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哧。
伴随着工作间内传出的阵阵磨镜声,莱月靠着柜台,双目凝神,听着勿恶开始了对尘封过往的讲述:
“如果要究其缘由的话,那得从我出生前开始讲起。”
“大约二十年前,一个瘦削的东洋男人来到了封闭的希格斯村,他自称旅者,却几乎身无分文、精通农艺、语言不畅......村民们怀疑他是从奴隶商队逃出的奴隶,所以大多对他保持着浅显的敌意,惧怕他为这个安稳的村庄带来不测。”
“但有一位天真美丽的少女在日常的接触中,戏剧性地爱上了他,男人落魄孤独的心灵也因她而再度生辉。正如所有类似的经典爱情故事一样,他们遭到了一众人的反对,可历经艰难险阻,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
“男人没有给村庄带来不测,并依靠自身特长,成功在此定居,他与少女举办了简朴的婚礼,虽然生活依旧辛苦、他仍遭受孤立,但二人的婚后生活如曾经立誓时一样,和谐而长久。”
“在一次结合过后,少女十月怀胎,终为人母,于十六年前诞下了一名女婴。”
“男人为她取名为......”
“多由也勿恶。”
......
这是希格斯村外圈的一片公共农田,正值播种季节,所有的农民都在这儿挥洒着汗水,多由也悠介也不例外,而由于他的妻子尤里安娜是一位全职教师,因此带孩子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这位父亲身上。
“勿恶,我要干农活,你先去那儿玩一会儿吧?”他指了指农田旁的一块树荫,那儿有不少与勿恶同龄的孩子。
对此,勿恶没有说话,而是在微微颔首后,便自觉地来到了树荫下。
这孩子,真像我......悠介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到女儿到达目的地后,才将思绪转入了播种工作当中。
茂盛的树荫下,几个四五岁大的孩童正聚在一块儿玩耍嬉闹,勿恶则静静地蹲在不远处,仿佛与他们身处两个世界一般。
在她身前,是大片杂草之中的一朵稚嫩黄花,它正含苞待放,却已发出了生命的呓语。
唔,好厉害......勿恶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金黄的花瓣,不知是从何时起,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些植物,或许是因为长久孤独作伴么?
想到这儿,她抿了抿嘴,眼神瞥向了一旁吵闹的众人。
需要朋友吗?其实,也没必要吧?至少在她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孩童中的一个女孩子细心地观察到了勿恶投来的目光,下意识地问道:
“我们这样不去离她,真的好么?”
“没关系,我爸爸妈妈都叫我不要跟他们家有接触!你们爸爸妈妈不是吗?”
童言无忌,其中为首的一个男孩子义正言辞地大声说道,剩下的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听说她爸爸是奴隶。”
“她平常也一直都那么安静,好可怕......”
“我上次还看见她和植物说话,真是个奇怪的人~”
“还有还有,她那双眼睛......”
勿恶仿佛已对这些话语习以为常,并没有恼怒,而是重新看向了小花,那朵孤零零的小花,脆弱却又坚强。
就这样盯着花发呆了不知多久,忽然,她的身旁传来了脚步声,那些孩子从她身前跑过,说笑间,花朵已在风中散架、飘零,只留下了被压扁的枝条。
她睁大了眼,似有愤怒,但更多的,是落寞。
......
轰隆隆!
雨点、雷电、狂风于多由也家的小屋外肆意宣泄着愤怒,在这个躁动的雷雨夜,悠介不得不抽身赶去农田,以保全他的劳作成果。
因此,带孩子的任务便落在了下班的尤里安娜身上。
已经到了勿恶的睡觉时间,尤里安娜带着她来到里屋的房间,做好了陪她到入眠的万全准备:耐心、睡前故事与一个晚安吻。
这是勿恶每天最心安的时刻,回到家里,在母亲的陪伴下陷入梦乡。
多由也家的条件并不算好,勿恶想要上学,得等到至少七岁,所以她的日常便是白天随父亲到农田旁劳作,夜晚再一同归家。
“小勿恶~猜猜妈妈今天要讲什么故事呀?”
尤里安娜一边抚摸着女儿的头顶,一边浅浅笑着,这种温馨的场面,是每一个母亲的梦想。
将棉被拉到下巴处,勿恶摇了摇头,她的眼神暴露了她的期待。
咚咚!咚咚!
“是——欸?悠介回来了?这么快?”
