀……”
“来打听情况吧?再怎么说他还是很喜欢阿夕,不愧是美樱镇屈指可数的园端朝地迷。”
“莲井社长喜欢夕同学……”
华小声重复知佳的话,表情有点害羞。那张静静垂下的俏脸好像有点红……
“啊!华你这个闷骚色女!可恶!”
“……你、你乱讲——!我才没有胡思乱想呢!真的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啦!”
“华,你、果、然、很、色!”
“才不……你误会了!我什么也没想……真的!”
“……花?华公主?知佳?”
知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只有夕搞不清楚状况。
虽然不明白,但照这情况看来显然没有人愿意解释给他听,他只好不发一语继续管他的摄影机。结果刚才还在跟华争吵的花忽然僵住,表情因为紧张而抽搐……
“来吧,花。我要开始抬啰——笑一个吧?”
……微、笑。
花不自然的笑容,让华噗哧笑了出来。
——这是发生在早上的事情。
影研会不但认真从事社团活动,还邀请到校内两大偶像参与——这件事成了学校里的热门话题。加上夕实际拿着摄影机在拍花,更引起了大家注目。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所以花也就越发——
“……唔,夕同学……这样……有、有点难为情——”
现在是两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
夕正从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拍摄非常介意摄影机和别人目光的花。
“……忍耐一下,花。忍耐、忍耐,这是很重要的练习——”
华低声呢喃着,音量小到即使花的听觉很好也听不到。但是她的样子很开心,望着花的眼神非常兴奋。
夕在心里偷笑:
真令人意外,原来华公主这么喜欢使坏啊……
“喂喂,阿夕,我问你喔。我们该怎么做才好?既然小花和华公主都在,我也想助影研会一臂之力。”
由于篠田这么说,于是夕边继续拍摄花边回应:
“谢谢你的好意,你只要像平常那样对待她就可以了。”
“OK——欸,小花!小花!”
篠田很勇敢地找花讲话。
花虽然吓了一跳,却还是回头看了看篠田。最近她偶尔会透过夕和篠田聊上几句,也算比较熟了。花尽可能地挤出自然的笑容,却还是显得很不自在,不时偷瞄摄影机。
“嗯嗯?小花,你很介意摄影机吗?”
“没、没这回事!什么事?篠田同学?”
花很勉强地发出“啊哈哈”的笑声。
夕将花每一个紧张的动作、每一个表情,全都一一记录下来。
其中包括了那微微颤抖的长睫毛、有点红的双颊、还有嘴唇。她因为介意镜头,声音显得有些亢奋,但活力十足。
不知道花自己知不知道?
她这样的表情充满魅力,再加上在紧张底下若隐若现的光芒,其实并不输给华的演技所散发的光辉……
“其实没什么事啦。我只是想说,因为介意摄影机而呆坐在那里,也不是办法啊……喂,大家也不要光站在旁边看,来聊天嘛!”
篠田一吆喝,有几个苦恼着不知道该不该找花讲话的学生们,立刻离开团观的人群来到花的身边。假如是平常的花,这时候一定会关心地露出笑容,然而她现在却畏畏缩缩的。
“小花,你昨天有看电视吗?五十岚好帅喔!”
“听说,我们的体育课从今天开始要打排球耶。”
“喂!成宫!你上次说的漫画,我也看了喔。”
花显得更退缩了。此时篠田忽然灵机一动——
“对了,小花。我早就想问你了——”
“……嗯?”
“——小花你喜欢哪一型的男生啊?”
“什……?”
不仅花大吃一惊,连四周的人也吓了一大跳。当下全场哗然,接着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屏息等待花的回答,其中也包括拿着摄影机的夕。虽然他担心地想着“唔!篠田你没事问这个干嘛……?”却还是把镜头对准了花。
在众人注视之下,花惊慌失措地东张西望,接着眼神游移地说:
“呃、那个、喜欢……哪一型?哪一型……夕、夕同学!就是夕同学啊!”
“不对,那不叫类型而是一个人的名字啦!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我只是在想,小花你到底喜欢阿夕的哪里……啊啊!我觉得好火大喔!阿夕,你可不可以口吐内脏而死啊?”
看着篠田使劲抓头,夕终于忍不住开口:
“喂!篠田!你叫谁去死来着……!”
这么一插嘴,花随即猛然回头看了夕,也就是摄影机一眼——
夕的镜头拍到花大吃一惊、两眼圆睁的样子。
“什……华!”
花好像很着急。
她“喀蹬!”一声站了起来——似乎忘了摄影机还在拍。
“你、你在做什么……?”
“……”
“……嗯?”
看到花的反应,夕才发觉——没拿摄影��的左手臂上,有着纤细的触感。
怎么回事?夕感到很疑惑。因为不仅是惊慌失措的花,就连篠田和其他同学们也瞪大了眼睛。他移动视线往左臂看去,那儿有一条纤细的手臂——
华紧紧靠在夕的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手臂已经勾了上来。
接着她还用力一搂——
“……?”
