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梦境,似乎是幻想。白眠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披甲胄,提着一把镶嵌着耀眼红宝石的金色长剑站在一个城门前。这种风格……怎么看都是最近正在流行的异世界王国大门啊。大门向她敞开,人民欢呼着,向着天空抛出扎着缎带的一束束五彩斑斓的鲜花。王子骑着高头大马出现,潇洒地伸出手来,请她上马。她羞涩地回应,被他拉到怀里。他们骑着马,走过人群簇拥的街道。四面八方都是欢呼声,欢呼声,欢呼声,都在叫着同一个名字。
“格拉斯,格拉斯,不败勇者格拉斯!”
“人民的英雄格拉斯!”
“龙之勇者格拉斯!”
欢呼声,欢呼声。格拉斯是谁,白眠草不知道,但他们的眼光似乎都在看着自己,花束也都在抛向自己,坐在白马王子怀抱里的也是自己。所以,她不禁有些飘飘然了,伸出手来,想要回应众人的热情。
“笨蛋勇者,汝在傻笑什么呢,莫非是做了什么美梦吗?”
那个熟悉的略带男孩子气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出现,突兀地**一阵阵欢呼里。眼前的画面忽然全都扭曲起来,变成障眼的黑雾。雾气散去之时,白眠草看到眼前的是一片燃烧着火焰的深赤色土地。四处都是硝烟和烈火,就连天空都被一个巨大的黑色魔法阵遮蔽,从而无法区分昼夜。白眠草的手中仍然拿着那柄金色的剑,但是已然折断。就连自己身上那刀枪不入的甲胄,都已经变得破损不堪满是脏污。
与她相对,站在另一头的,是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那个身影,几乎和黑暗、和这片赤红的大地融为一体了。白眠草看不出来她有没有受伤,只觉得魔王(?)虽然悲伤,但仍旧那么镇定自若。
她的个子并不高大,身在战场却不做任何防护,仍旧是一身黑红相间的裙装,微卷的黑发,只不过这次头发相当长,垂落到地面,也有几缕发丝缠到了漆黑的修长龙角上,和系在其上的红色丝带一起,在炙热的炎风里飞舞着,漆黑的庞大翅膀蓦然展开,遮蔽了大半边天空。她并不高大,可是只是这么一眼,就能感觉到她的力量感,令人震慑和畏惧。
魔王(?)抬起眼睛来,看着手握断剑的她,忽然就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十分温柔,几乎可以说不带任何恶意,只是令人感到安心。
“和吾辈好好道别吧,吾辈的笨蛋勇者啊。吾辈,这就——”
“笨蛋勇者!汝是做了噩梦吗,快醒醒!给吾辈醒过来!”
脸上被重重拍了几下,与之一同的还有那个男孩子气的声音不断响起。“笨蛋勇者,起来吃午饭了!”
她正骑在自己身上,抓着自己的肩膀摇来摇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烧的确是已经退了。白眠草叹气,看着兔女在自己身上折腾来折腾去,想着,果然这些都不是梦啊。
“你叫什么名字?”
