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烧,然后划破黑夜──火箭!」
伊莎施放的火箭如同她精心设计的咒文,像是流星一样划破黑夜──
在仓促之中捉起法杖拔腿就跑的我,释放了储存在手鍊的第一道冰牆,我斜斜地抬起手腕,让冰牆跟着自己手掌倾斜的角度一併斜放,接着将散发森森寒气的冰壁当作熘滑梯一鼓作气滑了下去。
冰凉的触感掠过裸露在长袜与裤裙之外的大腿,与伊莎的厮杀明明是那麽令人痛苦的事情,思绪却不可意思的非常冷静。我想,自己的大脑一定是有什麽地方缺了一块,才有办法一直以第三者的角度去思考自己该如何突破眼下的困境。
一道接着一道炸裂的火箭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热浪,焚风捲起我那彷彿流苏的银发,同时拖累自己的动作,不停拍打脸孔的灰烬更是逼得我差点睁不开眼──
我不想伤害伊莎、我不想杀了伊莎,魔女一定是早就知道这一点才挑选伊莎作为自己的使徒,同时还灌输了佩姬其实是詹无比重视的存在这样诡异的观念,藉此挑拨我和伊莎的感情。
要结束这齣闹剧只剩一个方法,那就是对伊沙揭露佩姬和詹其实是同一个人的複杂关係。
可是,佩姬已经不是詹、佩姬厌恶詹、佩姬痛恨詹、佩姬憎恨詹,自己跟詹唯一的共通处只剩记忆,还有我们衷心地讨厌彼此这件事情而已──
一直以不可思议的力量飘浮在空中的伊莎再次施放火箭,她是使徒,这点程度的不讲道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事实上,我怀疑如果詹在这个时候现身,他也有办法跟伊莎一样用诡异的力量在空中飞行。
我将魔杖的尖端对准朝自己袭来的火箭,释放术式:
「凝聚、然后冻结吧──冰枪!」
冰枪与火箭的激烈碰撞引发了大量的雾气,我透过这些水气隐藏自己的身影,试图再次说服伊莎:
「我们可以不必走到针锋相对的这一步,我愿意跟伊莎妳坦承关于詹的所有事情,只要妳愿意认真听我说!」
「住嘴!」
伊莎的声音隔着一层朦胧传来。
「佩姬妳若是真得将我当作朋友的话,早就会跟我说了,妳也不想想妳从以前到现在隐瞒了我多少事情!从詹开始到神明,到使徒!」
她歇斯底里的声音越演越烈──不,不是伊莎歇斯底里,是自己原本就是她口中那般卑鄙无耻的傢伙,是无论什麽事都以自己的利益作为第一优先,总是对他人的痛苦置之不理的可恶傢伙!
我以为自己跟詹已经不一样了,可是就算换了个性别,换了个身体,从丑小鸭化作天鹅,潜藏于灵魂的那份汙秽始终未变。
我有什麽资格厌恶詹,我有什麽资格谴责詹,我有什麽资格排斥詹?
我、我厌恶我自己的理由全都是为了自己,我想抛开难堪的过去,我想抛开丢人的过去,我想以全新的自己去体验这个世界,可是这一切全都是自欺欺人,我怎麽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我害怕詹只是害怕自己被人厌恶,所以我抢在别人厌恶我之前先厌恶我自己。
伊莎说的没错,佩姬真的有将她当作朋友吗?
我真的将伊莎当作朋友的话,早就在该以詹的身分拯救伊莎的那天向她坦承,说到底,我始终只顾着维护自己的利益,从来就没有认真考量别人的心情……
这样子的我有什麽资格被伊莎所爱,有什麽资格被卢克所爱,有什麽资格被塔科特、塔米雅所爱?
「焚烧,然后划破黑夜──火箭!」
伊莎施放的术式这次穿越了瀰漫在战场的雾气,笔直地朝我袭来。
我不知道伊莎是怎麽锁定自己的位置,可是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我有自信躲开!
自己就是为了这一刻拜託安娜和朵朵为我进行艰苦的锻鍊。
我不停地跑,往庭院外边的后山逃窜,伊莎释放的火箭将树林烧得通红一片,从空中俯视着佩姬的她,表情无比冷峻。
我一边跑,一边将法杖的魔导石笔直的对准伊莎──!
