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得捏着水囊的手指都是抖的!
有没有搞错?
他哪里奔三了?
什么叫做“这么老”的勇者?
他哪里老了!
可谁知他家幼驯染却是表现得比他还要悲痛:
“你身为勇者,难道心里没点b数吗!你看看你那粗糙的皮肤!耷拉的眼袋!青白的脸色!只是熬个夜就成这鬼样!这不是衰老又是什么!”
听听,这是人话吗?他简直被气笑了:
“你说别的可以。但不能拿我年龄说事。我不老,也并没有奔三!”
紫发褐眼的少女昂起头,指因为无人注视而暂停放映的幕台,显而易见的挑衅:
“那就做给我看啊!”
“你知道的吧。某个[熬鹰]的故事中,如果你做得到的话,就将它整个看完!”
——这样的蠢事!他怎么会做!
但是他做了。气血上头,神志不清。
直到因为气力值到达临界值,强制进入昏厥状态,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她是故意的。
——他上当了。
幕间剧场在新手指引过后,是他们在新手村的回放。
并不是全部,而是经过判定后,具有纪念意义的事件,或者是涉及战斗的操作。
前者是CG,后者是复盘。
幕台上,三头身的小人演绎的,是他被记录的人生。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梦到过去?
如同,漫长的走马灯。
再次醒来仿佛是恍如隔世,大梦初醒。
此时幕间剧场上的BOSS战也进入尾声。
她并没有看他,只是百无聊赖的盯着幕台,在他开口才有所反应的动了动头顶的耳朵: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嗯?什么?你说什么?”
他跟少女一起望着无声的幕布,说:
“和我说说吧,勇者的〖伙伴〗,都是怎样的人?”
幼驯染有些惊讶看他,而后陷入了短暂的沉吟。
她说:“〖伙伴〗是无归属的异类。”
“如果没有勇者的出现,终其一生将与空虚、无望为伴。”
“如果勇者能得到她们的认可、信任,那么她们也会是勇者值得托付的对象。”
然后她继续说:“不过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
“造就她们命运的根源,并非勇者。”
“她们并非如你一样,必须背负勇者的义务与使命。”
“她们的际遇,经历,过往,都与你无关。”
“即使,你是勇者,你是主人公,即使,这个世界围绕着你运行,但并不意味着她们是因你而生。”
“什么意思?”他并不能完全理解,问:“为什么特意说这些?”
幼驯染一脸牙疼地对他说:“因为你……我是说前代就有些个勇者,自作多情,做了许多蠢事。”
“……”他脑子一转,问:“她们过得很悲惨吗?”
幼驯染看向他,茶褐的眼眸印着他微愣的神情:
“你觉得自己悲惨吗?”
如同提线木偶,被操纵,事无巨细的安排,就连接踵而至的厄运,苦难,也是有意为之。
不由分说被赋予的救世的命运的勇者;
一切只为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所打造出的合格的勇者;
其究竟是否悲惨?
若是不悲惨,前代为何会丢弃自己的名姓,抛下救世的使命,选择在崩坏中轮回?
“满怀希望,对未来抱有期望。”
“过去,未来,无迷雾笼罩,一片光明坦荡。”
“大多数人都渴望得到的东西,我轻易得到了。”
“这样的我,没什么好悲惨的。”
狼少女轻哼了一声,并不觉得意外:
“你们人类总是这样。”
“在知晓悲惨的真正含义前,从来不觉自己生的悲惨。”
他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
“但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我是如此的人——『即使悲惨降诸于身,我也不会情愿,不会轻易去承认悲惨之名——直到真正的悲惨降临,不得不使我屈服。』”
那么,对他而言,什么是真正的悲惨?怎样的悲惨才能叫他屈服呢?
这是只会对面前之人宣之于口的问题。
但他也知道,她不会向他提问。
于是,这个答案,也会与他的感情一起,深藏,不见天日,无疾而终。
在她看出什么之前,他继续追问将来会遇到的伙伴。
紫发的少女认真的,一一与他掰扯,从兽人族到人类到精灵族到魔族。
囊括了这个世界的四大种族的——勇者的伙伴,以及其中被额外提名的人物。
“如果你不能回应她们的感情的话,我希望你最好与她们保持距离,不要去招惹她们。”
“兽人之中,『家犬』和『野狗』的感情最为激烈,忠诚与占有欲成正比,极其容易遭到反噬。”
“精灵之中,大部分是『社恐』,对外来事物下意识远离或排斥。排外,别扭,难以理解,少有人能走进其内心的种族。”
“魔族之中,多是脑回路清奇的『乐子人』、『愉悦犯』,没有道德枷锁,一切凭借喜好行事,在没有强大的实力前,最好不要作死去靠近。”
他点点头,依言记下作为参照物被点的伙伴的特征,又问:
“人类之中,没有勇者的伙伴?”