夕顿时全身发烫,既慌张又不知所措。
但是花显得更着急。
“华!你好狡猾你好狡猾!你为什么突然——”
“——花!”
华突然发出尖锐的声音。
“对着镜头笑!”
“——咦?啊……唔!”
应该是反射动作吧?或许也是花一直提醒自己要对镜头自然地笑,因此她虽然有一瞬间僵住,却依旧朝夕手上的摄影机露出微笑。
微笑过后,夕和花都感到很惊讶。
——花现在的表情十分接近协调、自然的笑容。
这是她目前为止最棒的表现。
华嘻嘻笑着说:
“看吧。你不是稍微进步了吗?花——”
花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凝视着华。
“华……”
华用双手紧紧搂住夕。
“这是练习,请你演得自然一点。”
“……唔,好。”
不知道为什么,华居然用指尖轻轻抚摸夕的手背,同时说道:
“你一定可以,花……”
这时夕开始觉得怪怪的,似乎不太妙……左臂不只有华那双纤手的触感,还有更直接的、女孩子特有的柔软触感……
他全身顿时冒出诡异的冷汗,心也“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嗯……谢谢你,华——慢着!”
磨蹭、磨蹭、磨蹭。
华把头靠在夕的肩膀附近,用脸颊磨蹭他,一副很幸福的样子。每当她磨蹭的时候,洗发精和润丝精的清凉香味便飘过来攻击夕的理性。她甚至还把自己的手指和夕的手指交叠在一起。那小小的手与可爱的手指,令夕觉得大事不妙。这样实在太危险了,男孩子的思考回路仿佛就要遭到破坏……
花发出惨叫。
“你、你你、你给我等一下!你们靠太近了吧?”
华涨红了脸,低下头。
“……不是的,这是在锻炼你,是让你随时保持平常心的练习……”
“胡说八道!宗旨根本不一样了好吗?唔唔——!立刻给我离开夕同学的身边!”
花冲过来要拉开华和夕,华却使出全力抵抗,抵死不从。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她反而跟夕贴得更紧了。“啊!不准你继续靠近夕同学!”花叫得更大声,几乎快哭出来了。夕不仅被两个“HANA”拉扯蹂躏着,同时也感受着众人的诅咒、愤怒和嫉妒。这些充满恶意的目光来自包括篠田在内的大部分男生、以及不时包围在华公主身边的女生。其他女生和少部分男生则是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夕。
就在这样的骚动和反复练习当中——
夕一行人的动向,更加受到全较的注目。
导师伊比利城本还拍夕的肩膀对他说:“园端,听说你在两个美少女之间左右为难啊!”几个男性朋友也找上夕,说什么“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对影研会很感兴趣。”这种一听就知道不怀好意的谎言。知佳的同学似乎也找上她,说自己是手艺社社员,如果有需要做服装随时愿意帮忙。花和华实在太厉害了,只要有她们在的地方,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会受到注目。
然而,发生的不一定全是好事。
“——给我站住,园端夕!木村知佳!”
某天放学后,夕一行人依旧继续拍摄着花。正当他们四人要一起回家时,却被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叫住了。
“……嗯?”
“今天我非报仇不可!听说你最近老是在学校里拍成宫花是吧?既然你不拍华公主,那就立刻把她还给我们——”
声音来自以学生会长为首的几位戏剧社社员。
知佳半眯眼看着她们。
“我老实说,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华公主主动说要留在我们这里,我也无可奈何……”
“少、少啰唆!你老是这样!总是偷偷地把好处占为己有……华公主!这个穷酸的男生根本无法表现出华公主身为天才的魅力,只有我才能——咦?华公主?”
学生会长兼戏剧社社长诧异地说道。
在她瞪着知佳的时候,华突然不见了。
“咦?呃?华公主?华公主跑哪里去了?失、失踪了吗……?”
——不,她应该是觉得尴尬,又跑到某个暗处躲起来了吧?这是她占身形之便的专长……在戏剧社社员对她的特技感到困惑的瞬间,忽然有人拉住夕没拿摄影机的手臂。
花在镜头里笑得很灿烂。
“我们走吧?夕同学!”
“……哇!”
花突然拉住夕的手往前跑去,气势猛得让夕不禁叫了出来。
身体仿佛飘在空中一样。
由于花充满力气的手拉着,夕的脚也随之动起来,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咦……?
我跑步的速度有这么快吗……?
