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府并没有遭到多大的破坏,几乎是完整地落入到了萧定的手中。黄河边上双方各自抽入数万兵力的这场决战,最终以萧定的胜利落下了帷幕。
事实上,战斗的前期,双方是势均力敌的。萧定虽然略战上风,但并不能从根本之上改变战争的走向。
双方人数相差无几,战斗力上同样也是差相仿佛。萧定麾下略胜一筹,但这里毕竟是兴庆府,是李续经营了十多年的地方,士兵们普遍地都有着保卫家园的心思,双方在战斗力上的差距,在这样的心思面前,几乎被拉平。
改变战争局面的,是在晌午之后突然出现在战场之上的禹藏花麻。
不管是李续还是萧定,都坚定地认为禹藏花麻是自己的盟友,所以在禹藏花麻率部出现在战场之上后,他们不约而同地下达了一系的命令来适应新的战场格局。
而接下来的战斗,便是那个错误地判断了局面的统帅的死局。
当他发现禹藏花麻是敌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本来还可以挣扎着打上一打的局面,因为他的错误判断让敌人直插腹心一刀致命。
李续惨败。
最后逃出战场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只剩下数百骑。
李续的全军覆灭,使得兴庆府再无抵抗的力量,当萧定的大旗出现在兴庆府之下的时候,没费什么口舌,留守的官员、城内的士绅,便打开了城门,迎接王师进城。
“李续还真准备称孤道寡啊!”仰望着眼前精美的雕栏画幢,金壁辉煌的宫室,看着军队从内里搜查出来的皇帝袍服、用具,程圭掩饰不住的露出喜色。
收拾一个叛军将领的功劳,怎么有收拾这样一个想要当皇帝的家伙的功劳相比呢?这些东西,就是活生生的证据,也让安抚使的功劳,更上一层楼了。
萧定自然是首功,但这定策之功,毫无疑问,当然是陕西路安抚使马兴了。
“萧将军,李续还会授首,接下来还当再接再励啊!”转头看着身边的萧定,程圭道:“不管他逃到哪里,安抚使都要看到他的首级。”
虽然程圭只是朝奉郎,萧定的品级要比他高上不少,但萧定仍然向着对方微微躬身道:“程朝奉放心,接下来,萧某定然亲自率部去追击李续,必然会将其捉拿回不的。”
“兴灵一失,李续虽然还有瓜州等地,但已与流匪无异了,其在瓜州等地的部下,想来也是会离心离德的,萧将军,安抚使现在肯定是希望越快看到李续的首级便越开心,毕竟眼下河北路的情况不妙,我们这边要是能早些结束战事,也能让朝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门心思的对付辽贼!”
“明白末将便率兵出发!”萧定点头道。
“真是辛苦将军了,不过为了大局,也只能如此,等将军获胜归来,安抚使必然会亲迎出城,为将军贺!”程圭开心地道。
“不敢当!”萧定脸露微笑。
兴庆府作为李续的老巢,是真的很富有,这一点,在广锐军占领了李续的库房之后,便可见一斑。
足够十万人食用三年的粮食储备,数十间装得满满当当的武库,以及数百万贯铜钱。看到有的铜钱绳子都已经腐乱,所有人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起反心,当真是时日已久啊。
不过现在,这些都便宜了攻进来的宋军。
萧定是说到做到,第二天,便亲自带着广锐军的骑兵营和辛渐麾下的铁鹞子踏上了追击李续的征程,留下了拓拔扬威和张元来处理兴庆府的后续事宜。
程圭是故意将萧定快快地支走的。
因为萧定的麾下进入兴庆府后的表现,让他感到有些害怕了。
他见到了一支真正的秋毫无犯的军队。
而在以前,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事情,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作为被征服的地方,作为一个准备造反的家伙的老巢,这里的人,天生就带上了三分原罪,而作战之后的军队,差不多都会变成噬血的饿狼,在这个时候,杀伤抢掠是避免不了的,而一般情况之下,带兵的将领也都会故意地放纵一下部下。
士兵们需要发泄,需要获得收入。
能放能收,便是一支悍军最基本的特征。
但萧定的部下,进了兴庆府,居然秋毫无犯。
这就很可怕了。
这充分说明了萧定对于军队强大的控制力。
在进城之前,萧定就轻飘飘的对麾下的将领说了一句,烧杀抢掠危害百姓者,杀无赫!