“有。但她们不会选择成为我们的同伴的。”她想了想,说:
“她们有可能会成为敌人。”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到来会打破她们平静的生活。〗,会被仇恨,会被诅咒,会被敌视。”
“因为你是人类,她们也是人类,你们是同类,如果我将她们视为工具人,去驱使、奴役,势必会遭致你的异议,安抚她们也会成为一件麻烦的事情。”
“因为人类无法兼容异族,聚众,结党营私,排外,搞小团体,勾心斗角,无止尽内耗,玻璃心,敏感多疑……”
幼驯染正要怨念着继续将『因为』说下去,就被他嘴角抽搐着打断:
“怎么听上去像是数落……”
她撇嘴:“本来就是。人类这样反复无常的生物,一个就够了。”
他们讨论了一会关于那些伙伴的二三事,然后他像是才想到什么,看着幕台,慢慢地说:
“……刚才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以前。”
少女头顶的狼耳抖动了下:“哦。”
“除了从前,我还梦到了从未见过的东西,陌生的人,陌生的场景。”
“——我梦到了一位少女,有着橘色猫耳的少女。”
“……那是『猫拳』。”她说:“这是勇者的『预知梦』,是先兆的象征。”
“如果不想梦到奇怪的东西的话,就不要对某人抱有强烈的探知欲,或者是想要预测未来的想法。”
“不然你有可能会触发奇怪的任务,它会迫使你不得不去解决。”
“对前代勇者而言,就像是找准自身定位,以及明确具体目标的辅助指引。”
“但并不适用于你,它对目前的我们而言,就是有毒的鸡肋。”
狼少女无趣地倒转沙漏,斟酌着说:“如果……”
“如果……如果哪一天,你梦到了黑色的骑士,在被其发现前,尽量让自己赶快醒来,不然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糟糕的事是?”
“糟糕的事是,你会被杀死……不仅仅是在梦中死去,其造成的伤害会反馈在你梦境外的躯体中,也就是说,梦境外的你也会死。”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梦见,因为什么而梦见,为避免你下意识去梦见,我无法告诉你太多,总之你自己小心就是。”
像是绕口令一样的警告,他也依言应下,感慨:
“在这样一成不变的环境下,连时间的概念也要模糊了。”
与人类的他相较,在同等遭遇下,作为狼人的少女,她的状况依旧比他好太多。
不是明显表露出的憔悴,只是稍许倦怠,像是早就习以为常的冒险者。
因为接连熬夜的缘故,她原本顺滑幽亮的紫发变得有些粗糙,发梢分岔打结。
看上去有点凌乱,又莫名透着可爱。
他想,毕竟他家幼驯染长了张公认的漂亮脸蛋,好看的人即使是邋遢的装扮,也天生是个光芒万丈的聚焦点。
——绝对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
因着他的胡思乱想,少女误解了他的纠结,利落告知了时间。
“放心,幕间很快就结束了。”敷衍的安慰后,她又是没好气的吐槽他:
“与其担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不如想想你那些行囊。”
也不知道他们的行囊还在不在原处,他手上捏着水囊,不抱希望地叹了口气。
叔叔锻造的剑,阿姨做的饼,都与他的行囊放在一起呢……
“如果叔叔阿姨的心意被我弄丢了,我会愧疚很久的……”
主要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幕间居然会这么漫长。
他家幼驯染并不能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需要称呼。”
他看她,说:“你也一样。”
亚麻发色的青年,与紫发茶瞳的少女静静对视。
前者是失却名字的勇者,后者则是从未被称呼过名字的伙伴。
他思考着,慢慢说:“既然我是勇者(Fortis),就取其谐音……浮·提·斯?如何?”
少女学着他的音调,重复:“浮·提·斯?”
青年点点头,确定了这个称呼。
“我明白了,那么……”在少女要说什么前,他截断了她的话:
“我是浮提斯,一个岌岌无名的年轻人。”
“你是梅珀斯塔(Malposita),我的伙伴梅塔(Malta)。”
“我们来自偏远之乡。”
“你是我叛逆的邻家妹妹。”
“在我出门历练的时候,借机偷跑了出来,被我发现之后便一同冒险。”
“在完成旅途,取得名气之后,我们会回到自己的家。”
她呆呆地张着嘴,迷惑地看他。
他很认真地说完,微微笑了下,无奈地:
“……如果之后有谁发现了什么,向你询问世界的真相,就让那个人来询问我,由我来解答。”
——他会回以一个经过包装过后,能够让人接受的,让人信服的,
——罩于海市蜃楼中的冰山一角,
——留有余地的真相。
那即是,谎言。
短暂的沉默之后,少女说:“……我、”
她的眉头纠结起,像是困于无解的难题,话语在嘴里绕了一圈,脱口却变了模样:
“即使你不那么做,我也……”
“嗯,我知道。”他说:“我知道你不需要。”
“但是,我不想什么都丢给你去做,因为那原本是身为勇者的我该做的。”
“如果这个世界要究责,要降下审判的话。”
“我才应该是那个主谋。”
“而你,则是被我驱使去欺骗整个世界的,一个帮凶。”
…………
……
明明是一个不中用的勇者,却对她说出这样傲慢的话。
——他会力揽她所有的罪责(Error),与她一起承担结果(End)。
本该拒绝的。
本该揭露他的虚张声势的。
但是,为什么呢?
“……随便你。”
这是某个人的声音。
是属于梅珀斯塔的声音。
然后,是重复的声音:
“随便你。”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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