兔耳少女今天没穿那件夸张的黑裙子,而是套着一件不合身的白衬衫,从校徽来看,正是白眠草的校服,骑在她身上乐呵呵地摇摆着身体,那对引人注目的黑兔耳朵也随之摇来摇去。听到白眠草问及姓名,她先是一怔,然后露出难过的神情,就连那两只修长的兔子耳朵也垂下来,耷拉在头上。
“啊,是啊,吾辈都忘记了,汝已经不再记得了。……吾辈乃是操纵时间的灰烬之魔王,名为艾琳西亚-提尔-弗尤切特儿。汝叫吾辈艾琳西亚就好了。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了。”
白眠草猛地坐起身来,魔王惊叫一声,仰面向后摔去,被她拉住手拽了回来。她抓住兔耳少女,不顾人家的挣扎,将其从头到脚研究了一遍。拉下她的兔子耳朵来,认真地捏了好几下。柔软又温暖的触感传到手中,艾琳西亚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痒啊,笨蛋勇者,快放开吾辈~”
“居然是真的啊,你这个兔子耳朵。”
“当然是真的了,汝可真是无礼啊,快放开吾辈啦哈哈哈~”
兔耳少女胡乱扭动着,骑在她腰间,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地方有着奇怪的触感。白眠草把兔耳少女翻过来,让其背后朝向自己,掀起衬衫下摆来查看。果不其然,一只偌大的黑色团状尾巴就展现在了她面前,让人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很想上去捏一把。
满手软绵绵毛绒绒的触感。
“哈啊~~”
这么一捏,艾琳西亚就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很是下流的惊叫,努力扭动着身体回过头来看着,脸也变得红扑扑的。
“好色的勇者啊,想做什么的话请等到晚上再说,吾辈是来叫汝吃午餐的。”
“谁好色了,我没有。”白眠草心情大好,懒得为自己多做辩解,“也不要勇者勇者叫个没完,我有名字,叫我的名字~”
“唔,吾辈直呼汝的名字吗,果然,就算失去了和吾辈相处的记忆,汝也还是喜欢吾辈了啊。”白眠草玩够了,松开了兔耳少女,艾琳西亚从她身上翻开,将衬衫向下拽了拽,正色着说话,“既然如此,吾辈就直呼汝为格拉斯了。”
“什么格拉斯,白眠草,我叫白眠草。”
“……那,吾辈就称呼汝为眠草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艾琳西亚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
但她很快就振奋起来,像是邀功一样凑过来,“眠草,汝的病是吾辈治好的哦,但这都是出于吾辈的私心,汝不必对吾辈感恩戴德。”
“好好好,真没想到,你还能给人治病啊。”白眠草小声嘟哝,坐起来换衣服。艾琳西亚居然意外的绅士,走开几步转身不看她。
“是啊,正因为吾辈是了不起的魔王。”
大病刚过,本以为身上至少会有些无力,没想到却前所未有的轻松。白眠草终于下了床,一边穿外套一边反驳,“人生病会好,这是很正常的啊。这最多只能证明,你很会治病。”
“才不是呢。吾辈……吾辈的体液可以治愈疾病,净化诅咒。汝的病能治好,功劳全在吾辈一个人。”
体体体体液?!白眠草端起床边的杯子来喝水,闻言差点被一口呛死,咳嗽着放下杯子,才发现杯中的水煞是浑浊,不由得浑身汗毛倒竖。兔耳少女听到她咳嗽,那对耳朵摆了摆,蹲下身来发出促狭的窃笑。
“吾辈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啦。吾辈不是圣女和治愈之魔王,吾辈的血就和汝的一样普通。吾辈是精通时间魔法的大魔王,当然是用时间魔法治愈吾辈了。嘿嘿~果然是好色的勇者,汝也会被这种话骗住呀~”
房间门忽然被打开了。被称作四方的大姐姐手持汤勺出现。只是随意扫过眼前的情景,四方似乎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走上前就用汤勺重重敲在艾琳西亚的脑袋上。
好听就是好头。
伴随着哀鸣,汤勺在艾琳西亚的兔子脑袋上敲出一声悦耳的声响。
“魔王大人,不要再捉弄勇者了。”
四方用教训小孩子的口气说着,举起汤勺来又在她头上补了一下。余音袅袅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这个身材火辣的女人身上系着白眠草的围裙,因为尺寸不合,似乎有些紧绷过头了,那对胸器便显得呼之欲出起来。这么一对比,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兔耳少女的身材就要令人遗憾许多。艾琳西亚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委屈的眼泪,抱怨着。
“呜呜呜,四方又欺负吾辈。”
“您也别装可怜了,这种力度,您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吧。”四方抬起眼睛,看着大病初愈的白眠草,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有些生硬,“你,勇者,是叫做格拉斯-费特对吧,我准备了午饭,请过来吃吧。”
“我叫白眠草,白眠草啦。”
白眠草走过来,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哭哭唧唧的小只的艾琳西亚,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高挑女性。白眠草在心里为她们的悬殊差距叹息。相比之下,艾琳西亚显得太过幼稚了,自己果然还是最喜欢大姐姐。
“啊,谢谢……姐姐?”
