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蝉鸣鸟噪的嘈杂的午后，刘小豪结束了他的高中生涯。
刘小豪设想过很多次毕业典礼的情景——他甚至想过耍个宝或者表个白来吸引大家的眼球。前者鉴于他实在没有谐星的天赋被放弃了。而后者……则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多少存在感，恐怕找人表白都会被反问姓名。只是刘小豪从来没想到。他会以在毕业典礼里上被结束的掌声吵醒的方式来为自己的高中生涯画上句号——是的，他睡着了。
刘小豪最佩服自己的地方就是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毫无干扰的入睡。即便是高考前夜，其他人翻来覆去妄图入睡却不可得的情况下，他的呼噜声却准时打起。其他人如蒙大敌时他该吃吃该睡睡，一副放松到极点的样子。其他人诧异的询问他时，他却反问：“人生苦短，片刻即逝，要是你下一刻就挂了你还会把高考看的那么重？”险些害的别人对他拳脚相加，但刘小豪却满不在乎，依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把一切都看的不那么重要。
刘小豪就是这样一种人，注定交不到什么朋友，连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活动，他都坐在队伍最后面。在校友们整齐划一地举目注视着荧屏和台上侃侃而谈的主持人的时候，刘小豪竟然睡着了！直到最后他才醒过来。这时人们纷纷起身准备离开。刘小豪慌忙起身，险些撞到了身边的人。不理会他骂骂咧咧的叫喊，刘小豪径直走出了体育馆。
“真热啊……”刘小豪用手遮住额头，汗液沿着手心的缝隙流下来。身后的人群鱼贯而出，刘小豪慌忙闪到路边。人群中不时出现他的同学，没有人对他打招呼，没有人对他表现出哪怕出于客套的亲热——虽然刘小豪觉得这种待遇是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走出校门，心里丝毫没有暑假来临前的**。一切好像虚无缥缈，提不起一点兴趣。理想、兴趣、人生、生活都是建立在生命存在的基础上。如果你时时刻刻都面临着生命危险，所谓的寻欢作乐也不过是形而上学的空谈。
没有同学理解刘小豪内心的感受。更没有人愿意和他交朋友。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每天毫无生气、死气沉沉的人做朋友。或许在有人看来刘小豪是在哗众取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时时刻刻活在死亡来临的恐惧中。
刘小豪走进了居住的小区。他所居住的单元楼几乎在紧靠马路的一边。严格的说，这不是他的“家”。十年前他就一直和叔叔住在一起。每个月叔叔的某个账户上总是有大笔资金汇入。这笔钱远远超过刘小豪一个月的开销。刘小豪知道剩下的钱去了哪里，但他从来不管。原因很简单，他对一切都不在乎。大家都以为他的父亲常年出差，母亲死于意外的坠河。只有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另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刘小豪决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等等，小同学。”清脆的女声把刘小豪叫住。彼时的刘小豪刚准备打开楼门口的防盗门。听到声音他转过头去，满心以为会见到一位更年期大妈，没想到竟然是和自己相仿年纪的少女……相同年纪还要叫“小同学”是要闹那样？
少女长的并非可以称得上美丽，仅仅是拥有同龄人特有的清纯的容貌。整张面孔放在人群中恐怕会立刻被淹没。但少女却有着红润璧润的嘴唇，仿佛在上面涂了鲜血，红的发艳。刘小豪对于少女嘴唇的印象甚至远远大过了她整张脸。
对于少女的装束刘小豪却丝毫没有好印象。那是黄色的长袍，至大腿处向外分开，袍裾一直拖曳到跟腱处，掩盖住少女的马靴。长发被一根黄色头带束在头后，围成了一个发髻。如果仔细观看，会发现发带外层上有着细密紧凑的字列。
这家伙……是补灵师？！
“什么事？”刘小豪尽量保持心平气和，他可不想和补灵师扯上任何关系。
“我在找一个人，你住在这栋楼上？”少女笑嘻嘻地指着刘小豪身边的单元楼。
——难道我可以否认吗？刘小豪暗暗腹诽，他的钥匙还插在防盗门的锁眼里呢！“对……我住在这，有事？”刘小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友善，来告诉少女“大爷我不想伺候你！”
少女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啊，那就太好了。事实上我在找个人，他——”