不行……我作不到……
我没办法将伊莎视作敌人。
飘浮在空中的伊莎朝我露出冷笑:
「妳又来了呢,又不肯认真面对我了呢!」
我怔怔地望着她。
满溢在伊莎脸上的怒气比她所释放的火箭更令我感到疼痛:
「妳以为我不知道吗?佩姬妳从来就不将我当成一回事,从来就不肯愿意和我认真一决胜负,妳总是自诩成熟,居高临下的俯视我──没错,就跟我现在站在上面看着妳一样!」
「我、我没有──伊莎,我真的没有!」
「那妳为什麽不愿意发动术式呢?从战斗开始,妳就一直处于被动,只要妳愿意,妳明明有能力进行反击,可是妳却没有这麽作!妳知道这是为什麽吗?」
她高举右手,双眼泛泪:
「佩姬妳傲慢到以为自己一旦开始反击,我就会像隻毫无还手能力的陶瓷娃娃碎裂一地!我都已经对妳表露敌意了,妳还在践踏我的心,妳总是像这样不把我当一回事……」
又一批火箭飞向我,只不过,这次彷彿流星雨一般的箭雨裡还掺杂了其他东西。
那是影子,宛如刀刃般锐利的影子。
我下意识地拧开了体内用于储存光属性魔力的水库闸门,拔出蝉翼,接着将圣辉缠绕蝉翼那轻薄的剑身上,抢在彷彿箭矢的影子抵达自己前将阴影连同火箭用眩光剑一一斩落。
在上次与坎培尔后山森林的黑色魔物对决结束后,自己在这几个月一次又一次的练习中,已经彻底掌握了眩光剑可以在一定程度内自由延长剑身,凭自己意思决定攻击范围的这个特性。
现在的佩姬已经跟半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头发因为光属性魔力的启动恢復成金色,像是由无数彩虹堆叠而成的金虹色瞳孔此刻正散发着炽热的纯白色光芒──
伊莎用手背拭去盘踞在双颊的泪痕,她终于开始展露笑颜:
「我们终于站在同一个起跑点了呢……」
她从蔚蓝转变为血红的瞳孔裡头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喜悦──自己终于能逼迫佩姬正视自己的喜悦:
「为我的祈愿献上祝贺,火箭!」
伊莎改变了咒文。
下一刻,无数火箭伴随着阴影像是海啸一般企图将自己淹没。
这不是有办法用眩光剑全数击退的数量,我一边挥剑一边仓促地开始咏唱:
「冻结,然后化为壁垒──冰牆!」
冰牆替我抵御了决大多数的攻击,剩下的我得靠自己解决。
就在自己挥舞着蝉翼将馀下的法术一一斩下的同时,伊莎挥舞着奇形怪状的剑噼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用蝉翼削向伊莎的手腕,将她手中握持的剑连带削掉了一部分。
幽紫色的血液从伊莎手中的剑身喷溅而出,定睛一看,那是拟态成长剑模样的触手。
在意识到攻击不会对佩姬奏效的瞬间,伊莎改变了挥剑的轨迹:
「佩姬妳知道吗?我好喜欢妳,同时也很厌恶妳──」
她接连不断的攻势逼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可是最令我无法忍受的,是我好忌妒妳!」
我跟伊莎在燃烧中的森林中展开最后的对决。
「佩姬妳拥有我梦寐以求的一切,从深爱着妳的家人,到即使被婉拒仍依旧不屈不挠缠了上来的追求者,还有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的恋人!」
伊莎的攻击未曾止歇──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妳挥霍那一切,然后自以为是的向我炫耀,最后再将我孤零零留在空无一人的房子裡!」
伊莎所挥出的每一剑都蕴含着强烈的杀意,她已经彻底忘了要将佩姬削成人彘献给魔女的宣言:
「妳怎麽可以那麽残忍,残忍到连我心爱的詹都一併夺去!」
伊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用眩光剑削断了她握持的触手:
「听好了伊莎,詹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只是个为了战斗而诞生的幻影!」
伊莎手中像是触鬚一样的剑开始再生,看来想要夺下伊莎的武器迫使她投降或是失去战斗能力的这个方法是行不通了。
