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一切是那样鲜活,哪怕现在醒过来,知道一切只是一个梦,秦怀仍然觉得真实得可怕。就好像是,他眼前的一切才是梦,而他并未长大,未曾去过胡家村,未曾见过那时眼里充满了阳光的小阿玉,未曾体会过人间的暖,未曾走遍大昌国境。
在梦里,他只是个早早夭折的孩童,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死在了所有人木然的注视中,黑红的鲜血吐了一大盆,而后恹恹落了气。
“他”死后,灵魂漂浮着,看到了赤甲与众赤姓侍卫尽皆拔剑自刎,秦皇后一夜白头,与明华帝彻底决裂,大昌国都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而“他”对此并不在意。
“他”飘到了望北郡东邻县谢府,看到那个小小的阿玉受尽欺凌,母亲病故后,四岁的她在破院中独自照顾自己。因有人常年喂她喝降低智慧的药,她总是傻傻呆呆的,连下人的孩子都把她当玩物戏弄,过得连狗都不如。
即便如此,梦里的小阿玉依然有着赤诚之心,她受到了那么多的磨难、屈辱、讥讽,遭遇了数不清的毒害,却未记恨任何人。
或许是有人教她什么是爱,却没人教她什么是恨,她就不曾学会憎恨。
秦怀并未能全然梦下去,只梦到“阿玉”艰难活到了15岁及笄,却像个才过十岁的小娃。谢府几个小姐商议着,要把她拿去当自己个儿的陪嫁,日后做个夫君的通房,夫君信任,她们也好拿捏。
“他”愤怒得恨不能杀了她们!可当“他”看到,梦中出现了谢长笙,那个被她亲手了解的女子,“他”才彻底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秦怀却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害怕失去的恐惧。
十三岁的少年,虽知晓什么是男女之情,却并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情,也从未深究。
哪怕此刻,他也只有些懵懂,依稀看到了一扇不同往日的大门,在他的心房上,偷偷开了一道窗,仿佛有什么不一样的光,从那里透了出来。
“阿佑哥哥,阿佑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阿玉叫了秦怀半天,看他瞬间就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对她的话没有反应,也着急起来。
秦怀回过神来,看到阿玉焦急的神色,下意识要伸手去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我没事,我——”
“咳咳——”王老太太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药,“既然醒了,就趁热喝了吧。”
她走上前去,把阿玉轻轻拉起来,又把碗递到秦怀的手中。
秦怀忙坐稳了,把药碗接住,咕咚咕咚就往下吞咽。
喝完了,秦怀才后知后觉,先对王老太太说:“多谢阿奶。”
又对阿玉道:“阿玉,刚才得罪了。”
阿玉茫然:“得罪什么?”
她压根没想到男女大防那去,秦怀都中蛊晕倒了,醒过来后还说自己做了噩梦,她只顾着安慰,哪里想到其他?
“你身体可有大碍?若是没有大碍了,待会儿用过早食,我们便下山。”王老太太道。
阿玉问:“阿奶,阿佑哥哥都好了,住持老师父也说他身体差不多好了,我们是要回家了吗?”
“先不回家,咱们去万宁城。”
“我们要去看二叔考科举吗?”
“不,送秦怀去考科举,”王老太太望着秦怀,眉色深深,“若是不能中个状元——”
秦怀忙道:“请阿奶、阿玉放心,我会用尽平生所学,考个状元回来!”
刚把脚踏入禅房的小僧人,又赶紧退出去。
一边走一边挠头:“这个客人醒了,但是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得去找住持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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