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诺蒙,这个名字在很多年以前,也是维洛东北部小有名气的存在。
他小时是个不愿读书,也不学农作,只痴迷于玩乐的混小子。年纪稍大一些,更是横行乡里,无法无天,年纪相仿的孩子就没有不怕他的。原本其他族人都认为这小子以后必是一个为祸一方的流氓恶霸,谁知族长看出这小子天资不俗,在经得其父母同意后,便将其直接送到了军中。
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军中历练十载,当初那个少年习得一身本领,立下赫赫战功,荣归乡里。军队的生活和沙场的历练终究是让这个霸道放纵的家伙规矩了一些,但骨子里那桀骜和粗犷却还是没有变化。
以他那时的修为水平、立下的战功和历练出的军事能力,本可以在军中升任高职,但据说是因为军功被冒领的问题和级军官闹了矛盾,恼怒之下离开军队,回到了故乡。
而后他在家待了数月,可按耐不住心中野性又独自离家出游,一路随手除了几窝贼寇,斗了几位江湖游侠,也拜访了几个宗门教派。过了三年时间,乌诺蒙已经修成了天变中境的高手,倒也有了几分名堂。
那一天,有几位江湖结交的好友突然商议要前往凛冬之地,去寻找卡扎普雪山。
这座雪山只存在于虚无缥缈的传说之中,但任何一个维洛人都听过这个传说。
不止一个人曾经进入凛冬之地去寻找这座雪山,但他们要不就是狼狈而归,一无所获,要么就是永远没有走出那一片极寒之地。
乌诺蒙豪爽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原本十人相约,酒桌皆是壮志满胸,誓要找到卡扎普雪山,可当到了出发之日,竟只有七人来到了约定地点,而在到了凛冬之地的边缘,又有两人止步不前,不敢踏入。
在冰刀霜剑的凛冬之地艰难前行了一日一夜,又有两人坚持不下,决意返回。
到了第三天,随身的口粮已经快要吃完,三人已经走了大半个凛冬之地,但除了一些坚硬如铁、菱角锋利的石头,和一些顽强生长的铁松,这里这有遍地的荒芜,哪里有山的影子。
一位朋友体力不支,提议返程,另一人也疲惫不堪,再也受不了这冷彻骨髓的天气,两人一同劝说乌诺蒙折返。再走下去,可能要死的。
乌诺蒙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他既然说了誓要找到卡扎普雪山,那当然坚持到要找到它为止。
可那毕竟只是个传说啊,莫要逞强,你们父母还在等你回家。
我还有弟弟妹妹在,父母也无需我供养,你们且回去代我打个招呼,就说我乌诺蒙要么死在这凛冬之地,要么就把关于卡扎普雪山的消息给你们带回去。
两人掉头,一人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少天,乌诺蒙身已无半点粮米,他的头发和眉毛已经被冰霜覆盖得看不出黑色,他就要累死、饿死、冻死在这一片荒芜之地。
这可真是愚蠢啊——他们一定会这么说吧,乌诺蒙想到。
他笑了笑,继续走,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片雪地,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座雪山。
他甚至看到雪山的山顶有一条巨龙张开了翅膀。
有个女子的声音如天音一般传来:闲人不许踏足雪山,我可赐你食物,还请你速速离开此地。
不,我寻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卡扎普雪山,我怎能就这样退去?
乌诺蒙只觉身的疲惫和寒冷一瞬间消失了
干净,他兴奋地奔雪山,他要去拜访那条高贵的巨龙,去看看这座山峰的女主人长什么样子。
而后他便被坚冰覆盖,动弹不得。
冰封魂棺,冰系法术之中最为神奇,甚至可称诡异的招式,极为玄奥繁杂,非悟性超群者绝不可学之。据传一万个冰系法师之中,才能找到一个能施展出此招的奇才。
肉身与魂魄一同封印,被坚冰所禁锢,如同被树油包裹的昆虫,缓缓化成了一方琥珀。
乌诺蒙感受得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但是流动的速度变慢了几百倍,他的思想也还在,但是那样模糊,那样不真切。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他知道时间在流失,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感受不到饥饿,感受不到疲惫,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株植物,一棵缓慢生长的树。
不知过了多久的岁月,他终于从坚冰里走了出来。
他这一次听从了女主人的话,杀散了进山的外人,准备回到自己熟悉的家乡,将卡扎普雪山的事情告诉他们。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囚禁了多少的岁月,自己的那些朋友是否还在,自己的双亲是否还在等自己回家。
但是突然跑出来一位小姑娘,她说,她是维洛的公主,她说,维洛已经被罗森灭国。
这怎么可能!?
那强大的维洛,那彪悍的维洛,那永不屈服的维洛被罗森铁蹄征服了?!
我究竟是昏睡了多久啊。
那个姑娘叫做亚斯娜,亚斯娜?贝利,能够将冰海蛟珠激活,自然证实了她是维洛皇室血脉的事实,她没道理说谎。
乌诺蒙选择了随公主走出雪山,他将这数十年的抑郁和灭国的恨意发泄在了罗森的追兵身。
当他得知还有一位皇子存世时,他十分欣喜。实际他与许多守旧的人一样,都认为皇子会比公主更加适合当君主,这应该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既然皇子尚存,我维洛为何不能复国?