“勿恶,等一等,我去给爸爸开门,不要下来,被窝会凉的。”
急躁的敲门声打断了尤里安娜的话语,她诧异地望向门厅,嘱咐完勿恶后,便起身走出了房间。
爸爸这么快就回来了吗?还以为今天看不到他了......年幼的勿恶翻了个身,她脸上的喜悦浅显易见,似乎已经看到父母携着手,一同伴她度过这个恐怖的夜晚。
然而很快,她的幻想便落空了,母亲高声的质问从门外传来:
“艾吉奥?你来这儿干什么?”
艾吉奥?他是谁?勿恶呆住了,随即,一个陌生男人含糊不清的声音也进入了房间:
“干什么?当然、当然是来找你啊,尤里安娜。”
“找我?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你喝酒了?!”
“呵呵......尤里安娜,你还是......这么美。”
“请你自重,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有家室......你宁愿嫁给那个穷鬼,也不愿意嫁给我吗?!”
“喂,你别——”
“你会后悔的,你会的!”
“啊!不要!!啊啊——唔......”
尤里安娜的尖叫回荡在整栋小屋,却被雷声完美地掩盖,只有同在屋内的勿恶清晰地听见了它,顾不得母亲的嘱咐,她跑到了房间外。
来到门厅,只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将母亲按在靠墙的桌上,地板上遍布着麻布衣衫的碎片。
他一手撕扯着尤利安娜的上衣,一手掐着她的咽喉,还用舌头疯狂地舔着那些裸露在外的雪白皮肤,从后者的表情来看,她已经接近晕厥。
“放开妈妈,你放开!”
看见母亲被侮辱,愤怒的勿恶冲上前去,尽己所能地拉扯着艾吉奥的短衫下摆,但一个五岁的孩子又能有多大的力气?
艾吉奥很快发现了她,只是用脚一踹,勿恶就倒在了地上。
“不......不要......”
尤利安娜拼了命地反抗,可终究无济于事,她晕了过去.....
那一刻,勿恶感觉到,心中似乎有什么枷锁被解开了,她唯一想做的,是阻止眼前这只禽兽!
“啊啊啊!!!”
又一次,她扑向了艾吉奥,这一回,她触碰到了他的皮肤。
碧绿色眼眸中的白色印记骤然增亮,一种无形的力量强迫艾吉奥松开了扼住尤利安娜脖颈的那只手——他的十指无序地扭作一团,全身开始了诡异的变化:脊柱向后弯曲,肌肉瞬间干瘪,五官易位,关节错乱......
顷刻之间,原本人模人样的艾吉奥变成了一团扭曲畸形的怪物,每一个部分都能看到人类的影子,组合起来却令人毛孔悚然,就像是上帝捏人启用随机模式,结果代码出现严重BUG后的产物。
这是,我做的?勿恶被吓倒在地,她退到墙边,惊恐地望向那双颤抖的手,时隔许久,她的眼角再度出现了泪水。
“呜......呜......”
她咬着嘴唇,开始了哭泣,直到双眼红肿,直到悠介归家,直到尤利安娜苏醒,都未能结束......
......
一个飘雪的初冬,勿恶并没有如其他孩子们那样,仍在学堂中期盼着假期,而是孤身一人来到了村外的荒地,来到了希格斯村周边仅剩的一处日落花聚集地。
近年来,邪教猖獗,为此,村中的牧师自发呼吁村民消灭与原初之神相关的日落花,能够在高强度的清理运动中,能够找到这处聚集地,实属不易。
她没有去学堂,既有自身原因,也有外在缘故:一是她不喜欢人群,二则是五岁时的那场“事故”,当时她展现出的能力,令她为村中的众人所恐惧,即使艾吉奥后来复原了,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对的......
除开悠介、尤利安娜外的村民,要么畏惧她的能力,要么鄙视她的出身,要么嫉妒她的外貌,要么讨厌她的性格。
幸好尤利安娜是一位教师,这才使得她在基本的教育上没有落下。
如果不是爸爸妈妈的努力,我大概早就被当作邪教徒处死了......勿恶忧伤地看向眼前这片覆雪的日落花丛,它们与她一样,明明自身没有犯错,却不得不遭受排挤。
一片飞舞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感受着融化后那份刺骨的冰凉,她默默叹了口气:
“如果在被积雪盖住,恐怕是不可能开花了......”
旋即,她做出了决定,只见她用手开始触碰每一朵含苞的花朵,它们的枝条仿佛活了一般用力地摇晃,直到那层雪完全被抖落为止,才慢慢恢复了原样。
可即使如此,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没法开花啊......勿恶感到有些无奈,不仅是对这些花朵的命运,更是对自己悲哀的命运。
她来到一颗大树旁,坐在了地面的积雪上,虽然很冷,可她还是想陪着这些日落花。
“即使明知会枯萎,但还是想看到最后,这是愚人的自作多情么?”