当时程圭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句漂亮的例行公事式的命令。
但真正进城之后,他发现军队严格执行了萧定的命令。
他们甚至与禹藏花麻的麾下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起原不过就是禹藏花麻的军队在城内杀伤抢掠被他们给碰到了。
而最后的结果,是拓拔扬威出了面,也不知与禹藏花麻是怎么谈的,这个桀骜不驯的吐蕃人,虽然气愤愤的,却仍然带着他的部下,撤出了兴庆府。
这让程圭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所以他急急忙忙地将萧定去了出去,让他去追击李续。
而他,想要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说服几个萧定麾下的将领投效到安抚使的麾下。
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身前,两个美丽的娇俏娘子正在替他打理着一双脚丫子。
这段时间,他也实在是累坏了,不说别的,单是这来回奔波,便是上千里路程,纵然有马代步,一双脚却也是吃了大亏。
眼下,用热水泡了,两个丫头正用修脚的剪刀替他修理着指甲、老茧,外带着一番按摩,这样的享受,在延安府可是享受不到的。
马兴是那种比较克己的官员,而在他的影响之下,安抚使下头的官员们,哪怕再有钱,也不敢公然地大肆奢糜。
作为马兴的头号幕僚,程圭就更不好带头享受了。
虽然他很有钱。
眯着眼,脑子里划过的却是一个又一个萧定麾下的将领。
没有那一个上位者会喜欢自己的麾下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左右自己的决策,影响自己的判断。而现在的萧定,就已经形成了这样一股强大的势力。
这一次整个的对李续的战争,说到底,就是因为萧定的突然行动最后使得马兴不得不被动地动员起整个陕西路为他背书。
现在战事打赢了,失去了兴灵的李续已经不值一提,自然也该秋后算帐了。
瓦解萧定麾下的势力,该当是第一要务。
说句心里话,马兴也好,程圭也好,从来都没有想过萧定想要做些什么,他们只是单纯地认为,一员武将,不该有这样的影响力。
所有的人,不管是陕西路上的宋人,还是横山里的吐蕃人,都应该团结在以马兴为首的陕西路安抚使的周围才是正理。
你们团结在一个武将的周围,是想干什么呢?
马兴甚至认为,他这是为了萧定好,将来不管是萧定还是汴梁的萧禹,都还得感谢他才对。
程圭曾经以为这件事简单无比。
当一路安抚使发出招唤的时候,下头的不管是谁,那还不得兴奋得和身往上扑吗?安抚使的大腿和一介指挥使的大腿,一个顶尖的文官和一个中高级的武官,谁的吸引力更大,这还用说吗?
但当他信心百倍地接触到某些人的时候,一盆凉水兜头便泼了下来,把他浇了一个透心凉。这才让他突然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呢!
如果不能用这些伎俩来解决问题的话,那就只能等回到延安府之后,建议安抚使来硬得了。到时候,可以直接釜底抽薪,将萧定调走,这是最简单的办法,然后再慢慢地化解他手下的这些将官。
萧定带出来的兵将,着实能打仗,这一次旁观了萧定与李续的交锋,程圭对于这一点,感触颇深,如果将这些兵将分解然后安插到陕西路其他各军当中去,当可让陕西路各部的战斗力飞速上升。
当然了,这样会得罪萧定,甚至于会得罪京中的萧禹。
不过只要是升官,想来这样的不快,很快就会消失吧!
