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眠草的想象里,从答应黑移自己会加入“魔物猎人”的那一天起,她就会立刻拿起武器,加入到战争之中去。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的:测试结束之后,不死原泉就叫她回家去,回去继续过她的学生生活,要做的只是记得多锻炼身体而已。
这一次,白眠草终于感觉到了。那些可怕的东西早就在她身边滋生壮大,自己之所以没有被牵涉其中,在洪流里被碾碎为粉末,也只不过有人在她身后看不见的黑暗中构筑起防护的壁障而已。
她掏出钥匙,打开家门,一种奇妙的浓郁香味从光线昏暗的室内扑面而来,熏得白眠草忍不住连连咳嗽。她拍开灯,看到在面前的地板中央躺着的黑衣少女,不由得僵在原地。
那个身形与她相似的少女正以一种完全放松的姿势躺在地板上,在那中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香气里闭着眼睛,安详地呼吸着。察觉到了白眠草到来,她这才睁开眼睛来,就这样躺在地上望着她的姐姐。
“姐姐大人~你回来了~”
“你这是什么情况,该不会是毒——”
“别大惊小怪的,姐姐,不是你想的那个违法的东西啦。”
少女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打断白眠草的话语。她慵倦地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皱巴巴的裙摆,抬起眼睛来看着姐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的白醒桃有一种怪异的气息,使得她整个人都在白眠草眼中陌生了起来。短短的一周不见,白醒桃似乎变得更成熟,也更冷淡了。
“这只是花,是花啦。”她笑着打开手,将手里几朵小小的黑色花展示给白眠草看,“是不是特别香,是朋友送给我的啦,我……”
白醒桃蓦地捂住嘴,似乎十分不舒服。不待白眠草开口询问,她就转身飞快地逃进了卫生间里,重重拍上了门。
这一切,都被静静站在门口的白眠草看在了眼里。
从自家妹妹否认了她对香味的第一猜测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想到了那个最糟糕的可能,闭上眼睛再睁开,她就在眼前的少女身上看到了浓重到几乎占据了整个过道的黑色雾气——与黑移身上一样的邪气。
今天不死原提及那个“勇敢的守护神”,忽然话音一转,用黑移来搪塞的时候,白眠草就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无名的力量驱使着她面不改色地走过香气和黑雾弥漫的过道,直奔客厅的那台电话,拨通了黑移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那头是黑移的声音,是正如刚才白醒桃的一样迷蒙的语调。
“白眠草大人。”
“白醒桃也是魔物猎人的成员,对吧。”
“……是啊。不死原没告诉您?”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记得了。”
那头沉默了片刻,居然作出了如此离谱的回答。假如黑移现在就出现在白眠草的面前,她或许都能在怒火之中给他几个耳光。
那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么回答很不像话,又补充了一句。
“我现在头很痛,白眠草大人,说了什么话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怕会对您失礼。您是我最敬佩的勇者,我可不想在您面前失去形象啊。所以,剩下的等我清醒过来了再说——”
“那个小小的,金色花蕊的黑色花是什么。”白眠草不依不饶地追问。
那头仍然是沉默。
“快点告诉我,黑移?!”
她终于无法控制自己,对着电话大吼了一声。
无论经历什么,无论如何忍受孤独和恐惧,或者是在艾琳西亚闯进她的生活之后,强迫自己去理解海啸一样砸向自己的现状,白眠草都能够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切是“无可避免”的,是“无可奈何”的。只要这样想,她就能接受几乎所有打乱了生活的事件。
但是,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她的妹妹。
自己努力做出开心的样子,努力每天都去并不欢迎自己的学校,努力活着,可以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留在自己身边的亲人担心。要说她自己的话,那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可是白醒桃不一样。
她的妹妹本该生活在光明里。
“黑移,我要杀了你!”
在失控中,自己的手重重砸在一旁的墙壁上。钝响伴随着她的怒吼。
“我不会加入魔物猎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头居然也立刻就传来黑移的声音。他似乎的确缺乏清醒,居然以一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可怖声调作出了还击。
“我也会杀了你的,格拉斯!你要是我的敌人,那我就——”
“冷静,黑移!你把电话给我。”
电话那端插入的令一个男声打断了黑移的话语,然后是片刻的骚乱,电话来到了他的手里。
“喂,是白眠草吗?我是塔木。”
“是我。”
白眠草只觉得头痛得都要炸裂了。之前经历的一切,在黑移那里见到的魔力和局面,在不死原泉身边学到的东西和得知的他们的过往,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模模糊糊,仿佛已经不再是她的记忆。
那头的男声犹豫了片刻,还是站在了黑移那边。
“我不知道刚才你们究竟怎么了,白眠草,黑移现在的状态不太稳定,你和他说话是没有意义的——闫秀,你用这个把他绑起来——有什么事么,我代为回答好了。”
“白醒桃……”
“你的妹妹啊。”塔木的语气里居然还有几分惊讶,“你妹妹怎么了?”
