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气弥散。
刚踏进门，略带温暖与湿意的烟雾便朝着宋梓沫的面门扑来，其间还参杂着某种极为浓郁且热烈的气味。
宋梓沫耸动着小鼻子，皱了皱眉头。
这股味道谈不上好闻，却有莫名地令人有些上瘾。
她从未闻过如此奇怪的味道，如果非要说的话，这股味道就像将无数花香凝练后所提炼出来的味道。其香气浓郁得令人发昏，却又使人迷醉于其中。
“汤婆，来两碗汤，要进万妖集。”
榕兰走到屋中唯一的一张柜台前，向着眼前舞动的烟雾喊道。
宋梓沫抬头，好奇地望着柜台后一片迷蒙的烟雾。
难道这也是妖术吗？
正想间，有无形的气流自屋内卷起，吹动宋梓沫的裙摆。
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摄住了屋内所有的烟雾，乳.白色的雾气在气流的抚动下汇聚、旋转，最后被一只皱纹遍布且肥大的手掌握住。
一时间，屋内变得明净起来，柜台后的景象也展露在宋梓沫的眼前。
柜台后是一个巨大的炉灶，从中不断传出柴薪燃烧和液体沸腾的声响。迷蒙烟气正从炉灶上的五口铁锅中源源不断地冒出，像活物一般在空气中扭动着，沿着墙壁攀升，形成奇诡的图案。
站在炉灶前的，是一个矮而胖的老婆婆。
宋梓沫打量着眼前这位身形佝偻的老人，她刚才好像听见榕兰喊老婆婆叫……汤婆？
汤婆的脸上布满崎岖的皱纹，如同幽山深壑生长在她的脸上一般，硕大的鼻子耷拉着，扯着嘴角，一副衰老的模样。
但老婆婆的满头银丝仍一丝不苟地束着，灰蓝色的粗布衣服看起来经过了些许岁月，却依旧保持着整洁，其折角处甚至还带着某种分明硬朗的线条，很明显经过了精心的打理。
汤婆也在盯着宋梓沫，浑浊的眼瞳中似乎有轻灵的光在闪烁。
“鄙兽？”
汤婆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宋梓沫愣了愣，点了点头。
汤婆的样貌把宋梓沫看得有点呆，她原本以为妖族长生不老，能见到的妖族都是几百岁的小姐姐，但是汤婆的样貌打破了她的认知。
“榕兰你运气不错啊，从青丘手下捞了个这样的好苗子出来。”
汤婆将手中的雾气一卷，捏成了一个白色的小团，一口吞了下去，接着从鼻孔中呼出两道白色的烟雾。
“嗯。”榕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点碎银，放在柜台上，“我和她，两个人。”
汤婆挥了挥手，柜台上的碎银当即就消失不见了，随后她从柜台里掏出了两只朱漆海碗，转过身拎起一支硕大的木勺搅动起锅里的汤液。
“是来妖考的吗？”
“是的。”榕兰向宋梓沫招了招手。
宋梓沫抱紧了怀里的刀匣，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
她有些好奇，所谓的万妖集的审查究竟是什么，这里完全不像是要进行某些身份认证的地方。还有榕兰刚才所说的来两碗汤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走累了先来吃点东西？
不对不对。
宋梓沫摇了摇头，她不信榕兰会做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
那究竟是什么呢？
宋梓沫踮起了脚，望向锅中沸腾的液体。
紫黑色的液体在锅中沸腾，冒出一个又一个令人作呕的气泡。
突然，宋梓沫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刹那间，失重感骤然传来，宋梓沫感觉自己似乎被那锅汤给吸进去了，周围变得漆黑，而她自己仿佛在这一片漆黑中坠落。
眼前只余下呼啸的黑暗从她的身旁掠过，她似乎坠入了那口锅中，紫黑色的液体从宋梓沫的身边掠过，浓郁的气息充斥宋梓沫的嗅觉。
宋梓沫下意识地挥动手足，但是完全无法阻止下坠的趋势。
“艹！”
宋梓沫暗骂一声，她发觉自己每次遇到炉灶都没有什么好事儿，上次看见炉灶就被人割腕，这次看见炉灶就掉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了。
难不成她宋梓沫就是进锅的命？可恶啊，狐狸肉可不好吃喂！
“榕兰！救命啊！！！”
宋梓沫大喊到。
这时候她也不管什么羞耻的问题了，这里实在是太诡异了，她完全使不上劲，只能徒劳地扭动着身子，而且如此坠落下去，后面会遇到什么都不知道。
若是会一直这样坠落下去岂不是很恐怖！
换作以前她还能以力破巧，人类武者的拳劲能阻碍之物统统打崩，什么幻境之类的东西，只要力气够大就能出奇迹。然而现在她内劲尽失，肉体也孱弱不堪，只剩下了一身灵力……
诶，灵力？
宋梓沫突然记起自己好像还有一个叫狐火的东西。
意念沟连，灵力运转，灼热的火焰自宋梓沫的指尖迸发而出！
在吞了太阳之火后，纵使宋梓沫没有刻意催动那份足以焚天煮海的力量，狐火的温度却也不可同日而语。
挥手，狐火奔行于漆黑的空间之中。
炽焰浩然撞击在紫黑色的液体上。
轰——
黑暗破碎，光明重新映入宋梓沫的眼帘。
她的身体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坠落，但是后背有些凉，大概是被汗水浸湿了。
宋梓沫抬头，看见了一脸惊讶的榕兰和正在向海碗中舀汤的汤婆，房间依然是那个房间，炉灶上的五口大锅依旧在呼呼地冒着热气。
“刚才……那是什么？”
宋梓沫晃了晃脑袋，开口道。
刚才那种下坠感依旧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宋梓沫现在仍感觉地板似乎都在震动。
“居然自己就从诡幻之中脱离出来，看来潜力很高嘛。”汤婆转身，继续从锅中舀出一勺紫黑色液体，倒入海碗之中。
榕兰上前，揉了揉宋梓沫的脑袋，笑道：“你刚才直视了蕴含灵力的汤药，导致汤药中的某些力量作用到了你的身上，这就是我们俗称的诡幻了。这也是小概率事件，直视富含灵力之物而遇见诡幻的概率其实蛮小的，只能说你的运气不太好了。”
“当然，这种事情一般只会出现在某些不谙世事的鄙兽身上，因为对付诡幻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在观看之时将灵力注入眼睛就好了。”
“刚才你进门时看见的那股烟气也是为这个设置的，免得一些鄙兽看一眼就陷入诡幻，汤婆是因为我来的缘故所以将烟气给撤了。”
“哦。”宋梓沫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那碗紫黑色的液体，“所以这玩意是个啥？我们不是要来做通行审查的吗？”
“这个就是进入万妖集的凭证啊。”沙哑的嗓音从柜台里响起。
汤婆将木勺挂起，肥大的手掌将海碗向前推了推：“快喝了吧，趁热。”
宋梓沫：？？？
所以这是通行证？
你们妖族的通行证好怪哦，进门前先喝汤是吗？上个这么干的人怕不是叫孟婆吧？
还有这个汤……
宋梓沫皱着眉，看着碗里的紫黑色液体，心里阵阵发怵。
泛着诡异色彩的汤药弥散出浓郁而醉人的香气，似乎在勾引旁人的食欲，但宋梓沫看着这碗汤就会联想到自己掉进去的样子，心底涌起阵阵恶心。
宋梓沫无端联想起了黑汤泡狐狸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而旁边的榕兰却没有在乎，双手捧起面前的海碗，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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