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普通的矮个子女孩,梨花头,因为长头发比较难洗,所以她理得偏短。家里本来是有点小钱的,但是现在情况很糟糕,她理所当然的没有化妆品,不过即便是素颜,也颇有几分可爱。
林小幽之所以会选择在崎龙中学念书,一方面是崎龙中学比较有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校服很好看,校方会给学生们量身打造,并且制作夏季两套,冬季两套,还都是免费,对她来说,省了不少经济压力。
崎龙中学条件固然不错,可身为一个先天性听障患者,她为什么不继续选择在听障学校就读呢?
答案很简单。
林小幽对听障学校充满了恐惧。她的初中是在一所私立听障学校念完的,在毕业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一种出狱的豁然开朗的「快」感。林小幽无论如何也不愿想起在听障学校的经历,那里发生的事情让人精神崩溃。对初中时期的林小幽来说,老师就是恶魔。这些所谓老师,会在不高兴的时候拿学生当出气筒,下手极狠,学生普遍遭受这样那样的暴力。因为是听障患者,她们难以发声,哑巴是最好欺负的了,有苦说不出。部分老师,甚至会把学生诱骗到个人办公室实施「性」侵。
进入崎龙中学的时候,林小幽一开始也是有点害怕的,她不知道这所学校是否也会这样。果不其然,开学一周之后,学生间已经形成大大小小的群体,而林小幽很苦恼,因为说不出话,同时审美比较奇怪,被当成异类,很多人并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
被孤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群体的冷暴力,这样的冷暴力会在某一时刻变成物理上的暴力。罗大斌抢走了林小幽的助听器,嘿嘿嘿地笑,林小幽去抢,罗大斌就丢给了熊黑,两人丢来丢去,觉得像耍猴一样,太有趣了。林小幽急得哭出来,无助地在那里流眼泪。
很意外地,罗大斌和熊黑忽然就被按在地上锤,揍他们的男生下手不轻,并且数落着二人。林小幽是那时认识了刘烨星,「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的,就是你的贵人」,林小幽是从某本书里看见这句话的,她那时就觉得,自己的贵人出现了。后面的一个月,她没在班级上受欺负。
由于平时也不在外面乱跑,她没有认识过其他班的学生,在自己班上也不是很合群,想和刘烨星交朋友,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知道刘烨星成立社团的时候,她没有思考,直接就选择了加入。可是当天,刘烨星就因为打架被停了一周的课。
后面两天,林小幽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还在担心,如果刘烨星因为打架辍学了该如何是好。夕阳西下,地面洒满金光,背着包的林小幽走在回家的路上,看了一眼手上的指环,心里思绪万千。
“这样是不是就算结婚了呢……”
林小幽捧着自己的小脸想入非非,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自从那天之后,自己不再需要助听器也能听见声音,而且比戴着助听器听得更清晰,自己的喉咙也变听话了,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发出声音,对林小幽来说,这简直就是神迹。
她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怎么好端端一个聋哑人突然就和常人无异了,她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解释。只能自己揣着秘密,然后像个小透明一样生活。
林小幽路过一条巷子,巷子里有个大大的垃圾箱,一个什么东西被卡在垃圾箱的盖子下,林小幽扫到一眼,立马就被那个东西吸引了目光。
她从垃圾箱里拿出了那个东西,是一只青蛙的布偶,破破烂烂的,像被故意撕扯过,胳膊断了,露出毛球来。这只青蛙玩偶说实在有够丑的,但是林小幽举起它,眼里在放光,“好可爱!可是……受伤了……被丢弃了……”
不顾布偶脏兮兮的,还带着垃圾箱的令人作呕的异味,林小幽抱紧了布偶,“跟我走吧……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她走到小河边,把布偶随便清洗了一下,然后提着它回家了。她家住在一条老旧的街区,这里都是些矮平房,粗糙的墙体上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不知是谁家小孩的作品。回家后,家里一如既往的没有人,林小幽把布偶缝制了一下,然后放盆里倒洗衣液,用手洗得干干净净。
把青蛙布偶挂在外面一棵树上不起眼的地方晾着,林小幽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在她六岁大的时候,爸爸跟别的女人跑了。她妈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打麻将,通常晚上快到十点才回家,家里平常就只有她一个。家里本来有她爸留的百来万存款,日子一开始并不难过的,可是她妈有赌瘾,充裕的生活后来就变得拮据。
林小幽写完今天的作业,已经八点半了。这时,有人开门进了家,林小幽出来看,发现是她妈妈李晓萍,她略微有些惊讶,怎么今天回来要早些,莫非是身上的钱全部输光了?
李晓萍一看见林小幽,就说道:“林小幽,这几天搬到你姨妈家去住。或许让你住校比较好,但是我没那个钱,现在你就收拾东西!”