“叫什么姐姐。”四方举起汤勺来恐吓,但果然很是受用,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我比魔王大人要小很多,真要说,算得上是她的侄女。既然你和魔王大人已经结为一对,勇者大人,请直呼我的名字四方就好。”
“侄女!?”
这辈分真令人裂开。
白眠草受到这神奇辈分的震撼,一时没有意识到刚才四方口中的“结为一对”。见她没有反驳,四方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了,不免无奈地轻轻叹气,在心里接受了魔王大人的选择。
“四方是吾辈抚养长大的,是魔王亲卫队的队长。吾辈既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主人。”艾琳西亚捂着头起身,笑嘻嘻地在嘴边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至于吾辈的年龄嘛,不可说,不可说~当然了,若是汝实在想要知道,晚上的时候可要好好求求吾辈,哄吾辈开心~”
汤勺再度砸在脑袋上,小兔子重新倒地,放弃了思考。
“不必管她,我们走吧。”四方扶额叹气,对白眠草发出邀请。
“嗯,好。”
白眠草乖乖回应,跟在四方后面,来到了餐桌前。这是一大桌子地地道道的人类美食,摆盘精美,香气四溢,比父母回来时做的家庭大餐还要豪华,且都是她平日里不舍得买的食材。看到这一桌子菜,白眠草的眼圈都不禁泛红。她在餐桌前坐下,发现面前的盘子下面压着一张白色纸条,就拿起来看了一眼。只是这么一眼,岂止是眼中的泪水,就连她眼里的光芒也一并迅速褪去了。
白眠草像尊雕塑一样凝固在原地。
“我会做饭,让你觉得意外了吗?”四方盛了一碗饭放在她面前,“今后也请多多关照,勇者,魔王大人执意要住在你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出去住。”
见她仍然没有回应,四方沉思了片刻,再次开口,“我可以来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我会烹饪食物,不过你们人类的食物,我尚且需要经过学习。要是魔王大人捣乱的话,我也可以代为教训她。”
少女仍然一言不发。
“之前忽然闯进你家里的事,我向你由衷道歉。勇者,虽然以往我们是对手,但现在是在你的世界里,魔王大人也选择了你,我们没有对立的缘由。今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钱。”
“什么?”四方的话语滞住,看向她。
“四方姐姐,你是哪里来的钱,能在这么豪华的酒店点的餐?”
四方动作一僵,笑容变得尴尬且充满求生欲起来,不自觉地,向着远离白眠草的方向慢慢后退。
少女蹭的站起身,默默握紧了拳头。父母给她的支配的生活费本就不多,为此,白眠草甚至已经在进行课后打工了。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全都化作了这一桌食物,她就觉得刚才吃下的一口饭都变得分外苦涩了。
四方本来是怀疑的,从在此见面的第一刻起,她就一直在怀疑着,长个发烧到昏昏沉沉任由他人闯入家中的少女,究竟是不是那个强大的勇者。现在,她终于不用再疑惑了。白眠草向着她,举起沙钵大的拳头,身上的无名力量喷薄而出,远超四方身体中蕴含的魔力,似乎就连眼睛都在向外喷发火焰。这个样子,比魔王还要可怕多了。
四方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再不解释,就要失去宝贵的生命了。她赶忙开口道歉。
“这个……说起来惭愧,我用的是在你家发现的钱呢,我本是想要问你,但你当时还没有醒……这姑且是与魔王大人和勇者身份相配的食物,对吧?”
“……嗯!?”
双手合十,低头求饶。
“对不起,我会偿还的。”
这个平静的上午,这座一向安安静静的屋子里爆发出一声咆哮,引得路过此地的行人们都不禁捂住耳朵,怀疑起这家人是不是经历了什么浩劫。这声咆哮是如此愤怒,几乎连窗户玻璃都要一并震碎。总换而言之,白眠草的咆哮声响彻四方。
“一周之内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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