“对不起，我新搬来这里，这附近的住户我一个也不认识。”没等少女说完，刘小豪就打断她，同时拉开防盗门，身子快速闪进去。虽然不认为仅凭这一层铁板就能挡得住补灵师，不过补灵师一般情况下都不会为难普通人。如果自己向她明确表达“对不起，我不是个热心助人的人”，补灵师是“不太会纠缠这种人的”——他们也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哎？你等等，说不定你认识。喂，你等一下。”少女的尾音撞击到合上的铁门上。楼层内是个密闭空间，少女的力量不体现在声音上，是穿不透铁疙瘩的。
“果然摆脱了吗？”刘小豪暗暗松了口气。能够不牵涉上麻烦的事，是不在乎一切的刘小豪最在乎的事。
虽然是白天，阳光却只能透过窄小的窗户透进来。逼仄的空间更显得压抑。刘小豪上到了第二层，至此一切安好。
第三层，从窗外向下望已经有了俯视的感觉，平视过去，透过小区的栅栏，马路对面还可以看见参天大树盘根错节的枝叶。
第四层，刘小豪呼吸稍稍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身体并不是很好——以“正常人”的角度而言。
第五层，刘小豪再次将钥匙插入锁眼，转动。齿轮咬合转动，“咔哒”一声后，门向外微微打开一道细缝。刘小豪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但他很快就忘记这种感觉。把门打开。客厅里的景象尽收眼底。进门，背对着门轻轻一推。窗户没有关上——或许是自己早上忘记关了——风吹的流苏窗帘猎猎作响。
一切安好，世界还是最普通的世界。
“什么啊，是你啊。刚才为什么说谎啊？对着女士说谎不会脸红吗？”——
直到这道声音响起前，世界都在正常的轨道上运行——至少刘小豪的世界是这样的。
刘小豪身体僵住了。如果还能做表情的话，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可以称得上“咬牙切齿”。
是那个少女补灵师！
“喂，怎么不说话。”少女拍击刘小豪的肩膀。
“你怎么……来我家的！”刘小豪几乎是用挤得方式把这句话抛出去，“马上、立刻、给我出去！”
“别这样，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她竟然毫不见外，径自坐到了沙发上。“给我倒杯水？”
“没门，爱说说不说滚。”刘小豪义正词严拒绝她的一切不“合理”要求。
“啧啧，即使是我认识的人中，你也是顶难相处的。小伙子这样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少女啧啧作声。她翘起了二郎腿，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补灵师都是自来熟吗？
刘小豪把门打开，攀着门缘：“……没别的事就请你离开。”
“好吧好吧，让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少女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刘小豪依然没给她好脸色，摔上门，走到她面前。刘小豪以一米八的身高睨视少女，却有种被少女俯视的感觉。“我叫宇——”停顿片刻，少女继续讲述，“——是一名补灵师。”
“哦。”刘小豪淡淡地应了一句，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或者说，对于普通人不甚了解的名词：“补灵师”，他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至少也是知道这个名词。
宇也察觉到了这点：“你知道补灵师？”
“你来这的目的应该不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知道‘补灵师’的存在吧？难道现在补灵师总部会专门派遣人员暗杀知道这个世界‘真相’的人？”刘小豪皱眉，语气依然是不友善。话里话外向她表达“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会对你友善”的意思。
可惜的是，看起来这种冷嘲热讽对宇用处不大。“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对我今天的任务没影响。”宇昂头看着刘小豪，眼睛睁大，嘴角微翘，脚尖轻点。本来应该是这样一种俏皮可爱表情，但却被宇做出了气宇昂藏的感觉。“只是最后确认一个事实，刘小豪先生。”
刘小豪脸白了一半：“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宇轻快地笑着，然后一把揪住刘小豪的衣领，在她瘦小纤细的胳臂里意外地蕴含着竟然地力量，刘小豪几乎支持不住险些跌倒在地。宇把他扯到自己面前：“……有种熟悉的味道呢——但你不是他呢。”
“什么……你……放开……”刘小豪脸都憋红了，宇松开衣领。刘小豪剧烈咳嗽起来，然后气急败坏的说：“什么不是他？我确实是——”
