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微笑：“这位墨公子，正是小妹前日带回来的两幅画的主人。”
“哦？”俊朗青年见墨无痕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年纪比他预想的还小，颇为诧异，道，“不知墨兄弟之画技，师从何家？”
墨无痕微笑，不着痕迹的捋了捋头发，头往斜上方这么一甩。
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坦然，一点没有作假的说道：“全是小弟自己琢磨，不曾拜过老师。”
竟是自学成材？俊朗青年嘴角狠狠的一抽，此人为何如此嚣张，嗯...听说天才就是如此嚣张，看来有可能真是天才，更是诧异：“那墨兄弟学画时日，又有多长？”
墨无痕算了一算，食指和中指这么一算：“嗯，差不多一个月了吧？”
场上立时一片哄然，虽说学宫风气颇为自由，学生可自由求师，博士可自主招生，但事实上，能够长期待在学宫里的，无一不是人才，而丹青之室里的这些，更是精于画道的青年才俊，走到外头，都是要被各家夸耀的。
对墨无痕，其实大家都是一团怨气，对于这些以画道为毕生追求的青年来说，能够得到书画双绝的秦老博士一句赞言，便是莫大荣誉。然而，前日就因墨无痕那两幅画，所有人都被秦老博士批成“蠢货”。
今日上午，秦老博士本当为他们授课，就因墨无痕可能要来，秦老博士竟然连课也不上，在他自己住处瞎等。学宫内博士并不算少，能够被称作“老博士”的却只有秦如瞿一个，由此可知他在众学子心中地位如何，秦老博士停课，就为了等一个人，这人竟然还放秦老博士鸽子，而下午秦老更是亲往郢都去找他，这让就算秦老不来也不敢离开画室的他们情何以堪？
如果这人真是一个有才之士也还算了，现在既知这少年不但未拜名师，且学画不过一月，如果这样一个刚出道的画手，便超越他们，值得秦老如此看重，那从小学习画道，日日用功的他们岂非真的成了“一群蠢货”。
“在下洛郡英路，阁下只学习一个月就可达到这种程度吗？”俊朗少年盯着墨无痕。
笑了声，墨无痕站起身，眼神扫过在场所有人，“也许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天才，有时候天才的起点就是普通人努力一辈子的终点，小弟不才，刚刚沾上天才的名声。”
“切，装什么？”
身边的陈云衣看不下去，怎么能让这个流氓装起来？真是没人了，呸！
群英路往前台一指，“李兄弟这幅《天妖御人图》另走奇径，别开生面，令我等大为佩服。我等对于画道，仍有许多不解之处，墨兄弟何不请上坐，为我等授业解惑？”
其他人开始起哄，秦琴本欲作和事佬，却也忍不住忖道：“义父说墨公子所作这两幅画，既有先秦仓吴遗风，又开前人未有之先河，然他这般年轻，又是新手，怎可能真能比得上自幼侵淫此道的一众师兄？莫非义父年老昏花，看走眼了？”一念既起，竟未阻止。
墨无痕本有一些犹豫，但见连师叔娘和陈云衣都看了过来，多少有些怀疑，若是退缩，以后只怕不好意思再在她们面前抬起头来。于是干脆双手一拱：“不敢，不敢！”
口中说着“不敢”，竟是当场起身，大步往前踏去，一副当仁不让之势。
前台正中有一半尺左右的圆台，台上又有一案一席。圆台右侧同样有着案席，位置却与众学生平起，墨无痕见英路等都往圆台做出“请”的姿势，也懒得去想，直接踏上圆台，面对英路等人，席地而坐。
众人却再次哄然起来，连秦琴都睁大双眼，心里想着这人怎的如此傲慢？
墨无痕自然不知，前台虽有两席，但一高一平，高者为师长讲课授业所坐。众人往高处作出“请”的姿势，其实不过是一种姿态，明为求教，实为问难。一般情况下，被问难者都是坐于平席，于同等地位彼此交锋，其实莫说是学生之间的问难，许多博士第一次讲课，亦是坐于平席，作足“平等交流”的姿态，像墨无痕这般昂首挺胸直接往高台上踏的被问难者，前所未有。
其实墨无痕也不是全然没数，毕竟两个席位摆在那里，肯定是有区别的。但是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穿越者来了，嚓嚓嚓嚓，看谁怕谁。
墨与儒虽为先秦时两大显学，但追求学问的态度却全然不同。儒家讲究的是“穷经”，从经典之中，研究圣人之言，这也是一众儒生开口“子曰”、闭口“子曰”的主要原因，但凡圣人之言，必定都是微言大义，只可研究，不可质疑。更有甚者，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认为礼乐教化，老百姓只要知道怎么做，不必知道为何做。
而墨家讲究的却是“问辩”，但有疑惑，彼此追问，在针锋相对的交流中求得“天志”，这也是在辩术上，墨家最终能够取代名家，为诸子百家之首的主要原因，甚至在战国后期，墨家辩学比其“非攻、兼爱”这两大主题还更为人关注。
而究问学宫虽非墨家学府，但因墨家为大秦之后的唯一显学，自也不可能不受到墨家辩学之影响。更何况有疑必辩，原本就是先秦时稷下学宫之作风，当年在齐威王的大力扶持下，稷下学宫允许众人“不治而议论”，固七国人才蜂涌而至，各持自家学说，彼此交锋，互相融合，“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世称“百家争鸣”。
究问学宫效仿稷下学宫，自然有样学样。
书案古朴结实，一块镇纸平平的放在右上角。墨无痕正坐于案后，不亢不卑，在他身后，挂着他所画那幅《天妖御人图》，画中情形，倒是与此刻有相似之处，就不知最后是妖唬住人，还是人镇住妖。
英路遥遥拱手，开始问难：“敢问墨兄弟，《画品》有云，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有天骨而少细美！不知墨兄弟以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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