“只有我是被蒙在鼓里的,对吧。”
塔木也沉默了。那端隐隐传出了他们几个交谈的声音,而后才是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你妹妹挺了不起,居然一直都瞒着你。”
“她该不会一直都在参加战斗吧。”
“……你听我说。她是你的妹妹,是同样拥有勇者资格的人。但是她也和你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所以,她担当的是侦察之类的工作,没有参加过正面的战争。”塔木小心翼翼地慢慢解释着。
“那个黑色的花是什么?!”
“你说那个啊,那是药物,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我们以人类的身体长久接触魔器,会被那种黑暗的魔力稍微影响心智。那个能够稳定状态,带有轻微的致幻效果。黑移现在就是这个状态。你这么问,看来她是已经回家去了?不错,她的办事效率真的很高。”
“她看上去不太对劲。”直到这时,白眠草才终于感觉到铺天盖地的难过,声音里也夹杂了几分哭腔,“塔木,我很担心她。我妹妹不该接触这个世界,她只是个普通人啊。”
“不该接触这个世界的人是你才对。”
白醒桃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抱着脱下来的校服外套,用一种令白眠草感到陌生的平静眼神看着她。
“你自己问她吧,白眠草。”塔木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问问你妹妹是怎么看的,毕竟她不是已经回到你身边了吗。”
电话挂断。
白眠草回过头来,看着她从未能了解过的妹妹。
“醒桃。”
“我在这里。”
“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白醒桃的眼中闪过一丝浓郁的悲伤。
“姐姐,你也见到黑移了。”
“没错。”
“我也是,不过比姐姐要早很多很多。早在我刚刚回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在学校边上见到他了。”
因为实在是对休学之后独自在家的姐姐放心不下,白醒桃在得知消息后的第一时间,就去申请了转学,来到了G城大学附中,回到了姐姐的身边来。
然后,去新学校的第一天,她就在校门前被人叫住。
“白眠草?”
她回过头来,看到一个留着黑色长发、戴着眼镜的男人。他身穿的是G城大学的校服。白醒桃犹豫了片刻,对他解释。
“我不是她的妹妹,白醒桃。”
“原来如此,是我认错人了。”他歉意地一笑,“我听说过你的姐姐,还以为终于能见到一面了呢。”
听说过……就连这些大学生就要管那种乱七八糟的诬陷吗。
白醒桃厌恶地想,随口敷衍了他几句,就和他分别。而那个大学生则是连他的名字都忘了介绍。
他们正式认识是在那之后。
因为是新转学过来,难免会稍微对不上上课的进度。虽然自己几乎是一刻都不想再和姐姐分开,但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果然已经是夜幕低垂了。
这段时间里,姐姐始终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的状态很坏,缩在黑暗的角落中,一直一直在低声叨念着,解释着那些动物不是她杀死的,还反反复复的提到了一个红衣的女人。白醒桃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她。或许……如果她站出来,说杀死动物的人是她而不是姐姐,是不是就能把姐姐从黑暗里拉出来了呢?
白醒桃惊异于自己的脑海里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这种想法根本就不切实际。那种事情发生的时候,她甚至根本就不在这个城市里。
那么,假如她和姐姐交换她们的人生呢?
白醒桃站在路灯昏暗的街道上,仰起脸来看着漆黑的夜幕。那个想法从她的口中慢慢流露而出,迟疑而平静,如同诱惑。
“姐姐代替我,去G大附中,而我则到姐姐的学校去……”
下一瞬间,身后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白醒桃本能地回过身来,只来得及看到那个从高空坠下的身影,看到她脸上惊愕而绝望的表情——那个从打碎的窗户落下来的女人死在了她的面前。潮热而腥咸的血溅到她的脸上和校服上,巨大的恐惧摄住了她的身体,而死亡的奇妙诱惑力还在拉扯着她的视线,迫使她的目光一直一直落在那个砸落下来已经不成人形的尸身上。
然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刚才那个破碎的窗户中跳下。明明是六七楼的高度,他却在她身前稳稳落地,站起身来,甚至没有看那具尸身一眼就走过来抓住她的双肩,逼视着她的眼睛,用一种满是压迫感的声调低声问她。
“有没有看到一个白色卷发的男人跳下来,有没有?!”
在月光下,白醒桃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对就像是融化后的银子一样,闪耀着非人的光彩的瞳仁。她也认出了他是谁。
“没有。”她回答。
男人默默松开了她,后退了几步。白醒桃这才发现,他的手里始终攥着一把修长的银色刀具。
“可恶,让他跑掉了,可恶。”
那个男人咬牙切齿地低声喃喃,收刀归鞘,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让谁跑掉了?”
