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
干员宿舍
巨大的落地舷窗并未给这个房间的阴暗带来任何改变,因为太阳早已沉入了地平线,现在正是夜最深的时刻。在这房间里,一盏小台灯正亮着,给了坐在桌前的干员亚叶看清东西的机会。她正调试着罗德岛宿舍内的录像日记系统,尝试让摄像头正常的对焦,检查麦克风是否有在工作。
“......”
亚叶意识到录像已经开始,慢慢地,她将扶在摄像头上的双手收了回去。
“...记录,第730...天......大概吧,不敢相信,已经过了两年了。咳...咳咳...”
亚叶咳嗽了几声,继续道。
“......就在这个日子,两年前的这个日子...我看透了我的命运......说起来可笑,我曾以为作为罗德岛的一员,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些什么改变。我曾以为能找出事情的...真相......可我却连丽萨都没能保护好.....安托也...被装进铅箱子里...封在了混凝土里......”
呜咽打断了亚叶的言语,她开始抽泣。但很快便转为她难以遏制住的咳嗽,她从桌上抓起一张纸巾捂住了口鼻。在咳嗽终于停顿下来后,她将捂在嘴上的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似乎有什么红色的液体浸入了纸中,从纸团的褶皱间泛出一丝深红色。
桌上,是各种各样的药瓶,其中的一些上画着罗德岛的标志,以及药品创造者精心取出的药名。另一些,则是贴着简单的白色纸条,上面印着亚叶看不懂文字,以及一只收翼的雄鹰。
两年前
沃伦姆德
市区
意为第八个月亮,沃伦姆德与周围的七座城镇共同组成了莱塔尼亚北部璀璨的商业聚落。可在这个夜晚,月亮却没有出现在沃伦姆德的夜空中,就连星星也都隐去了光彩,只留下一片深邃的黑蓝色。
这座城市在不久前被天灾所袭击,农业区的受损使得城市出现了粮食短缺。象征沃伦姆德秩序的宪兵队因为附件移动城邦的贵族要举办婚礼而被征召,只留下士官长一人。来自罗德岛的安托医生在天灾后建立了医疗据点,缓解着民众间的矛盾。
在士官长塞弗林的书房里,一座小钟正滴答作响。它跳动的秒针,房间内的暖色灯光,这些都不能唤醒已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的塞弗林。在书房的一侧,是几扇紧闭的窗户,沃伦姆德的建筑都不高,房屋与房屋之间保持着齐平,这里是少数几个可以看见沃伦姆德城全境的地方。
在窗外,一直到城市之外,那里是一大片的人造绿地,充斥着针叶树木与被接纳的感染游荡者。安托医生的医疗据点以及军队在此与莱塔尼亚共同修建的发电站,这两者都能被用肉眼找到。前者的灯光将一小片森林所照亮,树冠之间还能看见医疗帐篷的白色顶部。后者,则是一个巨型的厂区,坐落于地平线上,厂区内的灯光足以让整个发电站在夜晚中泛出光芒,莱塔尼亚对于这种无需源石便能产生电力的技术很感兴趣。
但此时,发电站最大的厂房顶部突然绽出了光芒,从远处看去,也能清晰的辨认出那团亮白色的外围正在波动着——那是一道由爆炸形成的火柱,正从厂房内部喷薄而出。
几秒后,冲击波抵达了沃伦姆德的市区,突然的震动以及巨大的声响将塞弗林如城市中的其他居民一样惊醒。房间内紧邻的物件在震动中互相撞击,发出声响。
塞弗林的神经紧绷起来,他以为这是暴动的第一枪,于是急忙跑到窗户旁,望向城市林立的楼宇间。但下面并没有呼喊声四起,也没有燃烧瓶炸裂。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只有远处的发电站正传来因距离过远而变得微弱的警报声。在那爆炸的厂房上空,是正被火灾照亮的夜空,一道奇怪的蓝光正直冲天际,甚至比火灾本身还惹眼。
——
“喂,是消防二局吗?”
“是。”
“事故什么情况?”
“第三和第四厂房之间的主建筑发生了爆炸。”
“那边有人吗?”
“有。”
——
“把管理层都叫醒,给他们打电话。”
“塞弗林已经醒了。”
“把他们全叫醒,然后让他们给总参谋部打电话。”
——
“消防局。”
“弗雷德吗?”
“是,是。”
“你们被派去沃伦姆德。”
“喂,我能听见。”
“那边发电站的第三和第四厂房屋顶着火了。”
——
随着塞弗林将电话的听筒放回座机上,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
站在书房门口的塔佳娜开口问道。
“发电站发生了火灾,可能是之前天灾时留下的隐患。我调集了所有人,从一局到三局的所有消防员,其他七座城镇也回应了。切尔诺伯格那边说会派消防直升机来...暂且不管那是什么吧,按理说应是符合协议内容的非军事化工具。”
“...消防无人机呢?”
