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所见的天空,有雪花飘落下来。从隐身于半空中的状态,突然变得鲜明。逼近。未来得及伸手阻挡,其中一枚已经在我的鼻尖降落,像是眷恋一样待了很久,但最后还是随同一阵风离我远去。我依旧茫然,对于久违的雪。呆呆的空想了很久,混沌的大脑突然在某一刻受到冲击,对视着天空的双眼也骤然明亮起来。
我在雪域。雪域在下雪。
我遇见了,谁都说不曾见过的,下雪的雪域。
他们说,即便是整个世界都漫天飞雪的时候,依旧不会有雪花随意路过雪域的天空。
“一旦落在雪域就永远都不会消融,只会一层一层覆盖着彼此。不是每一场雪都有这样的资格。”
棱曾这样告诉我。已经没有谁记得这里最初的风景如何了,放眼望去,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边境,甚至没有高低的起伏。除了独独的一座山。只有它没有被覆盖,还保留着山的颜色。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它。雪域是禁区,谁也不被允许进入,反而令我将它视作乐园。我总是偷偷的跑进来,在终年不化的积雪上等待传说中的降雪,等待隐藏着自己的高山突然现身。但一次也没有等到过。
我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我已经等到了雪,却还是没有看见山。摊开手掌,许多的雪花堆积在手心。仔细看着它们,心想着这究竟有什么不同?低下头嗅了一下。没有味道。尝尝看···
“既然那么喜欢雪域,就呆在那里吧。”
舌尖刚刚触碰到冰凉,突然听到姐姐的声音。
好像就站在我身边说话。我回过头,只有卷着雪花的风从我面前呼啸而过。
既然那么喜欢雪域,就···呆在那里吧。
就呆在那里吧。
大脑再一次受到冲击。我头昏目眩的倒下去,积雪自动为我打开,让我沉入它的怀抱,然后闭合,将我封闭其中。三秒之后,我猛地冲了出来,回到雪面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原来如此···我记得了。就是这地上的积雪,千百年都维持原样不变的积雪,让我的记忆安逸的停留,懒化起来,变得死气沉沉。每一次我在这里清醒过来,都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因为我不记得自己问过;会做同样的事,因为不记得自己做过。在下一次沉睡之前找到问题的答案,却又在另一个清醒之时遗忘一切。这样重复的过着一模一样的日子而不自知。直到今天,终于降落了新鲜的雪。对于我记忆的禁锢,才得以解除。
这就是当初说的惩罚吗?既然那么喜欢雪域,就呆在那里吧。日复一日,没有意义的活着。
总是偷偷跑来的自己,终于被关在这里了。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我都不记得自己这样的命运。在醒来之后,仍旧以为是自己偷偷跑进来的,玩得累了,就和以往一样躺在舒服的积雪中傻傻的等待。等待那些寻我寻得着急的,想尽一切办法将我带出去。我无法独自走出去。雪域不允许任何人留下印记。它会吞噬你的脚印,走到累了,回头看时,还是平整没有一点痕迹的雪面,就好像你一直在这里,不曾来,不曾去。我曾经尝试倒着走,便眼睁睁的看到从底层慢慢升起的积雪如何填补空缺。它不避忌什么,你要知道,就明明白白给你知道。我于此乐此不疲。总是跑进来,试图自己出去。但到底一次也没有走出去过。直到最终精疲力尽,就只好躺在雪地里等待他们的营救。他们会用尽一切力量寻找,因为我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正因为深知这一点,明明惹了那么多麻烦,却还是不知收敛。
然后后来。每一次,直到等待得意志模糊依旧等不来,才记得,我是被关在这里的。不会再有人来救我了。
逃走吗?
或许姐姐是仁慈的。她让我的记忆不断复制,每当得知真相之后便会沉睡过去,然后开始新的重复,这样绝望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可是如今,我清醒了。
仰起头,飘零的雪花优雅的坠入我的眼中。我无法出去,这一点验证过很多次了。我无法联系到任何谁,即便是同棱也无法互相感应了。——就算感应了,他会帮我吗?那天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向对待任何一个谁一样,挂起淡漠疏离的笑容,看着我被送来雪域。
只有我才看得到的笑容。再也没有了。
对了,棱说过的···
“风和雪是永远相依的。伴随着雪到来的风,有着和那场雪同样的本性。”
我闭上眼,感知着风的方向开始奔跑。前进,转弯,继续前进···直到风彻底停了下来。缓缓睁开眼睛,面前,依旧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还是不行吗?