那个死去的女人就拦在他和白醒桃之间。白醒桃只好从那破碎的尸身上跨过去,追着佩刀的男人走了几步。
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般,停下步子来,回头看着她。
“白醒桃。”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是我。”白醒桃向着他走过去,“你在做什么——”
男人抽出刀来,指向她。
“你居然一点都不害怕,还真是麻烦了。幻术能够隐匿我的踪迹,但不会掩藏你的。”他说,提到了白醒桃未曾听过的词汇,“你要是不想成为嫌疑人,现在干脆就主动报警好了,在警察那里表现得害怕一点,那样才正常。还有,不要提及我的存在。监控拍不到我,他们会以为你被吓得失常了。”
白醒桃顺从地掏出手机来报警。
她平静地行动着的时候,男人一直在谨慎地在不显冒犯的范围之内上下打量着她。
“你一点都不害怕吗。”他确认着。
“害怕,怕得脑子全都空掉了。”她抬起眼来,微笑着对他回答,“怕得不知道该不该逃跑,不知道该不该哭叫了。所以,你能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吗?”
“警察一会就会来。”
“你有办法避过他们的眼睛把。”
男人笑了起来,闭上眼睛再睁开,那对瞳孔恢复了几天前见面的时候,那种无神的黑色。他向着她走过来,白醒桃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可怖的血腥气味和无形的压迫感。
“我确实有。做完笔录之后,到我家来喝杯咖啡吧。”
他始终微笑着,但是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笑意。路灯昏暗的光线照在他身上,的确没有投下影子来。他就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亡灵,持刀的恶鬼。这一切——危险而神秘的持刀男人,忽然死在自己面前的面目全非的女人,喷溅到脸上的腥咸血液和在此之前的那一瞬间,萌生在脑海中的“和姐姐交换人生”的想法,这一切就是扭转白醒桃的命运的开始。
没有恐惧,没有犹豫,仿佛着本就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这之后,白醒桃加入了魔物猎人,这才了解到了发生在自家姐姐身上的那件事的可能性:如果用“非人”来解释,白眠草的脸会出现在那个监控的谜团就瞬间迎刃而解了。
白醒桃了解的越多,就越是发现她和姐姐处境的危险。虽然无法解释清楚,但白眠草曾经成为过勇者。这种特质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无法被发觉,但是在魔物的眼里,在那些同样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地的“非人”眼中,这就如同特别的香味一样引起注意。于是魔物就总是会攻击如今毫无还击之力的前勇者们,既是泄愤也是本能。
如今的白眠草把自己藏身在房间里,这样一来倒也算得上是安全。在很久之前,黑移就已经在她们家周围埋了魔法器具,以此来掩藏她们的踪迹。
但是如果有一天,白眠草重新走到阳光下去,重新暴露在学校中,而万一黑移未能像过去那样及时制止悲剧发生的话……
回过神来的时候,白醒桃已经拿起了魔器。
她并非勇者之身,虽然能够借助魔器使用魔力,但战斗并非她能做到的事。黑移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她的帮忙,但是也从来不会让她涉足危险。每次都只是派她去一些发生了可疑事件的地方附近做点侦察工作,而且往往有人陪同。
沾染黑暗的白醒桃不得不去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长时间地离开家中。参加了露营社团,要去做交换生,去朋友家过夜……理由层出不穷。姐姐终于开始走出过往的阴影,可是自那之后她的眼睛里已经不再含有光彩。白眠草不再对身边的事物感兴趣,哪怕总是露出很开心的表情,对她这个妹妹也总是温柔而纵容,她也能感觉到姐姐身上的变化。
因为只要姐姐哪一次真的在意她离开家的借口,就能发现大把大把的漏洞,从而得知她在说谎了。但是姐姐一次都没能发现。
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姐姐已经很不幸福,而且居然还有这身为勇者的过去,居然还被卷进那种黑暗的世界里,被迫与成千上万的这些可怕的魔物对抗。自己正在做的,只不过是姐姐当初经历的一切的万分之一而已,况且,她是自愿要分走姐姐的一半人生的。
黑移说的没错,所谓的“勇者”只是不幸的种子,他们本该生活在阳光之下,过着普通的生活。而“魔物猎人”的职责就是如此,要把来自那个世界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扼杀在大家看不到的角落里。……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白醒桃相信着她的命运,也相信今后都将会是如此。她满足地接受这样的命运,为自己能帮姐姐分担不幸的命运,为自己能帮上“魔物猎人”的忙而由衷高兴。本来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只是这样的话就完全能够接受,但是,艾琳西亚忽然出现在白眠草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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