但当乌诺蒙满怀希望地真正看到皇子,看到那个惊慌失措躲在将士尸体后面的皇子,那个趴伏在地哭嚎毫无气魄的皇子时,他是失望的,简直失望透顶。
我维洛以强者为尊,维洛皇室是维洛最高贵的人,也理应是最强大最无畏的人,可这个皇子是什么样子?维洛皇室血脉怎能如此怯懦?
乌诺蒙摒弃了自己的偏见,选择忠于公主,守护在公主左右。
但他不是没有幻想过,是否有一天这位皇子能够突然醒悟,成长为足以统帅维洛遗族重新雄踞北方大地的君王呢?
当皇子重回军中,担任名誉统帅时,这份幻想还是存在的。
当皇子不顾大局,想方设法削弱公主势力的时候,他为之不耻,却也能理解几分皇子的忌惮与野心。
直到这一刻,皇辇那顶级的法阵,残存的一点能量竟是穿透了他的胸膛时,他彻底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可笑。
仿佛有凛冬之地那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从他胸口的窟窿穿过,使得他心中冰冷,遍体生寒。
他并不介意把这条命交给维洛的皇室,毕竟他是维洛的子民,他也曾经是维洛的军人。
但他应该光荣的战死,而不是被如此窝囊的死。
乌诺蒙大吼了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向了已经杀到近前的奥克劳斯。
奥克劳斯策马驰来,见到如此重伤的敌人如此凶猛冲来,哪怕冷漠如他也是觉得意外
而后又生了几分敬意。
他夹住马腹,将一只短戟挂在马鞍,从背后取下一杆标枪。
乌诺蒙双眸血红,口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胸口的洞穿也使得他的胸襟布满猩红。
他无畏的冲了去,就像是当年参军时奋勇争先的他,就像是游历天下与强敌交手时不肯服输的他,就像是不听劝阻奔向卡扎普雪山的他。
他就是这样的偏执,就是这样的勇敢。
他一拳砸下,将奥克劳斯的马头砸了个粉碎。
而奥克劳斯手中的枪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挑到了半空,而后掷了出去。
浑身是血的乌诺蒙砸在了皇辇前,那健壮的身体无力地躺在了地。
亚洛德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乌诺蒙,却不是关心的眼神,而是怕乌诺蒙没有死绝。
奥克劳斯的战马暴毙,向前扑倒在地,他翻身下马,瞬间站稳了脚步,而后毫无停顿地扬起手臂,就要掷出手中沾满鲜血的标枪,指向已然近在咫尺的皇辇的皇子。
亲卫们涌了来,奥克劳斯没有在意。
虽然这些亲卫实力不俗,但还伤不了他。
奥克劳斯就要出手,这一枪掷出,维洛的皇子便要死。
可他没有扔出去。
因为有一道身影来到了他的背后。
有一把匕首刺穿了他厚重的甲胄,也刺穿了那价值不菲的贴身软甲,陷进了被他锤炼得比钢铁还要坚硬的骨肉之中。
刺破了他的心脏。
奥克劳斯手中标枪扔了出去,但准头大失,钉在了皇辇,就在亚洛德脚前。
亚洛德怔了一下,而后惊叫一声,险些滚下皇辇。
奥克劳斯平静转过头,一拳将王远欧砸得倒退了数米远,喷出一口鲜血。
“我耗费毕生精力,锤炼一身钢筋铁骨,却被你一刀刺破唉,好厉害的刺客啊。”奥克劳斯看着王远欧念叨了一句,而后抬头看了一眼天,喃喃道:“将军,老臣先走一步。”
当亲卫们赶到近前时,奥克劳斯已经倒在了地,身下尽是自己的鲜血。
王远欧擦了擦嘴角的血水,迈步向前,由于腿有伤,他步伐有些微瘸。
亲卫们没有人阻拦他,王远欧走到奥克劳斯尸体前,平静而迅速地搜了一下身。
亚洛德在皇辇高呼起来:“好,做的好,本王会重赏你。”
王远欧抬头看了一眼乌诺蒙的尸体,若不是乌诺蒙拼死的冲锋,打烂了马头使得奥克劳斯摔下马来,他也找不到这般完美的出手机会。
亚洛德也看了一眼,而后骂道:“这个废物,死不足惜,本来几十年前就是该死的人!”
王远欧握紧了匕首,看了一眼亚洛德。
以他的速度,可以在亲卫们反应不过来的时间里冲到皇辇,宰了那皇子。
“还不是时候。”林不负不知何时来到了近前。
王远欧没有问为什么,把匕首收了起来。
“天的战斗要结束了。”林不负抬起头。
王远欧没有看向天,而后看了一眼林不负的面容,白皙的皮肤,异色的双眸,的确是一张美人脸。
但王远欧在意的不是这冷艳的容颜,他看到了是林不负神情中的担忧与焦虑,他也便明白了天的战斗会是怎样的结局。
一声龙吟彻响。
国师的身体从天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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