「住口!无论妳与詹的关係有亲密,我都不允许妳这样汙辱他!詹是我的英雄,他答应过我了,不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伊莎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知道妳跟詹之间有着谁都无法取代,不可告人的关係,所以只要将佩姬妳逼入绝境,詹就会出来见我!」
堆积在伊莎瞳孔中的爱恋正炽热地燃烧。
「神明──不,魔女是这样跟我保证的,我只要詹,除了詹以外我谁都不要,佩姬我求妳了……叫詹出来见我!」
好痛、心好痛、痛到喘不过气的那种痛。
原来不只是佩姬,连詹都在伤害伊莎,我早该知道伊莎对詹的执着会让事情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以詹的身分和伊莎重逢的那天自己竟然还接受了她的爱恋──
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垃圾,是个糟糕透顶的垃圾,是个明知到不可以回应伊莎却仍旧放纵自己感情的垃圾──
「詹已经不在了……」
我哭着再一次削断伊莎手中的剑。
伊莎的攻势停下,她愣愣地望着我──
「……妳这话是什麽意思?」
我走向伊莎,试图直接夺取在她手不停蠕动、再生的触手:
「詹已经不在了……他再也无法出现在妳我面前了……」
伊莎机警的后退一步,将触手笔直的指向我。
「妳骗人,佩姬妳一定在骗人!妳就这麽不愿意让我和詹碰面吗?」
我丢下了蝉翼,如海啸般淹没自己的愧疚感使我无法和伊莎继续战斗下去──
我终于知道詹为什麽每次听到伊莎的名字,都会试图挣脱自己所为他安上的枷锁了……
我一直在否定詹的价值,从自己喜欢上卢克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排斥他,在拒绝他。
詹是我的自卑,是佩姬一直想要捨弃的过去,是佩姬的罪孽,是佩姬的汙点,萨托那晚为佩姬所带来的阴影只不过是个契机,自己早就为了成为真正的「佩姬」而一直在赶他出去。
像这样被所有人都否定的詹,被所有人都厌恶的詹,却还是有爱着他的人,那就是伊莎……
所以一直甘愿被囚禁在牢狱中的詹,才会在知道伊莎可能遭遇到危险之后拼命试图冲破枷锁,哪怕他永远无法再次以詹的身分的出现。
「佩姬妳还在看不起我吗?妳为什麽要扔下剑!」
伊莎手中握着的触鬚睁开了一个又一个佈满黏液的眼睛,跟着她一起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将因汗水而黏腻成一片的向上掀开,露出额头。
「詹……不──是我已经没办法再跟妳打下去了……」
伊莎放下了由触手拟态出来的剑,一脸不敢置信。
啊啊……果然,嗅觉无比敏锐的她可能早就察觉到了──
察觉到佩姬与詹的相似之处。
事实上,芮菈可能就是透过自己在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肢体动作作为证据在说服伊莎。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伊莎的表情出现前所未见的动摇。
讲述过去是件无聊的事情……可是自己必须让伊莎明白一切的起源……
我望向伊莎,对她露出微笑。
由伊莎施放的火箭所引起的火灾仍在持续,周遭着火的树木此刻正不停的倒坍。
「曾经有个庸庸碌碌,一事无成的男人,在寂寞和绝望成长的他唯一的愿望只剩报復世界……」
森林内到处都是动物的哀号和啼哭,自己眼角的馀光甚至瞄到了佩姬过去曾和伊莎一起餵养的橘猫──
「像这样毫无价值的傢伙儘管曾经获得拯救,但他最终仍在对世界不抱持着希望的情况下死去了,身处弥留之际的男人和被人称为圣神莱尔的神明进行交易,神明答应他,如果男人能作为棋子为『祂』所用,『祂』会实现男人一个愿望……」
伊莎静静地听着,满脸是泪的摀住嘴──
「男人以女孩的身分在异世界重获新生,与充满痛苦和憎恨的前世不同,他这次拥有了呵护她的双亲,还有无比要好的朋友。」
伊莎不自觉地扔下了像是触手一样的剑。
「不……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有这麽荒唐的事!」
贯穿后山森林大火仍不停在焚烧,凶残的热浪一阵又一阵灼乾了我跟伊莎脸上的泪水。
