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与群星
余晖里，城北的工厂烟囱吐出了今日最后一口浊气。暗紫色的废气汇入晚霞，勾勒出与流云格格不入的线条，仿佛在拒绝着即将到来的夜色与群星。这个时刻的街道，更多是属于归者的，打工人下班，学生们放学。哪怕是街上的乞儿，也会有流浪的狗狗在某个发臭的桥洞下面静候他们“满载”归来。总而言之，人们总要有一个能回去的地方，正因为如此，这里才会显得像个有秩序的文明。
“百姓之所以只能适存于愚者编织的世界，是因为在这里只要循规蹈矩，不用思考就可以活得很好。”李牧的高中历史老师很喜欢这句话，对于这位循规蹈矩并且活得很好的老师，这句话既是自嘲，也是对曾经的热血少年的缅怀。每次老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牧就会不假思索地附和着班上几位颇有话语权的同学发出一声嗤笑。
然而，此时此刻，蹲坐于市郊某个桥洞里，回想起这句话的李牧，却笑不出来了。不是因为他没有了可以附和的对象，不是因为他学会了独立思考，更不是因为他内心有着漫画主人公般的深仇大恨而无法发笑。而是他，或者说，它?
目前它已经没有供他咧开的嘴巴，它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一处可以称得上是器官的地方，有着它曾身为人类的特征了。若不是它一直尽力保持着灵台的清明，别说想起来那句话了，就连它叫李牧这件事，它都不会记得。算了，没有七情六欲的它，现在只不过是在咀嚼着它曾经身为李牧的记忆信息罢了。无论它想起的是第一次向爱慕的女孩表白被拒，还是在百转千回之后与那女孩终成眷属，它的内心都不会有任何波澜。哪怕是那一天，那个时候，那个人，直接导致它变成这个不伦不类的样子这件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信息片段——只是干瘪的食物罢了。
记忆里面的情绪并不新鲜，这对于它后续的成长聊胜于无。相比于这个叫李牧的懦夫，它会活得更加精彩。
对于它而言，吃干抹净一个青年二十五年的记忆，就如同让拉布拉多吞下一块肉脯。
它现在开始感觉到饥饿了。
并且，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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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它感觉到一股美味丰盛的情绪。对它来说，快得就像只过了一百年，慢得又像过了一秒。这种状态下的它，精神世界正处于一个混乱的纬度。
这种混乱，却在这情绪的渲染下让它变得无比舒爽。
“沫沫!沫沫!”一名衣衫褴褛的乞儿回到桥下，看到了在桥洞地上的一摊李牧，却没有看到在等他回家的狗狗沫沫，焦急与恐惧涌上他的心头。
“对，对!”没有发声器官的李牧几乎狂喜，却只能在内心嘶吼。人类的城邦，是群星给它的馈赠。但是，还不够，它需要更多的恐惧来滋养它的“身躯”。不过万幸的是，现在小乞儿散发出以恐惧为主的情绪，足以让它按方才消化完的记忆衍生出它需要的器官。
“哦啊吼吼吼吼!”
看见了!
李牧终于看见了!
听见了!
李牧终于听见了!
并且发出了作为新生的第一声狂笑。这一声狂笑，让它获得了更多的恐惧，来自小乞儿的养料。李牧要在毁灭乞儿的理智之前，先榨干他的恐惧。
乞儿吓得瘫在地上，手中饭盆落下，里面半根脏兮兮的火腿滚入江中。这是他找遍垃圾桶留给沫沫的大餐。随饭盆落下的，是他五年前由于战火而失去的家庭的哀痛，化作两行泪水，划过他脏兮兮的脸蛋。
“太棒了!太棒了!”李牧觉得恃强凌弱得来的这些负面情绪更是美味。
獠牙与利爪为了让它更好去撕碎这个孩子的一切，如荆棘般在它不断膨胀的身躯上丛生。为了更好地将这幅惨像收入眼底，眼球一颗一颗如小报记者们的镜头一样探出。
既可获利，谁论生死?这些才是它吃饭的玩意儿啊。
在乞儿几近绝望的时候，一只左前脚微微瘸着，同样惨兮兮脏兮兮的田园犬不知从哪里绕出来，扑进了他的怀里，就像当初乞儿的父亲把狗狗领回家——他们的初见，一样。
这一刻，乞儿好像见到了自己的走马灯，那里有曾经的家，家里有他的家人。
可是在李牧化身的怪物眼里，乞儿因看到死前幻象而感受到的幸福，让那些负面情绪大餐变得不好吃了。
不行!它要赶紧吃了他!
哪怕是最后一丝恐惧也好!最后一丝怨恨也好!
“这种幸福你配吗!给我停下!快去死!”
