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万妖集中华灯初显。明黄色的灯光由街道两旁的窗棂间投射而出，为这略微有些阴沉的环境添上了些许暖意。
长街之上，依然有不少的妖族往来其间，楼宇之间的木桥上更是热闹非凡，喧闹声洋溢在万妖集之上，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丝竹鸣奏，令这座京城倒影拥有了不亚于京城本体的烟火气。
宋梓沫披着斗篷，跟在榕兰的身旁，朝四周好奇地张望着。
万妖集中的妖族大多化身为人型，但也有少数的妖族以真身的形态行走其间。这些真身千奇百怪，很快就吸引了宋梓沫的目光。
比如刚才宋梓沫就看见一尊青铜人像正与一位卖石的老板讨价还价，这位青铜人像所化的妖族操着一口僵硬的方言，生硬地比划双手，想要让老板降下些价钱。
除此之外，还有背着石棺的老人，长着蛇尾的妖艳女子，乃至偷啃树妖枝叶的牛角大汉，长街之上，可谓是群妖横行，令往日基本没有见过妖族的宋梓沫大饱眼福。
“这条街名为延康妖街，对应的是人类京城中的延康街。”榕兰漠然的声音在宋梓沫耳边响起，“妖族一般懒得取名，往往就在京城的街道名上加个‘妖’字，以此来区分万妖集的街道和京城的街道。”
“这延康妖街是万妖集中最为繁华的街市之一，我们待会就在这里找个地方吃晚饭，顺便也让你尝尝妖族的一些特产。”
宋梓沫当即涌起了几分兴趣：“听起来真不错。”
榕兰微微一笑，没有再言语，而是牵起宋梓沫的手，钻进人潮之中。
*
很快，榕兰在一条小巷前停下了脚步。
此时，天空已经彻底黯淡，群星开始闪耀于遥远的天际。
宋梓沫轻轻地揭下兜帽，望向眼前的小巷。
深沉的夜色给宋梓沫带来了几分安全感，于是她便也懒得遮住自己的容貌了。
映入宋梓沫眼眸的一条昏暗的小巷，唯一的光源是小巷旁的一家店铺，橘红色的光芒从那间小铺中投射而出，留下了一地温暖。
榕兰拉着宋梓沫的手，向那片温暖的光芒中走去。
临得近了，宋梓沫隐隐从中听见了火焰啃噬柴薪的声响，以及沸水喷吐气泡时的鸣动。
就像家普普通通的人类饭馆一般，小店透露出浓郁的烟火气息。
宋梓沫不由得想起了无鸣山脚的小镇里的饭馆，从前她下山的时候总喜欢去那里吃一顿。对于那时宋梓沫的拮据生活而言，那间饭馆里的汤面无疑是难得的珍馐。
“老板，来两份汤面。”
对于外人，榕兰的话一向不多。
说话间，榕兰就已经将一把铜钱放在了柜台之上。
“好嘞！”灶台边上，烧火的老头忙不迭地站起身，抄起捞勺，“榕大小姐真是难得一见的贵客啊。”
“叫我榕兰即可。”
小店中的摆设很简陋，三张桌子，配上七八把长凳，几盏灯悬挂在墙壁上，唯一有点奇怪的是小店的墙面上悬挂着几张枯槁的皮状物，像是剥落的树皮。宋梓沫走过时闻了闻，还嗅到了一丝诡异的腥气。
榕兰找了个长凳随意地坐了下来，耐不住性子的宋梓沫则凑到了灶台边，想看看老头是如何做饭的。
水汽氤氲，老头随手将两块面饼抛入锅中，在液面沸腾间，当即有细长面条翻滚开来，向着四周延展。
老头撇了宋梓沫一眼，瓮声瓮气地提醒道：
“小娃娃，莫要站那么近，待会若是中了诡幻可是有你苦头吃的。”
宋梓沫闻言，脸色一变，当即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便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她上午刚在汤婆那儿中过一次诡幻，整个人如同陷入了幻境一般。她可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宋梓沫忽然又记起榕兰教给自己对抗诡幻的方法，遂将灵力注入眼瞳，再度向锅中看去。
在灵力的加持下，宋梓沫似乎能看见汤锅之中有灵光游走，似是灵力在其中编织成型。
忽视了那些灵力之后，宋梓沫发现锅中的面条似乎也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舒展着，如同一张渔网，布满了整口锅，并随着沸水的滚动，有规律地收缩与舒张，宛若一只活物。
“嗯？”老头似是惊异地抬了抬眼皮，“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错嘛，小娃娃看来学得很快呢。”
“这锅里的面条……怎么看起来像是活的啊？”
宋梓沫有些不安地看着锅中之物。
她好像每次遇上炉灶相关的东西都不太会有好运气。
咔啦——
老头僵硬地扭过了脖子，咧嘴，向少女露出锋利的尖牙。
“你……觉……得……呢？”
像是从沉闷的泥沼之下传出的声音，带着粘腻与潮湿，从老头的喉咙中传出。
宋梓沫心中一凛，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挂在墙壁上的皮状物。
“看起来你已经猜到了，没错，这些面条就是用那人皮做的，嘿嘿嘿嘿……”
老头狞笑着，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处，口中的尖牙如同利刺一般生长着，带着一股子腥臭味。
宋梓沫皱起眉头，小手轻轻地探向刀匣。
她在计算自己与老头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之下，她若是拔刀，应该可以在一息之内砍到老头的脖子上。
“河伯！你就别吓唬她了。”坐在一旁的榕兰皱了皱眉头，“小心她真的把你砍了。”
“欸嘿嘿，我就看小姑娘挺可爱的，想捉弄一下嘛。”
被称为河伯的老头讪笑着，将满口的利齿收了回去，脸上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不如方才那般狰狞。
“别当我在开玩笑，相信我，你不会想品尝狐火的味道的。”榕兰冷哼一声。
老头听见“狐火”二字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所以他刚才在骗我？那墙上那些东西是什么？”宋梓沫看向榕兰，眼里充满了疑惑。
“老板是河伯，这些皮是他自己做的。”
榕兰站起身，摸了摸宋梓沫的脑袋，接着说到：
“河伯乃是人面鱼身的妖物，生长于水中，需要制作一个类似于人的皮才能上岸行走。而墙上挂着这些，是他从前用过的皮。”
宋梓沫心中的疑惑却依然没有消散：“那锅里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面条啊！”榕兰用看憨批一般的眼神盯着宋梓沫，“有灵气的东西展露一点活性不是很正常的现象吗？你早上喝的那些汤药不也展现了一点活性？”
宋梓沫回想，忽然记起汤婆的炉灶中所涌现的宛若活物般的雾气，顿时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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