花洋溢的活力,透过牵住的手传达过来。这般仿佛能促使时间加速的能量催促着脚步。
夕和花抛下戏剧社社员,冲了出去。
“啊!站住,园端夕!你这条偷人的狗!给我站住——”
他们沐浴在带有海潮味的风中,冲出了校门。只留下慌了手脚的戏剧社社长一行人,以及嘻嘻笑的知佳。
在这期间,夕依旧尽全力用摄影机拍着花。当然,花也知道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放下摄影机的人;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奋力奔跑。少女摇晃着卷卷的双马尾,全身充满朝气,裙摆飘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夕努力地想用镜头捕捉那片段的光辉……
从美樱高中来到海边的道路后,脸不红气不喘的花松开手,接着仿佛飞翔般跳上堤防。着地后,她满脸笑容地回过头看向夕、以及他的镜头——
“啊哈哈!你看看戏剧社社长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其实华就躲在附近聊天的学长们背后啊——夕同学?怎么了?你的脸好红喔?”
夕终于放下摄影机,抓了抓发烫的脸颊。
“不、没有……抱歉,我刚刚好像拍到了不该拍的东西……”
就在花跳上堤防的时候。
花眨眨眼“啊?”了一声——
……当她理解到夕在说什么的时候,瞬间涨红了脸,赶紧按住裙子说:
“……你、你要记得删除喔!”
她害羞地控诉着。
花似乎渐渐习惯被拍了。跟几天前相比,可以明显感受到花的表情在变化,开始接近夕想拍摄的、花天生具有的特质。
既定的摄影行程进展得相当顺利。
让花习惯镜头的拍摄持续进行,放学后若是所有人都有空,就让花和华两个人一起练习。夕和知佳也根据作品的气氛和流程,陆续敲定许多细节。正式开始就定在五月中旬,杜鹃花盛开的时期。
夕总觉得有种踏实的感觉。
或许只是自己得意忘形吧?
华一定没问题,她早已迅速掌握被拍的诀窍了。说不定,这个女孩甚至已经超越了这个程度,支援着实力远不如父亲的夕。
至于花——
“——这个……我——”
花看着夕持续拍摄的影像,着迷似的低声细语。看她的侧脸,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或许夕多少也把心意传达给她了。
夕在对她说:“不要害怕被拍。”
“……花。
花望着摄影机的荧幕,夕拍了拍她的头。
“做得很好喔。不过,你不觉得下次一定能展现更棒的表情吗?”
“……我觉得。我也这么觉得!虽然有点害怕,也没什么自信,但是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一定办得到!”
花和华不��彼此竞争,更互相感染热情、互相冲突,让情感燃烧得更为炽烈。这才是夕想拍的、期盼能维系到永远的那一瞬间。或许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影研会的社费已经是其次了,拍她们两人,四个人一起完成作品,才是他们现在唯一追求的真实。
再过半个多月,杜鹃花盛开的时期就要来临了。
他们预定在五月的连续假期中,进行正式彩排——
这是第几次呢?
在别人看来,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吧?他们三个人又手牵手一起回家了。出于知佳说她今天要早点去打工,于是众人暂停练习。放学后不练习的日子,她们总是在美樱镇公所附近道别。夕看着花和华害臊地放开手,脑中想“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呢”。
“夕同学!明天见!”
“再见,我们明天学校见。”
再见。明天见。
自从她们向自己表白之后,这是第几次像这样和她们道别呢……
“嗯……你们回家路主要小心喔。”
“好的……夕同学……如果拍摄很顺利,结束之后——”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华的美丽容貌忽然有点伤感。她总是这样,会突然将深藏在严肃面具下的情感倾泄出来。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总会抓住、震撼夕的心。
她咽下说到嘴边的话,静静地低下头。泛红的双颊,绝对不是西下的太阳所造成的。有那么一刹那,时间停下了脚步。夕和华之间飘荡着与平常开心道别时截然不同的气氛。美樱镇的一天,又要缓缓地、安静地结束了……
“怎么了?华?”
花有点纳闷地问道,华随即抬起头。
“——不,没事。夕同学,你也要小心喔。”
“啊……好,嗯。谢谢你,华公主——”
夕似乎可以理解。虽然这只是他的第六感。
但是他明白华到底想说什么。
……弄清楚是谁写那封撼动内心的情书给自己,然后答应和写信的人交往——他不否定一开始的确有这个打算。如果没有那封信,他确实不会考虑重新拿起摄影机。他非常明白,这股热情拯救了自己的内心。
但是,这是因为当初他根本不认识花和华。
现在他认识了。
虽然算不上认识得很彻底,但比起表白那天,夕的确对她们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他对两个人都有好感。不管是花或是华都很可爱,都充满了耀眼的魅力,自己也非常感谢她们。不管哪一方,都是影研会不可或缺的人才。
当自己对摄影的迷惘越来越少,这个想法就越来越强烈。
我该怎么办才好?
假如现在,知道了写信给自己的人是谁。
假如现在,知道了把自己从绝望深渊拯救出来的人是谁。
这时候,我该怎么做才好……
夕还不知道答案。他目送着偶尔回眸微笑的花和华,开始思考。在杜鹃花盛放的季节,自己将以摄影机努力捕捉那瞬间的连续。或许答案就在那道光里——在花和华相互冲击而燃烧的闪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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