林小幽看着妈妈,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么突然。
“你愣着干什么,现在立马给我收拾东西,就拿你床底下那个行李箱,快!”李晓萍凶巴巴地说道。
林小幽楞楞地去收拾东西,花了十几分钟就收拾好了。李晓萍让林小幽背着书包,手里拉着行李箱。
“现在就去,我已经知会过他家了。”
李晓萍说。
林小幽带着东西出门了,她感觉很不安,横竖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突然叫自己离家。她在路上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抵达姨妈家住的小区。当她气喘吁吁地拉着行李箱,来到住在三楼的表哥家门前的时候,心里很是复杂,她感觉孤独感像洪水一样淹没了她,让她几乎不能呼吸。这种感觉比时常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要强烈一千倍一万倍,好像自己那个家再也回不去了似的。
姨妈家住这栋楼很老,地理位置差,光线阴暗,楼梯间也没有装声控灯,只能借助惨淡的月光才能看清一些东西。站在阴暗的楼道里,面对着姨妈家的门,林小幽举起迟疑的手,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这地方设备不怎么好,门铃都没有,发现没有动静,林小幽只好又加大了一点力度敲门。这才来人把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位男性,林小幽见过他几次,那是她的表哥顾小北。
“哦,是你来了,快进来。”说着,顾小北出门,帮林小幽提行李箱。
进了房间,林小幽的姨妈和姨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姨妈李韵婷见到了林小幽,对她说:“林小幽,你暂时就在我家住啊,我家三室一厅,有个房间是空出来堆东西的,你收拾一下就住那里。你妈傻了吧唧的,一天就知道赌赌赌,我这个当姐的劝了她多少次了,就是不听,我都戒了她还在赌!这次估计借高利贷了,怕人上门讨债,才让你出来了。唉!你妈真是造孽。”
顾小北拉着林小幽的行李箱到了那个房间前,那房间里摆放着三台积灰的麻将机,还有些胡乱堆放的桌椅,没用的桌布卷成一团。加上没有铺任何东西的床,整个房间可以说非常狭窄。林小幽看着那床,有些发呆。
李韵婷叫顾小北拿了两层毛毯给林小幽,简单地铺在床上,枕头是从顾小北睡的双人床上拿了一个来,林小幽今晚上就睡这里了。
洗漱用的那些物品,林小幽自己带得有。洗漱完之后,她就老实进房关门睡觉了。李韵婷一家知道她是聋哑人,也没有非要她打招呼为难她。
晚上,虽说该是睡觉,但林小幽久久不能合眼,她感觉自己的处境很糟糕。听姨妈的说法,自己家会有人上门讨债,她没见过讨债的人是什么样的,只是从姨妈的说法里,隐约觉得可怕,可怕到那个家不能好好住人。
白天,林小幽被电子手表的滴滴声叫醒。她没有手机,也没有买闹钟,都是用的这表看时间。早上七点起床,按理说在她起床后该洗漱完自个儿做早餐吃,但是这里不是她家。她懵懵地看着同样是高中生的顾小北在七点半起床,随便洗把脸然后直接出门了。
林小幽恍然大悟,猜测顾小北的早餐应该是在路边摊买来吃的。姨妈姨爹还在睡觉,林小幽也不好打扰他们,只好自己背着书包就出门了,早餐什么的,随它去吧。
今天去学校,刘烨星的位置还是空的,林小幽上课的时候看着那个空位,有些入神。课间,林小幽去上厕所,解手完刚想离开,结果被几个女生围住了。林小幽打算绕过她们,却被她们进一步拦住。
“发现个不错的玩具呢……”其中一个女生露出怪笑说道。
“听说她在四班一个朋友都没交到,怎么这么不合群啊。”
“你们没听说吗?她是个怪胎,总喜欢一些丑不拉几的东西,还缝制一些丑八怪送给别人,像诅咒别人似的。”
“这么差劲啊?我们该好好教训她!”
“她好像是聋哑人诶,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那不是最棒了吗?打一拳也哭不出声的吧?”
“说的也是呢。”
“聋哑人怎么不去听障学校,她肯定是装的吧?”说这话的女生上前,毫无顾忌直接揪起林小幽一只耳朵,疯狂地大吼一声。
林小幽现在听觉已经恢复,感觉耳膜受到了剧烈刺激,疼得闭上了眼。她不知道怎么办,手足无措,心里很害怕。
“你看嘛!我就说她是装的!果然听得见的。”
“好恶心,居然骗别人是聋哑人来博取同情。”
“像这种三观不正的奇葩就该丢进垃圾桶里!”
“你说的对,来来来,我们把她的头按进垃圾桶里给她点教训,免得继续祸害别人。”
几个女生抓住林小幽的肩膀就往厕所隔间里走,林小幽想反抗,可是她力气小,根本挣脱不了。
翻盖垃圾桶被踩开了,露出里面沾染了黄褐色物体的一张张白色纸巾,光看着就令人恶心无比。林小幽被她们按住头,使劲儿往垃圾桶靠,林小幽感觉那扑鼻而来的异味像一只沾满稀泥的手伸进自己的喉咙不停搅动,她感觉自己快吐出来了,很是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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