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克斯风尘仆仆地赶回巴洛克的宅邸,恶毒的太阳让他后悔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就看到在门外等候的老管家和女仆长莎克提。
“父亲大人呢?”他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望着女仆长。
莎克提和管家对视一眼,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
“大人正在皇家剧院。”顿了一下,接道“和王子殿下一起。”高大的女仆长一脸严肃。
剧院?现在?王子?!
不知是不是天气过于燥热,阿莱克斯只感觉脑袋昏沉沉的。
“不知道我无礼的要求是否打扰到了巴洛克卿?”科顿三世,十九岁,像大多数有着贵族病的王胄一样,纤细的躯体,苍白的皮肤,低垂的眼睛,有气无力的话语好像行将就木一般,他手撑着头颅,好像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问好一般,有些突兀地问起身旁的大臣,眼睛却没有离开台上的戏子。
“能够让我在陛下的旁侧给您舔舐鞋边的灰尘是我莫大的荣幸!”巴洛克扑通一声跪下,把头低到地上。
“哦?”王子没有正眼看他,随口应付了一句。
巴洛克不敢擅自起身,只得把头埋得更低,对于这位王子,他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当今帝国主人的独子,而现在的皇帝却好像对这位王子略有不满,迟迟未举行王位继承人祭礼,这就意味,只有皇帝不死,现在的科顿三世不一定会是下一任帝王,王子深居简出,极少露面,而现在在这样一个满城风雨的时间把巴洛克召进来,想必有人在幕后指使,这个人是谁,大臣把可能的人选在头脑里一过,就知道这次会面非比寻常,他必须把自己“帝国的看门犬”这一身份展现出来,让科顿三世身后的人物看到,不然前途就会像烛火一样随时熄灭。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巴洛克忍不住偷眼打量一下这位深藏不露的王子,他好像沉浸在戏剧中,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食指在楠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一直在他身边的剑士动也不动,如黑塔一般矗立着。
“嗯?巴洛克卿,你怎么还跪着?”科顿三世好像终于注意到他,满脸带笑的伸手去搀他起来,巴洛克如临大赦,稍稍直起身子,正准备歌颂一下王子的功德,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巴洛克身子僵住了。
“平常不是早就起来了吗,和我在一起,就这么拘束吗?”
“殿下...”巴洛克连忙再次跪下,“不知道您听到了什么蜚语流言,不过那都是恶意中伤,您忠实的仆人愿意为了您和帝国奉献一切,不敢有任何僭越之想。”
王子好像对这番辩解不感兴趣,他打断了大臣,慢悠悠地说道:“巴洛克卿...”
起来。
大臣站起身来,对着王子深深鞠躬表示谢意,王子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的意思很简单明了“闭上你的狗嘴”,巴洛克似乎料少了一步,现在的君王以孤僻和暴虐出名,想必他的儿子也不是什么温吞的绵羊。
看,王子的手指向舞台,台上的演员正卖力的表演,唯恐有一个失误,明天脑袋就会吊在城门上。
“精彩绝伦的表演,殿下。”巴洛克装作很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卖力地思考,最后这样回答。
“精彩在哪里呢?”王子突然变了一副表情,就好像孩子发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微笑着,他看着大臣有些浑浊的眼珠,问道。
“故事构思精妙,演员们技艺出彩,对了,这部《流浪王子》是皇家剧院的压轴大戏,每次上演,都能吸引到无数贵族来看...”巴洛克努力地寻找这部戏剧的优点,这部由童话改编的戏剧从他十岁那年就上演,一直经久不衰,而大臣却毫不知晓它为何如此火热,毕竟,像这样的故事,他八岁就已经不信了。
王子点点头,头转回舞台,轻声追问道:“这个故事的最后,王子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了吗?”
“当然!”好像突然找到感觉一般,大臣终于感觉到进剧院到现在的压抑感一扫而空,他流利地应答道,“恕您的仆人多嘴,王子最后重新回到王国,娶了一路陪伴他的女骑士为妻,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大家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王子转过头看着巴洛克,指指自己,带着天真的笑容问道
“我也能像他一样?”