对了,陕西路将来会成为大宋攻辽的重要的一条线,安抚使肯定是舍不得放萧定走的,那在安抚使府之中给他寻一个位置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等到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就可以了。
对了,就这样办,这对于双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
禹藏花麻要善待,要着意的拉拢,有了他们,也是可以牵制一下横山党项的。
安抚使很是喜欢党项人的铁骑,禹藏花麻麾下的吐蕃骑兵,也不差嘛。
想着这些事情,程圭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人,却是渐渐的睡了过去。两个丫头却是一点儿也不敢怠慢,仍然用力地轻轻地为他拿捏着。作为被捉拿的李续府中的罪人,她们要是能攀上眼前的这位贵人,想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不会遭罪了。她们可是看到,那些凶悍之极的宋将,在这个瘦骨伶仃的人面前,一个个可是俯首贴耳的。
禹藏花麻正在与拓拔扬威喝酒,在场的,还有另一个人,张元。
禹藏花麻长得像一块门板,壮而不胖。
拓拔扬威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家伙,平时穿上文士衣裳便一派儒生气息,但此刻,穿着武士劲装,那股杀伐之气,便油然而生。
倒是张元,瘦瘦小小的,坐在两人中间,活像是坐在两头老虎中间的一只小绵羊。
禹藏花麻颇感兴趣的好几次审视着这个宋人了。
因为他发现,拓拔扬威对于这个人,很是尊重。
他是知道拓拔扬威的,这个人一向眼高过顶的。
“恕我冒昧啊,张元张先生,我以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你!”禹藏花麻冲着张元举起了酒杯,哈哈笑着道。
既然此人能出现在这里,禹藏花麻就觉得没必要遮遮掩掩,直接了当地问道。
“张某以前不过一教书匠耳!”张元笑吟吟地道:“闲时替萧将军处理一些文书,有时也参赞一些事务,如此而已。现在嘛,得萧将军,拓拔将军,仁多知州等人看重,就出来做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哈哈哈!”
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情,只不过人家不说,自己当然也就不好追着问了,必竟相交不久,交浅言深的事情,不是在场的人会做的。即便是与拓拔扬威,这么些年没见面了,到底如何,也还要以后边走边看呢!
禹藏花麻只需要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分量绝对轻不了就可以了。
“拓拔兄,你大概的意思,我是懂了的。说实话,现在我算是潦倒了,需要抱一条大腿才好过活。按现在的局面,马兴的大腿可要粗得多!”禹藏花麻直接了当地道。
“没让你不抱他的大腿,说起来,我们都是马兴的下属嘛!”张元笑着道:“不过这抱大腿嘛,有虚抱与实抱之分,禹藏族长,你是虚抱呢,还是实抱呢?”
禹藏花麻愕然,半晌才道:“如果有可能,谁不想自己当家作主呢?抱人大腿,实际上就是把自己卖了嘛,我现在,当得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才是。”
“禹藏族长倒是一个爽直人。”张元大笑:“拓拔将军,我倒觉得,横山商贸,可以让禹藏族长入股呢!”
“什么横山商贸?”禹藏问道。
拓拔微笑着道:“禹藏,也不瞒你说,如果你真加入了横山商贸,那以后就得服萧定萧指挥使的命令,我们横山商贸,可是以他为主的。”
“为什么你会弃安抚使不要而愿意奉一指挥使为主呢?”禹藏花麻万分不解。
“很简单。”拓拔扬威淡淡地道:“萧定把我们当伙伴,马兴把我们当利刃。伙伴可以同甘共苦,利刃却终有会被用卷刃的一天。真到了那一天,我们就会被弃之如敝履。禹藏,你说我会选那个?”
“萧定有什么底气能与一路安抚使瓣手腕?”禹藏惊疑不定。
“我们已经瓣了好几次了。”张元微笑着道:“接下来还要瓣,我敢保证,赢得仍然还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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