一丝苦笑出现在这个年仅七岁的女孩嘴角,她被迫懂了太多,却说不清这究竟是好是坏。
冰天雪地中,恬静的少女陷入了梦乡。
她梦见了过往的点点滴滴,它们最后全都化作了冰冷,覆盖了她的全身。
梦的最后,她看到,日落花全部枯萎了,一朵也不剩......
可为什么?为什么身体不再感到寒冷?
不知何时,未知的暖意已经代替了那股冰冷,她睁开了眼,便再未合上:
黄昏下,一个戴着剧烈反光的大眼镜的黑发女子,正伫立在盛开的日落花海之中,她的头顶一米处,是一个散播着炽热的白色小光球,这道瑰丽的景色,成为了勿恶铭记于心的场景。
“之前日落花上的雪都没了,是你做的吗?”
女子微微一笑,轻柔地问道。
恍惚间,勿恶点点头,又摇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自己可怕的能力。
但女子没有纠结她奇特的举止,而是盯着她的双眼,接着道:
“我好像知道了,唔,你有强大的力量。”
“但我......不,大家都觉得很可怕。”不知不觉间,勿恶已经在温暖中放松了身心,垂着眼皮回应道。
“不。”女子否定了她的想法,“强大与可怕并不对等,你不是坏人,这份力量也不存在被妄加诋毁的理由。”
勿恶愣了愣,但她的神情还是有些怀疑、惧怕。
“虽然我们好像不熟,不过......”女子嘿嘿一笑,穿过花海,来到了她的身旁,并摘下了那副眼镜,将它们戴在了她的鼻梁上,“送给你吧,这样子,别人就看不到它了。”
“不过,不用再恐惧自己的天赋,也不必局限于他人的目光。”
女子的双眸亦是碧绿色,在中间亦有一个亮白色的符号,只不过,她们两个的样式并不一样。
沉默良久,只觉感动涌上心头,勿恶搓了搓手:“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整理了一下头发,女子似乎早有准备般,开口道:
“嘿嘿~”
“我叫艾蔻·安赫尔,是小有名气的农业学家、热爱植物但独钟花卉的植物学家、自王都而来游荡于世间的孤高魔法师~”
“既然都收了我的礼物的话......不介意我来蹭顿饭吧?”
艾蔻·安赫尔......勿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摘下那副眼镜细细观赏,镜片反光很严重,但自己却看得清,艾蔻也看得清......这也是自己的能力之一吗?
“强大并不等同于可怕,我的力量不存在被妄加诋毁的理由。”
“不再恐惧自己的天赋,不必局限他人的目光。”
她低声重复着艾蔻给予的哲言,平生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朋友。
......
“后来,艾蔻老师发现了我在魔法上的天赋,顺理成章地收我为徒。”
“两年后,她离开了,今后的日子虽说我还是没交到朋友,不过......也不再感到悲观了,又或者说,觉得没有必要了~”
“超凡事物维修所”内,勿恶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怀念,同时也结束了她的回忆。
就在同一时刻,老板娘也完成了维修,她走出工作间,将眼镜就近递给了莱月,勿恶也凑了上来。
“不用多看啦,修得很完美~顺带一提,以后这种小麻烦就别找我啦,王都魔法学院的老师基本都会的啦~”
老板娘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心累,而后补充道:
“他们要是不从,你就报上我的名号就好:格温·尚灵顿。再说一遍,格温·尚灵顿,好了好了,快出去吧。”
她没有留客,也不顾礼仪,推着懵懵的二人走出了店铺。
“超凡事物维修所”外,马车夫仍在打瞌睡,而勿恶与莱月却站在门口没动,一人正欣喜地摆弄着手中的眼镜,一人则仍旧沉浸在那段不属于他却令他心酸的过往之中。
......我们有点像,可又不一样......莱月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勿恶,他明白,二人曾遭受的唾弃极为相似,但她,却并没有深陷到负面情绪的泥潭中,没有与他一样,走向另一个极端,如今却再度跌落。
“虽然感觉有些恬不知耻,但我好像更喜欢勿恶酱了......”
作为男子汉大丈夫,莱月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羞涩,他将手伸进了口袋,这是他今天额外的目的:
“那个,勿恶......你有兴趣......去画展吗?”
他掏出了两张宫廷特级画师宋和的个人画展门票,为了支持好基友追到妹纸,埃瑞克可谓煞费苦心,利用自身人脉,为他们搞来了两张门票。
重新戴上眼镜,勿恶本想提维修费用怎么承担来着,但现如今,她又不得不开始了对莱月提议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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