“不是这件事。”宇打断了他。
“你……？”刘小豪糊涂了。
“我们还是先谈一谈任务的事吧，其他事先放到一边。”
刘小豪正色：“关于我能在什么程度上协助你这件事——”
宇哭笑不得：“协助？”
“——我的回答是，我一点忙也不会帮你。如果你还有一点身为补灵师的责任，那就赶快给我离开我的家，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我对于你们补灵师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更不想帮你们！你如果还有一点补灵师特有的神秘感，就请给我好好保存下去，然后从我眼前消失！”
宇突然笑了起来——并非是为了顾及面子的那种带着含蓄的笑，而是开怀地、前俯后仰地大笑。笑得她弯下腰去，几乎要把脏器咳出来了，“真是……太……太搞笑了。区区一介普通人，竟然想帮补灵师。你以为你是谁啊？”刘小豪黑着脸，一直看到宇笑出了眼泪，几乎笑不动停下了身体的颤抖。“别担心，我没有要让你帮我的打算。说道意外地“热心”这点，倒是对得起你身上熟悉的味道。”
刘小豪轻轻地“哼”了一声，继续黑着脸。
“不过还是得确认一下。”宇取出一封信，用中指与食指拈着信封，朝着刘小豪的脸部轻轻划了一下。信封锋利地边缘划疼了刘小豪的脸。刘小豪没有表示异议——鬼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又在搞什么其他的灵术。信封的表面突然泛起了蓝光。光华如同保鲜膜紧紧贴在信封表面。信封表面泛起了细小的“气泡”。信封就像腐烂的烂肉般向外一圈圈吐出气泡。信封渐渐“平静”下来，气泡与光华越来越少。信封又重新变成普普通通的信的容器。
“看来没错。”宇把信封收起。刘小豪问：“这是什么灵术？我不记得补灵师有这样确定人身份的灵术。”
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看来师父说的没错：虽然讨厌补灵师，但不讨厌灵术；讨厌的不是力量本身，而是使用力量的人与方式。这样说来，或许自己的任务会完成的很轻松……或者很辛苦——毕竟他的热忱是写在脸上透在话里的。“这不是灵术。”
“不是灵术？但它刚才确实有灵力反应。如果不是灵术，那就是灵武的能力？可是我没有看见你召出灵武？难道现在补灵师有可以跨空间作用的灵武？还是……在这附近还有你的同伴？”
“别想太多，小伙子。”宇拍拍刘小豪的肩膀，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特意从眼角瞅着刘小豪的反应——他下巴上星星点点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好像你没有女朋友吧？我看都是因为你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女生可不喜欢自己被人看穿。这不是跨越空间的灵武，事实上没人能做到这一点；更不是什么新型灵术。不过我多多少少明白总部点名要你成文补灵师的“部分”原因吧。”
刘小豪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补灵师？什么？为——”
“你爸爸死了。”宇平静地说。
好像被雷电劈中，刘小豪身子晃了晃，但他最后还是稳住了自己。
“你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师父，被穿界者杀死了。”宇给刘小豪的心上补上了最后一刀。
能够感觉得到，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仿佛能看见，裂缝在心房上蔓延。细密的蜘蛛网似的裂纹爬满了四个心室。刘小豪知道，有什么东西真真切切地远离自己而去了——与生命无关，自己或许再也没有证实它的机会了。
“‘那个男人’是你的……可我为什么要成为补灵师？”刘小豪开口，嗓音沙哑。
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先问自己父亲的死因或者后事什么的呢。”
“我问什么一定要成为补灵师？”刘小豪再次问同样问题，沙哑的嗓音好像是上个世纪才有的事。冷酷地语气让宇的眼神中又平添了一丝“兴趣”。
“当然有关系。根据”补灵师宪章”，补灵师的一切行为准则均建立在最大程度维持世界稳定的基础上，即最大程度杀伤穿界者与修补‘裂缝’。因此，补灵师总部有权强制对补灵师直系血亲进行强制灵武觉醒。按照最新的报告，补灵师直系血亲拥有灵武的概率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对对，我知道。”刘小豪心烦意乱，“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们以前没有来？如果单纯按照规定我应该在十岁前就进行觉醒。为什么到现在你们才来找我？”