“那种东西除非有乌萨斯炮火先兆者的大小,不然对这样的火势是没用的。”
“那道蓝光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塞弗林侧头,朝着窗外看去。消防车警灯的蓝色在城市的街道间穿梭着,与大作的警笛声一起,正要开上城外的林间公路,赶往远处的火场。
发电站
沃伦姆德第三消防局的车队因为距离最近而成为了第一支抵达发电站的消防队。它们的消防车在电站内平直的公路上行驶着,没有了年久失修的林间公路里那些裂缝与坑洼。宏大的发电厂建筑布置在公路的两侧,各种管道与通道都被架空在天桥上,这些与沃伦姆德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让这支消防车队显得无比渺小。远处,三号厂房的屋顶正在熊熊燃烧,映在建筑物上的火光甚至比站内的路灯更亮。黑烟正源源不断的从火焰中窜出,而在彻底炸毁的四号厂房正上方,那道蓝光甚至穿透了浓烟。
车队在四号厂房的废墟旁停下,消防员们从车中跃出,开始铺设消防水带,为灭火做准备。三号厂房以及过渡段的屋顶被爆炸点燃,四号厂房的废墟形成了一个由混凝土与钢筋组成的小山坡,火焰同样也在上面燃烧着。过渡段上一个巨大的烟囱状建筑依然耸立,一些主要的建筑结构钢骨架即便是被爆炸剥离了环绕在四周的混凝土也没有就此断裂。
“嘿,辛斯特。这是什么?”
一名消防员捡起了地上的一块黑色的光滑碎片,它看起来应该是某个回型结构物体的一角。断面在火光的照亮下密密麻麻的闪着一些小光点,材质就好像是一截断掉的铅笔芯。
“不知道,别瞎搞了,昆特。快来帮忙。”
昆特将那块碎片扔到一旁,随后上前俯身与辛斯特一起装配分流水阀。
“你尝到金属味道了吗?”
“是啊,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一旁,已经有几名消防员打开了水枪,将高压水流射向附着在混凝土板废墟上的火焰。
医疗据点
目光越过林间的树梢,安托依然能看见远处发电站的火光。因为距离相对于城市来说更近,从这里来看,几乎半个天空都被染成红色。
“安托医生?”
一名为安托医生打下手的游荡感染者从医疗帐中钻出。他曾是安托医生的病人,虽然安托从未要求过回报,但他还是决定和一部分人一样留下来帮助安托。
“亚述,怎么了?”
“没事,倒是您,不去休息一下吗?”
“不了,这警报让我睡不着。”
“...你在担心什么吗?”
要看透安托医生的想法并不难,从她的猫耳朵就能看出很多事情了,至少亚述是这么认为的。
“没...就是,他们还没有送伤员来。”
“火灾吗?”
“嗯。”
“那大概不是很严重吧。”
“......”
安托医生再次抬头看向树梢上被火光照亮的夜空,看向那道蓝色的光柱,看着夜空好似泛起了奇怪的色彩。
“...亚述。”
“我在,安托医生。”
“我要去一趟火场,在我回来之前这里由你负责。”
“...明白了。”
发电站
同事的惨叫声让正在消防车旁拿取装备的辛斯特回头,刚刚与他一起装配分流水阀的消防员昆特正坐在地上,死死地按住自己的手腕。但即便是这样,剧痛还是让他叫出声来。
“辛斯特,去用他的水枪。”
队长朝着辛斯特命令道,另一名消防员正慢慢解下昆特的手套。他的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根本不像是烧伤。
辛斯特跑去拿起昆特的水枪,朝着燃烧的建筑上喷水。同时,他注意着地面上的碎石,昆特之前所捡起的那种黑色碎片到处都是。
他感到自己脸上像是有轻微烧伤一样的阵阵疼痛,于是便将适配他鹿角的消防头盔上的玻璃面罩拉下,将手中的水枪握的更紧了。
随着警笛声的临近,又有一支消防队赶到了火场。像是有着征服这场大火的决心,后来的消防员们铺开水管,朝着消防三局为他们清出的道路,朝着废墟更高处走去,去熄灭废墟顶部的火焰。
安托医生搭上了其中的一辆消防车,她与消防二局一起到达,在远离火焰的废墟上帮忙处理着一些消防员的伤势。燃烧的建筑碎片时不时便会从残垣断壁上脱落,砸中靠得太近的消防员,造成伤亡。
她发现这些消防员们的面部都出现了大面积的毛细血管破裂的症状。可那与他们身上的其他物理外伤相比并不致命,所以便没有多去注意。
市区
塔佳娜走到屋外,最近粮食短缺所引发的一系列动荡便已经让这座城市处在崩溃的边缘了,这次的火灾不知道又会增加多少的不稳定因素。塞弗林正在他的书房里,塔佳娜清楚,他的手里定是拿着一支烟。
“塔佳娜。”
路过的居民叫道她的名字。
“晚上好...你们这是要去哪?”