“当然!”大臣情绪似乎激动起来,他精心修饰的胡须也跟着颤动,他的右手放在胸口,说道,“帝国上下都是您最忠实的仆人,只要是您想要的,让我们奉献一切乃至灵魂也要送到您的身边!”说完,他垂下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沉默。
巴洛克有些尴尬地抬起头,王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把身体完全松懈下来,像烂泥一样瘫坐在天鹅绒座椅上,眼睛有些木然地盯着前方。
“巴洛克卿,”过了许久,科顿三世打破这份沉默,“这就是你的回答吗,看来你没有听清楚这个问题呢。”
“王子迎娶了公主,路过的人伸出了援手;高大俊朗的人就是好人,裹在黑袍躲在暗处就是坏蛋;认真努力就有回报,锲而不舍就会大功告成;主角怎么死也死不掉,坏人们一刀就会灰飞烟灭;痛苦绝望只是暂时的,因为结局大家都是幸福的。”
开什么玩笑,王子木木地盯着剧院的穹顶。
“世界难道是那些末流作家描绘的这样吗,无论多么高贵的女人都可以明码标价;走在路上到处都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再强大的人,切掉脑袋就不会活下来;既然今天是黑暗悲伤的,凭什么来日会有光明和幸福。世界多么的真实,大家都在自相残杀,欲望,鲜血;世界,它是活着的,它把一切东西吃下去,却什么都不肯吐出来,所有东西呢,呵呵。”王子咧开嘴,笑得十分诡异。
给你讲个故事吧。
上个月,我参加了科纳斯伯爵的晚会,那里的空气差点让我感觉进了棺材一样,于是我出来透透气。我看见门口有一个乞丐算好时机准备过来讨一杯羹,他把那警卫的大腿牢牢抱住,从他那悲惨的老母娘开始讲起,把自己的苦痛原原本本地诉说出来,连我都忍不住为他落下两滴鳄鱼泪,可那警卫尽忠职守,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扔到一个不知名的小巷,看着他像野狗一样惨嚎让我于心不忍,于是我偷偷溜到那里,却看到这样的一幕,巴洛克卿,你的话,觉得我看到了什么?
鬼才知道,你这卖屁股的小鬼,王子的高谈阔论让他大吃一惊,他心中没有任何触动却莫名感到毛骨悚然,巴洛克还是硬着头皮答道:“估计这位劳苦人儿受到这样的打击......不一会就会飞到神界侍奉贝拉女神吧......”
“一半,你只答对了一半,他确实是要死了,但是我看的很周详,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只想吃一顿大餐,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顿时喜笑开颜,他回光返照一般正襟危坐起来,右手往天上扬,仿佛在感谢神明,而左手却送到了嘴边,从食指开始,他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不忘赞美神迹,这闹剧只上演十分钟,他便被神明带走了。这才是真正的世界啊,这才是真正的戏剧啊,巴洛克卿。”
巴洛克连忙换上义愤填膺的表情,在眼睛窝里使劲揉了揉,两滴油泪落了下来,“殿下的意思我已经知晓,让我现在就去把伯爵的家奴腿脚打断,让野狗啃得渣都不剩下,我也会说服伯爵,让他慷慨解囊,我和伯爵一起,把自己稀薄的收入都救济周边的难民,只愿那乞丐得真神庇佑,灵魂永生不朽......”
而科顿三世却露出了看怪物一样惊讶的表情,他摇摇头,“巴洛克卿,你误会了,我可不是这样的意思,今天我问的问题你一个也没有答到点子上来呢,你我都不是神明,他人的事我可不知晓,我把这件事情说给你听,不是愤怒也非怜悯,只是单纯的感慨:世界是欲望和鲜血的河流,每个人为了生存,都要抓紧手中的浮木,可人类有强有弱,那乞丐弱的不成样子,试想想,如果今夜他足够强大,那么他啃得就是别人的手指,那他就能活下来,由此及彼,从这样一只蝼蚁的身上,我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当然,那就是——巴洛克卿,虽然我这样毛头小子评价你确实不大合适,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我就斗胆接一下:世界是一条河,那么你就是那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东西,你身上带着恶臭的淤泥与腐烂的藻类,你把其他人连浮木一起吃进胃里,大家畏惧你,只好让你踩在头上,那些淤泥掉下来,脚下的人们还以为是莫大的恩泽,哈哈。”
巴洛克的头颅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淡淡的血腥味散开,他跪在地上,身子不住的战栗,如同刚刚出生的羊羔,他用难听的嗓子嚎到“殿下,您愚钝的仆人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您脚下一只卑贱的虫子,如果不幸冒犯到您,还请明示,这样的罪过,现在以死谢罪还来得及吗....我...”
“起来。”王子用手把大臣的脸扳上来,他脸上戏谑的微笑没有丝毫的温度,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像看稀有的动物一样凑近观察巴洛克,他说道,“大错特错,大错特错,巴洛克大人,最后的回答还是这么拙劣,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明了,我不是神,也没有妄想成为神,所以,我不会干涉任何人,他人的想法也和我没有关系,对于你来言,我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废人,你不用在意我,就这样照着你的想法走下去,把其他人吃进肚里,踩在脚下,现在的你很强大,但你还可以追求更多更大的力量,直到你把这世界都捏在手心。到那时候,你就连人都做不了,只是一个贪婪的怪物,而我,就会站出来,把你吃得干干净净,从食指开始。”他舔舔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
大臣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可是惊讶却实打实地写在脸上,他把愚蠢的眼泪擦了一擦,站起身来,圆滑的军务大臣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间不早了,应该是你登场演出的时候了,现在王都的这幕闹剧我已经看够了,快点去把他帷幕落下来吧,巴洛克卿。”走,他扭头吩咐了一下一直在身边的护卫,那剑士,稍稍颔首向大臣致意了一下,便随着王子匆匆离开。只留下好像被炎热天气影响,头昏脑涨的大臣巴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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