带着遗憾转过身,不经意地抬起头。
山。
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山,突兀的出现了。我激动的向它靠近,却又不得不停下来。
···退后了。
不信邪的再向前迈了一大步,它也就又向后缩了一步。我开始追赶着朝它奔跑,它闪得更快了。待我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它也立定了,始终和我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没办法了···我摆出米亚公主招牌微笑:“拜托了,不要玩我啦。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对不对?只是跟你借个路,让我出去就好了,不会对你使坏的···”一边讨好着,一边瞅准机会朝它扑了过去。山迅速移动起来,奈何我抓得紧,甩不掉,折腾了一阵,也就此作罢了。
从山脚爬上去,是茂密的丛林。偶尔见到一些积雪,低调的藏匿在角落里。还有其他的生物,东奔西跑,让这座山和其他的山并没有什么两样。
“平时你都呆在哪里呢?”我询问。只有自己的声音在林间回荡。有飞鸟从被树枝围绕成型的天空中掠过,转瞬即逝。“不要小气嘛···你在动吗?会带着我离开吗?棱说过,越过你,我就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你的那一边是什么样的?和雪域完全不同吗?和整个雪影星都完全不同吗?我一直都在等你出现。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但我相信你真的存在。一直都在相信着。”
寂静的树林忽然刮起一阵风,枝叶摇曳出声响。我停下来,倾听它的回应。 “···总有一天,我会听懂你的。”
终于来到山顶。那是一座崖。我记得自己并没有爬得很高,但这地方云雾萦绕,好像我已经置身于离天空很近的地方了。我尽量靠近崖边蹲下,小心的望下去,朦胧模糊的一片并不见底。天空又在降雪,因为进入山中而见不到的雪,在这山崖上再度重逢。
“要跳下去么?”好像也没有别的路了。只是我测不到山底。或许比我想像的还高,或许比我可以接受的高度要矮。未知的东西最是头痛了。可是没有退路。无法回到雪域,继续存在于永不流动的空气中。寂寞与绝望,长久到无法忍耐了。
于是跃下去。风将长袍灌起,连带头发也四散着飞扬。脚尖触到地面却是柔软的,原来这样的能力还存在着。
已经不再是雪地了。我抬头望上去,一片晴空,没有山崖存在的痕迹。又溜去哪里了?真好,可以随心所欲的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啊。
将思维拉回自己身上。我在的地方是···岛?
好小的岛。我站在刚好正中央的位置,见到四面是陆地。可是只要挪动一小步,就看得见海了。“把我丢在荒岛上算什么?换了个视野而已,一样在囚禁我啊!啊喂!啊,海豚!”
眼前骤然一亮。一个漂亮的弧线,砸起浪花,又落回海里去了。这样的风景让我立刻忘了自己的处境。荒岛就荒岛吧。至少有风景可看啊。
坐在岛的最边缘,将脚浸泡在海水里。偶尔有鱼从脚心擦过,好痒~要是会水就好了,可是天生最没辙的就是这个。嗯~就这样呆下去吗···
最终无聊到又再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进入黑暗的时刻了。迷糊的揉着眼睛,突然被远处的荧光吸引。星星点点的,忽明忽暗,在动,慢慢靠近过来。伸出手背去迎接,这个是···萤火虫?
来自哪里的萤火虫?我站起来,追寻萤火虫的来源。海的那一边,并不太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一片在光明中无法被注意到的陆地。现在成为黑暗中唯一的亮点,散发着神秘的翠绿的光芒。痴迷的看着那光芒,心境似乎受到了蛊惑,念想着,想过去···想要去到那个地方。
这种强烈的心愿驱使我张开右手。我盯着自己的掌心,那个除了我谁也无法触及的地方。现在也仍旧冰寒着。萤火虫在我张开的指尖萦绕,识趣的不作停留。我来到岸边,俯下身,看着仍旧有鱼儿游动的海,借着远处的荧光看见倒映在海面上的自己。伸出右手,轻轻拂过海面。
就在那个瞬间,整片海,凝固成冰。
这样就可以去了。踏着坚固的寒冰,被忽闪着的萤火虫牵引,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地方。好奇怪,原来并不是另一块陆地,只是依附在我刚刚铸就的冰面上,一片翠绿的丛林而已。成群的萤火虫将其围绕,明明灭灭,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竹林。”棱的笑容再一次从脑海中闪过。
就是这里。曾经在棱的晚安故事里出现过的地方。我试图走近,却每次行到光芒的边缘,便像受到无形的阻力般,再不能动一步。
果然,进不去的啊。
我在竹林外度过了无数个黑暗与光明的交接。每当黑暗褪去,竹林和萤火虫便会消失,只留我独自一个,孤坐在海面上。或许这是一个骗局吧。我看着冰面想。我冰封住了大海,再也不会有海豚为我跳跃了。仅有的色彩,被我亲手抹杀了。躺下来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回到了雪域,一样的冰凉,一样的,重复着孤寂。
姐姐,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么?
第十七个黑暗降临时,我几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神志。抱着自己呆呆的看着它现身,不再向往常一样尝试靠近。直到黑暗最浓重的时候,很久都不搭理我的萤火虫突然聚集过来,围在我身旁旋转,吸引我的视线。我失神的站起来,看着它们连成线,飞向竹林,却不着急进入,慢慢的萦绕在我面前。
“···我可以一起进去么?”不敢相信的跟着它们,一点一点挪动脚步。到达光之边缘。闭上眼,仍旧感应得到光亮的气息。我伸出手,试图触碰那光芒。然后向前,一步,两步,三步···
做到了。
猛地睁开双眼。我已经置身于竹林的光芒之中了。萤火虫继续指引着方向,朝着竹林的深处。我看到了我想要的。竹的翠绿中突兀的,海般的深蓝。那是通往另一个星球的隧道。如果我要离开,那个古老的星球将是我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
划开手掌,鲜红的血液倾注下来。被吸引向那片深蓝的光芒。融入其中。
即将被吞没的时候,恍惚间似乎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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