几名居民穿着便服,不像是刚刚才醒来的样子。
“警报吵得我们睡不着,所以就索性去看看火灾。”
“你们要去发电站!?”
塔佳娜惊讶道。
“不不,当然不是,只是去找个视野好一点的地方。反正已经快天亮了,现在也没事做,要跟我们一起来吗?”
“...不了,塞弗林可能会需要我帮忙。”
“啊,对了,忘了塞弗林士官长。那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几名居民便转身走远了。塔佳娜抬头,天空已经微微泛蓝。
发电站
在沃伦姆德所有消防局的共同努力下,日出时,三号厂房屋顶以及四号厂房废墟上的火已经被基本扑灭。但四号厂房的内部,就如同联通着地狱一般,那里的火势似乎根本没有扑灭的可能。
辛斯特从废墟上走了下来,他正与另一名消防员一起用担架搬运着倒下的其他消防员兄弟,将他送到安托医生那里去进行初步处理。
每过一段时间便会有新的伤员被从火场中抬出来,可他们的伤势却越发的变得奇怪。许多消防员几乎没有外伤,可他们的身体状况却一点也不乐观。在这个时候,其他的消防员已经没有办法帮助医治他们的同伴了,他们能做的只有搬运伤员,所有的医疗压力全都落到了安托医生的身上。
眩晕感已经纠缠了辛斯特很长时间,就像是灵魂出窍般的,除了抬担架外他几乎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但突然间,就好似大坝决堤般,他不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了。担架从他手上滑落,自己也顺势瘫倒了下去。重重的倒地后,意识才重新涌回他的脑海,他艰难的撑起身子,用嘴呼吸着灼热的空气。
他看向布满碎石与废墟的地面,那黑色的碎片随处可见。他看向赶来将他扶起的消防员同事,看向一旁的安托医生,她们的脸上都是一片病态的红色。他看向发电站外的树林,树梢之间,绿意盎然。他看向天空,太阳已经将黑夜赶走,但依然是一片灰蓝。
天空中,两个闪着航行灯的小黑点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带着螺旋桨高速旋转的声音,越来越近。它的轮廓很快便变得清晰——那是两架底部带有某种洒水装置的米-8直升机正高速靠近,涂装在其机体外部的是军队的铁十字。
“L1,目击确认厂房上的火势已被扑灭,建议执行人员救援。完毕。”
“收到,L2,我们将执行人员救援,让第二波直升机在外围待命。完毕。”
两架米-8直升机降低了飞行高度,在还算平整的站内公路上停了下来,三具机轮起落架让直升机稳稳的停泊在了地面上。随着后仓门的打开,几名消防员装束的乘员走下了直升机,踏上了凹凸不平的废墟表面,前来询问情况。
“你是医生吗?”
“是,是的,我是。”
“我们可以帮你们把这些伤员转移到医院去,告诉我们地址就行。”
“没有医院,只有医疗据点...那个方向。”
安托给几人指名了医疗据点的方向。
“就在树林里面,公路旁边的几顶白帐篷,附近应该停了消防车,我让他们先把伤员和发电站内受伤的员工送走了。你们不会错过的。”
“那你呢?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火已经扑灭了。”
“我再待一会...以防还有人没出来。”
见安托医生如此执着,对方只有微微点头,随后便开始和其他人一起将地上的消防员们抬上直升机。
安托看着他们将最后一名伤员抬走后,也许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几乎在一瞬间内,眩晕感涌入脑海,乏力感占据四肢,胃液涌上喉咙,她在跪倒的同时吐了出来。
“嘿!医生,你没事吧?”
在螺旋桨的巨大噪音下,对方这样喊道。但安托医生没有回应,她咳嗽了几声,将残存在口腔里的呕吐物全部吐出,随后尝试着慢慢站起。可她失败了,她在膝盖离地前便彻底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见此情景,那几人连忙赶去,将安托医生也一并抬上了直升机。
随着螺旋桨旋转的加速,直升机的机轮再次离开地面。朝着安托医生之前所指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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