“怎么？你以为补灵师是个轻松活？还想要早点觉醒，早死早超生吗？”宇讥笑着，用手指点着刘小豪的胸膛，“你知道有多少父母费尽心力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踏上补灵师的道路。你已经晚了近十年，还不满足。”
刘小豪打开宇的手指，更加不耐烦：“我对成为补灵师不感兴趣。”
“这由不得你。”宇直截了当。
刘小豪用跟阴冷的语气说：“如果我选择不呢？”
“死。”
说完后，宇打量着刘小豪，想从他的眼里看出恐惧或是其他什么类似的感情。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也是人体最大的间谍。眼神不会骗人。很可惜的是，刘小豪的眼睛黑的像是一汪永远看不到底地深渊。宇觉得自己已经了解师父为什么一定要刘小豪成为补灵师了——拥有这种眼神的人，是不会把生命当成一回事的。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但宇还是错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后，宇才发觉，有这种眼神的人并非不看重生命。相反，正因为明白生命的可贵，才会更加隐藏自己。正因为明白生命只有一次，才会懂得舍得，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这些都是以后要发生的事了。
“如果想杀我，就随你的便吧。”刘小豪突然变得轻松起来，眼神轻佻，下巴微央，尽量让自己显现出一副傲慢、不在乎的样子。
“你很聪明……”宇叹了口气。他这副样子就说明了他明白自己根本不会做什么强迫他的事。
“以前我曾经看到过相关条例，补灵师的子女觉醒时间是十岁之前。如果有隐瞒不报的话——”刘小豪止住了话头，眼睛死死盯住宇。宇没有一点反应。如果说刘小豪的眼眸是深不可测的深渊，那宇的双眼就是一汪波澜不惊的湖面。平静的不泛一丝涟漪。刘小豪不想再延长这残酷的时间了：“——补灵师总部就会处死隐瞒不报的补灵师和他的直系血亲。”
“所以？”
宇轻松的状态让刘小豪感到烦躁。敌人越是怒不可遏，就越说明她已经黔驴技穷。但宇平静的状态出乎了刘小豪的预料：“所以，一定是我身上某些‘特质’引起了你们的注意。使你们被迫必须对我进行觉醒。”
宇再次笑了起来，不过这次的笑声短促了很多，也不是那种不可遏制的大笑。这次的笑声中带有了“赞赏”：“不错嘛。竟然能想的这么远，一定做了不少功课吧。”
“从‘那个男人’走后，我就开始随时迎接这一天了。不过不是等着被觉醒，而是等着被处死。”
“没错。”宇毫不犹豫，“聪明如你应该猜得到，虽然‘补灵师宪章’规定的觉醒年龄是十岁之前，但最佳年龄实际为六岁。但你却能到十岁都安然无恙，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你被藏起来了。换句话说，你的存在被师父完全隐瞒了下来。因此你才能安全地活到现在。另外，补灵师总部没有例外。”
心沉了一下，好像掉进了冰窟，一种可怕的设想越过层层迷雾浮现出来：“‘没有例外’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被补灵师总部的人找到，你绝对难逃一死。”
宇说过的话突然从脑海深处蹦出来：“你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师父”。这个设想开始越来越明确了。现在他只需要最后确认一下：“来让你找我的不是补灵师总部。是我的——你的师父。”
宇拍了一下手掌，做出“能让你明白真不容易”的表情：“没错，就是师父在临终前派我来的。如果把你觉醒，隐瞒你的身份就变成了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事情暴露，你也有了‘将功赎罪’——或者我们可以说你早就已经被觉醒，只是一直没有被记录在案。明白了就赶快执行仪式吧。快点过来这里。”宇用手去牵引刘小豪，刘小豪退了一步，摇头。“摇头是什么意思？快点过来时间宝贵！”
“不。”刘小豪轻轻地说。
“什么？”宇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不。”这次是用更坚定的语气道出内心的心愿，“我不要成为补灵师。对于‘那个男人’帮助，我全部拒绝！”
宇将手放在刘小豪的额头上。刘小豪生气地把她的手打开：“干什么！”
“没发烧啊。”宇笑嘻嘻地说，“不想活偏想死吗？我可不保证有补灵师来找你的时候保护你。那会牵连到我自己。”
“你错了，我不想死。”刘小豪坚定地说，“不过我不想用‘那个男人’为我安排的方式活下去。”
宇歪着头，困惑地问：“你总是说‘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如果我的理解力没问题，‘那个男人’应该就是指师父。可你为什么不叫他‘爸爸’呢？”
“因为他不配。他根本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刘小豪愤愤地说，胸中的怒火将残存的伤感燃烧殆尽——