它的无数利爪，在它的怒吼之下，爆射而出，宛如正在降临的夜，将乞儿和流浪狗笼罩。
怪物不能忍受养料里掺杂这些污秽，让理智崩溃的最快方法，就是摧毁这肉身。然而，不知是出于匆忙还是愤怒，乞儿和狗的躯体似乎由于它的用力过猛，连一块碎屑都没有留下，就像是蒸发了一样。
“不对!”怪物的意识开始向四下感知，它现在居然还可以感受到那乞儿微弱的恐惧，这一变故让怪物在本能之下撑破石桥，瞬间膨胀成一座两层楼高的肉山，以此获取更大的视野和感知范围。獠牙也好利爪也罢，如摩天轮一般张开，尽其所能地亮出自己的所有杀器。
“不愧是鬼伥，这虚张声势的架势是刻在你们DNA里面的吗？”一名身穿不归人小队制服的俊朗青年怀里抱着那名叫沫沫的狗子，脚下踩着水元素化成的飞燕型言灵，在李牧扬起的水雾和碎屑里脱身，一边游刃有余地调侃，“如果你们也能算是碳基生物的话。”
“李牧小友!毕业典礼一别，成长了许多啊。”自不远处的堤坝上，清朗的男声传来。声音的主人是一位看上去年轻儒雅的男子，但他头顶与耳后有着麟人种特有的麟角和龙鳞。只见他将乞儿交于身后的另一位不归人，双手一翻，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柄火刃。
接下乞儿的不归人面容苍老，满脸除了那乱糟糟的络腮胡，还有密密麻麻的古怪符文。他一边检查乞儿身上是否有被污染的痕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螭叔，这只目前仅是鬼伥级【独奏型灾厄】，你们速战速决，回收了再叙旧也不迟”。
“收到，小黎子。”赵螭应了一声，从堤坝上滑下，快速向李牧移动，手上的火刃迸发出耀眼夺目的炎光，在怪物膨胀的巨大身躯所扬起的水幕中划出两道游龙般的白雾。短短几息之间，赵螭便持血刃冲至那怪物身前不足五尺之处。速度之快，怪物的数只利爪已被斩落，在半空中燃烧成灰烬。
鬼伥终归也是真理造物，很快从赵螭的闪击战术里把握回节奏，不断地遵循着本能，调整其身体的结构以便适应接下来的战斗。
这些变化自然也逃不过赵螭的观察。赵螭见它身形渐渐缩小的同时，肉壁上的沟壑里长出无数蝙蝠一样的头部，向在场的所有的不归人施加精神震荡，尽出杀招，连接利爪的触手上如小蛇般的青筋不规则地脉动、暴起，出现了诡异神秘的纹路。这些纹路对于不归人们来说是最大的威胁，一旦凝结成功，不归人们看一眼就会获得来自界外神所知的一切真理。而任何生物的大脑都无法负担这些真理带来的知识，下场只有永久变成理智崩溃的行尸走肉。
由于无法获知何时纹路会完全凝结，不归人们在面对灾厄时，连蒙上双眼的机会都不会有。尽管云宫里有感知类的秘法，但这些秘法可不是他们不归人能用得起的大路货。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使用刻有清心咒的弩箭，尽可能短暂迟滞那难以名状的纹路的凝结。然而，不知道是出于本能警惕于这些纹路，还是出于这些年对抗污染的战斗经验，李牧化身的真理造物让赵螭总觉得哪里不对。
赵螭没有停止动作，也没有停止思考。为了全面吸引它的注意力来给队友的禁锢咒以足够的施展时间，赵螭调整战术，绕着慢慢缩水的肉山加快了跑动，同时双刀乱舞将飞来的爪刃斩断，伺机将十数枚清心符通过袖箭钉进触手之中。
尤黎见战场形势胶着，检查乞儿无恙后，便和救下狗子的青年汇合。俊朗青年在狗子身上缚好简易型禁锢束带后，轻轻地把狗子递还给了乞儿。乞儿抱住狗狗瘫坐在地，无论意志还是身体，都不允许他从惊呆的状态下恢复。战场形式紧迫，尤黎立刻将身上背的制式轻弩炮取下，安置好后附上了索敌言灵，一边抽出长刀冲向肉山，一边冲青年吼道:“尤煜!我和赵螭替你护法，快结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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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汇报如下：
【骨骼纪元·青铜历208年】
项目编号:C208·33·327
项目名称:鬼伥327·李牧
项目负责人:
『■■■武者』赵螭元级人员
云宫-不归人小队队长
项目成员:
『护法武者』尤黎元级人员
云宫-不归人小队副队长
『言灵法师』尤煜元级人员
云宫-不归人小队见习
项目内容:
1.鬼伥327·李牧，
前云宫■■■■·■■■·■■■队长。
2.在执行任务
项目编号C208·07·■■■时，无故逃离小队，疑似受到项目编号B107·07·■■■噬髓鬼■■■·■■■影响，接触到项目编号A002·思想者的召唤仪式所需触媒■■■■，于磐勋国北部边境城市医贤市受污染成为真理造物C208·33『鬼伥』。
3.密切接触者共11人，污染者■人，死者■人。目前已全部控制于云宫·玄北分部。
4.回收过程无伤亡，事件平民目击者407人，皆未出现污染状况。
项目备注:
1.■所标记内容仅可为天级人员在■■■条款生效时查看。
2.■■■非云宫内阁成员无查询权限。
项目更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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