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纳德……”瑞秋觉得自己快厥过去了，“罗纳德公爵……”
“瑞秋，你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反常，余晖出于关心问道。他明显意识到，对方现在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他万万没想到她会紧张成这样，这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有的反应。一般来说，再怎么紧张，也不至于恐慌到这个地步。她是不是产生了什么误解？
“抱歉，我去趟厕所。”瑞秋起身，走向附近的公共厕所。
顶着周围一票震惊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冲进男厕所里的隔间，抱着U形马桶呕吐起来。
她几乎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去，但她的身体仍旧紧绷，腹部还在拼命收缩，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去一般。她维持着干呕的状态，最后甚至吐出了黄色的胆汁。
她从来没有这么焦虑过，哪怕是在冒着性命之危和“活死人之母”对峙时也没这么紧张过。因为那时候只是一时的生死问题，是没有留下思考空间的突发状况，还是为了大义而牺牲。但现在，她要面临的是自己未来漫长的人生道路，或者是磨难。这是长痛和短痛的区别。
她有预感，今晚的对话决定的不仅仅是自己现在如何，它关系到了自己的将来，未来数年乃至数十年，甚至自己的一生。
恐惧，这是对于未知的恐惧，对于未来的恐惧。
“瑞秋·罗纳德，瑞秋·罗纳德，罗纳德……”
感受着口腔里的苦涩，她终于意识到：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又或者说，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在这个世界里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什么都没有。
相识一年有余的罗浩也罢，和自己有过生死之交的余晖也罢，他们都不是我的人，他们都不属于我。他们属于那个人，他们……
瑞秋走出隔间，无视在小便池解手的尴尬男士们，来到洗手池面前，洗了把脸。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目无神，脸色极差。
她面色苍白地走出公厕，看到远处坐在座位上发愣的余晖。
她来到他跟前，说：“带我去见他吧。”
“瑞秋，你看起来状态很差。”余晖皱眉，“如果你身体不舒服的话……”
“不用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瑞秋插嘴道，“带我去见那个人吧。”
她认命了。
和小说动漫电影里的主人公不同，瑞秋不是那种顽强拼搏，勤劳勇敢的勇士；也不是坚不可摧，百折不挠的硬汉；更不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人精。
她没有勇气走进异管局，对着那个未曾逢面的男人称兄道弟，接着两人一见如故，帝国公爵从此成为自己的靠山；也没自信像以往的小说主角那样，虎躯一震，公爵大惊这等天才必为我用；也不会伶牙俐齿，把黑的说成白的，让那个公爵对自己五体投地，从此拜自己为师；更不可能举剑指天来一句：“我命在我，不属天地。”接着公爵大怒：“此子不可留！”然后她再杀个公爵府邸七进七出，尽显锋芒，逼格四溢。
事实是，她从来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卑微的普通人，而不是什么狗屁天才。而当她意识到事情没有转机时，她就会下意识地放弃，或者说摆烂。
放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当一个人彻底习惯放弃后，他遇到什么事都会放弃，甚至事态到了无法放弃的地步他依旧会下意识地放弃，哪怕代价很可能会是自己的一切。
瑞秋失魂落魄地跟着余晖，他们一路走进了异管局二楼的局长办公室。
余晖推开门，瑞秋跟在他身后进屋。接着她看见了屋里站着三个人，显然他们已经等自己一段时间了。
其中一个人是罗浩，另外两人一男一女。女人留着束成蝎子辫的秀丽白发，样貌精致漂亮，面无表情神色冷淡；男人穿着看起来很高级的西服，面相上了年纪，他应该就是那个罗纳德公爵。
关上门，屋里陷入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束缚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紧张，瑞秋只觉得，今天的“静谧无声”，压迫力比以往要高得多得多。
“欢迎你，瑞秋。”陌生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略微低沉，但是干净、利落。
此时瑞秋还不知道，多年以后，她将不止一次回忆起和这个男人的第一次会面，以及他自我介绍的样子：
“我的名字叫作威廉·罗纳德，初次见面，很荣幸认识你，美丽的小姐。”
“你好，公爵大人。我，我，我叫瑞秋·R……”她卡住了，怎么都说不出“Ronald”这个词。
这个男人的气场太足了，瑞秋在他面前属实有点怯场。她能感受到，面前的男人没有恶意。但她还是害怕，因为这个人是帝国公爵，是自己这一辈子，两个世界以来当面见到过的最有权势，最有地位的人；因为自己亏欠他，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而他也不可能让自己白吃白喝，白占便宜。
“我，我……”瑞秋紧张地说不出话。
突然，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了她的小手。瑞秋愣住，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两秒后她才感受到金属假指传来的冰冷触觉，终于意识到抓住自己手的人是余晖。
余晖？他？为什么？他不是公爵的人吗？
瑞秋没有意识到自己某种程度上算是被吃了豆腐，一种安心、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在溺水的那一刻伸过来的救命稻草，漫长的黑夜里迎来的第一道曙光；终于，有人在绝望的关头给予了自己希望。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原来还是有人在意我的。
是，当初在追捕通缉犯“纵火犯”布莱克·莫顿时，有他在自己的身边帮助自己；在和地狱恶灵“活死人之母”决战时，也是有他和安德鲁与自己并肩作战；自己受了重伤面临危险的时候，也是他救了自己的命。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突然涌上了勇气，反握住余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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