——熊熊燃烧的怒火被宇的一巴掌浇灭了。
宇对着巴掌吹气。虽然她没有多大力气，但补灵师的力量已经足够让刘小豪摔倒在地上：“你想恨谁生是你的事。但已经明白了现实的真相却还喋喋不休，甚至侮辱师父。这点——”湖水扰动，波涛翻滚，好像滚了的水，明亮的黑色眼球中燃起了小小的红莲，“——我绝饶不了你！”
连宇自己也没有认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对除了师父之外的人，流露出自己的真实的感情。巧合的是，唯二能让她做回“自己”的人竟然是一对父子——尽管他们完全不像。
刘小豪“腾”地从地上窜起来，握紧拳头，却始终没有落下。“我不打你。”刘小豪缓缓松开拳头，“不是因为你是补灵师我怕你。而是因为你的性别。我说的很清楚。‘那个男人’的帮助我一概不接受！现在，带着你的‘好心’，给我滚！”
宇冷静地听完，然后——
一拳把刘小豪打倒在地上。
直到今天，那一幕仍然清晰的浮现在宇脑海里。
那是在第一次执行任务结束后。在任务交接处，刺耳的巨响瞬间填满了总部大楼的各个角落。宇能够在任何时间哼出那段旋律。三短一长，旋律用特殊的节奏传递着特殊的讯息。不但是宇，任何一个补灵师都能轻易哼出这段旋律。人们恐惧地称这段旋律为“死亡旋律”。
每当这段旋律响起，就意味着生命地逝去。
宇下意识的躲到师父身后，然后被人粗暴地拽出来。师父把她拉回来。师父引导着她走向某个方向。宇试探地望向师父，从师父的眼中，她看出了这件事，毫无转圜的余地。
这段旋律，还意味着每个人必须亲自面对生命逝去的过程。
宇还能记得。那是一个奇特的房间。是一个向下凹陷的圆环阶梯状房间。大批补灵师被聚集到圆环外缘。而在圆环底部，则是这场刑罚的“主角”。
每次想起那两个人，宇回忆起的不是他们的面孔，而是那个年近中年的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那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生困惑的眼神。
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宇再也没有靠近那个房间十米之内。宇常常会回想起那个女孩茫然的眼神，心想如果她知道即将降临到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她是否还能保持镇定。这种发自内心的怜悯甚至远远超过了一个成年人的哭泣带给自己的震撼。
三十秒后，审判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四十秒后，女孩会问他的父亲什么时候他们会回家。
五十秒后，从天而降的雷电会把他们灼成灰烬。
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恍惚中她似乎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着这对可怜的父女。他们犯下的唯一过错就是隐瞒了女孩的存在。宇不理解什么叫“杀鸡儆猴”。她能看到的事实是，能杀死补灵师的不止只有穿界者。即使强大如补灵师，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他们。
无数个夜晚，宇都会再次梦到那对父女在那间房间内的绝望。然后，在十年后的今天，这段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一次次地冲击着宇的理智。
去他妈的补灵师宪章！去他妈的补灵师规定！去他妈的普通人！去他妈的补灵师！现在宇只想狠狠地揍刘小豪一顿！让他知道隐瞒自己的亲人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她想要一颗一颗把刘小豪的牙齿打下来，再一颗一颗塞进他的嘴里。
如果没发生意外情况。或许刘小豪就会毫无记忆的躺在医院里，发现自己在一段时间内只能以流食为生。
宇的拳头突然收住。尽管非常不情愿，但是那股气息却不请自来的飘入自己的身体里。自己几乎都能听得到“那该死的家伙”传来的阵阵低吼声——事实上她也真的听到了声声低吼。
宇抬头望向窗户的方向，手里还掐着刘小豪的衣领。该死！真的是“那种玩意”。它的流涎沾满了玻璃，让宇胃里一阵反胃。这家伙的出现证明了宇的猜想。她松开刘小豪：“啊，你不是恨你的父亲吗？你不是不喜欢补灵师吗？现在，来亲自面对穿界者吧！”
刘小豪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这座城市消失十年的穿界者，再次出现了。
第二章 猎人与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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