「为了令身为使徒的女孩能够安然的成长,神明赐与了女孩能够暂时转变为男人的力量。」
「闭嘴、闭嘴、闭嘴!佩姬妳一定是为了阻止我与詹见面才胡诌这种根本不会有人相信的事!」
「『大叔,妳为什麽会知道我的名字呢?』我还记得,伊莎妳那天是这样问我的……」
我──不,是佩姬对伊莎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伊莎在原地愣了半响,过了许久,她才勉强从嘴裡挤出话来……
「不可能……妳一定是从卢克那裡听说的……你不要想说那种话来欺骗我!」
伊莎的声音在颤抖,詹在伤害她、佩姬在伤害她,没有什麽什麽比自己倾心已久的恋慕对象竟然是个幻影更伤人的事情了──
由詹、由佩姬所引起的这齣闹剧,必须由我划下句点──
「在后山那波光粼粼的翠绿色湖面时,妳曾经哭着对我说『湖之所以是绿色的,是因为这样阳光才照不进她的心扉,只有阴鬱的詹像是英雄一样闯进了伊莎妳的心,夺走妳心灵的处女……』。」
没错……自己全都记得,与伊莎相处的点点滴滴詹全都记得、佩姬全都记得,不论是詹还是佩姬,她们都爱着伊莎──
临近疯狂的伊莎一边哭一边脸捧着脸开始尖叫,焚风令她白色的长裙不停摆盪,我俩的影子随着火光的摇晃忽长忽短。
「这一定是佩姬妳事先就跟詹串通好的……不要以为说些只有我和詹知道的事就能欺骗我!佩姬妳不是詹……妳不可能是詹!」
我扶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近几个月来一直在脑海裡不停断断续续奏响的铁鍊声逐渐消散,充满倦怠的叹息声化为啜泣。
詹在哭、佩姬在哭、我在哭。
看见佩姬一脸恍惚的站起,伊莎捉住发抖的肩膀凝视我,她望着我的表情充满怀疑、不信任,还有警戒。
擦乾眼泪这件事已经失去意义,因为无论怎麽阻止,像是溃堤的水坝一样失去控制的泪腺,会永无止境的将伊莎那彷彿烛光一样的小小祈愿彻底浇熄。
身体在颤抖,灵魂在震盪,从自己初次在生日宴会上认识伊莎那一刻开始,记忆裡所有关于伊莎的片段像是相片不停自脑海裡浮现,我将那些承载着回忆的相纸一一拾起,将它们与眼前不停啜泣的伊莎重叠在一块……
我朝天空举起手,咏唱伊莎为詹献上的咒文──
那是伊莎的爱恋、伊莎的梦境、伊莎的心──
「洒落吧,我的梦境!」
数百把冰霜巨剑像是雨滴般从空中洒落,瀰漫着森森寒气的剑雨一柄接着一柄困住了伊莎,将詹、将佩姬还有伊莎圈在了一起。
这一切,彷彿自己与伊莎在魔兽格瑞斯克背上那天的重现。
伊莎不敢置信地凝视着眼前这一切,她比谁都清楚这段咏唱、这句咒文源自于谁──
这是伊莎的希冀、伊莎的祈愿、伊莎的曾经──
伊莎终于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对于詹的思念……
「詹?」
伊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摀住嘴的她一边摇头一边缓步向我靠近:
「詹、詹!佩姬妳真的是詹──!」
是,但同时也不是,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伊莎得我恍惚地点了点头。
伊莎似乎从佩姬的瞳孔中确认了什麽,她冲向我,捧着佩姬、捧着詹满是泪痕的脸颊送上充满深情的一吻──
少女特有的芬芳扑面而来,就像是吹拂着草原的清风。
感觉长久以来一直瀰漫在自己身旁的浓雾因伊莎那深情款款的吻而被吹散。
「妳是詹。」伊莎的神情无比坚定:
「那是詹的眼睛,眼神不会骗人,虽然佩姬妳会!」
我遮住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伊莎的笑容恢復了以往的魅惑,她一边笑着哭,一边用手背拭去脸颊的泪水。
「詹……我想妳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爱妳!」
伊莎再次将唇贴了上来,世界陷入彻底的寂静。
在火光的照耀下,这一刻彷彿成了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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