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媚死死地捏住桌边。花语这是什么意思？他父亲没死？他父亲没死的话，那那个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又是谁？等下，正是因为被砸得面目全非，那个人才可能不是自己的父亲。不，不对，那个人带着的正是父亲身上所有的标志物。不可能出错的。
五皇子李猛则是狂喜，如果艾茂谭没死的话他运作运作可以把罪行推一部分给他，这样的话艾家就是罪人，三皇子李工则也别想从其中借力。
而三皇子李工则想的更多了。他确定自己当初是和西南的艾茂林结盟的，他也确实见过艾茂谭。这两个人身高体重样貌完全不一样，为何花语会犯糊涂认错这两人。
“靖王妃，我虽然和兄长情感极深，但是你这把我二人认错了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容貌很好解决，易容就可以了；身高体型问题，差别不大的话，也是可以伪造的。”
“其实艾茂宇的事件疑点有三。第一，筛网的问题；第二，艾家灭门的问题；第三，刺杀靖王的问题。”
“刚才说了艾家借出去五十筛网，而真正清点确实有五十七个。换而言之真正放错的只有七个筛网，那么十四个有问题的筛网是哪里来的？难道他们还会可以换七个有问题的筛网来给自己增加嫌疑吗？”
艾茂宇两眼一亮想要说话。
“别想了，那七个足以证明你们动了歪心，不过你们再度被人利用了罢了。”
艾茂宇两眼一黑。
“其次，艾家灭门的凶手其实和刺杀靖王的不是一批。当晚其实有两个个地方遭遇了袭击。乔装进城的靖王殿下所住的福来客栈和艾家。我和艾媚是旧识，我在城中遇到了逃命的艾媚之后，本想带着艾媚逃亡，但是艾媚担心牵连到我，拒绝跟我走，但是那群追杀的人以为艾媚跟我走了，而独自逃跑的是我放出去的诱饵，那群人转而攻打我们的驿站。所以艾家灭门案其实和艾茂宇没啥关系。”
“但是刺杀你们确实做了。不过其他人不是你们杀得罢了。而且你雇佣的人确实对靖王出手了。”
花语一点求饶的机会都不给艾茂宇，转过头继续凝视艾茂林。
“艾茂谭家主，身份没有什么伪装的必要了吧。”
艾茂林叹了一口气，将衣服解开了，缠绕的棉絮全部除下，脚底的增高去除，双手一捏从脸上掀下来一张面皮。
比艾茂林略矮几分的更加瘦弱的艾茂谭出来了。
“当日，茂林悄悄来看我，遇到刺杀的时候，他替我挡下了那一锤。他被锤的面目全非。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假装成他。”
“至于筛网，我不服啊，我的亲弟弟居然想要我和他的父亲死！我就弄了几个假的筛网换了进去……我……我对不起三位殿下。我……”
艾茂谭说不下去了，哭了出来。艾媚几次想要站起来，想要喊出自己父亲的名字。但是都被伪装成小厮的柳英摁住了。
“我父亲，从来都是一视同仁，艾茂宇！父亲他可少过你一分一毫！他甚至愿意分出所有的货运生意给艾全义！让你们二房一家生活无忧！你们居然用这些赚来的钱！父亲分给你们的钱！买凶来杀人！杀我们！你的亲哥！你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
台下的人看着死而复生的艾茂谭，先是震惊，然后是喜悦，最后是庆幸。艾茂谭好啊，乐善好施，善于钻营。寒门书生愿意资助，老弱病残愿意帮助。他没死可以说是扬州城天大的福气啊！
不过花语听着这一番问责，没有觉得愤慨，只觉得好笑。
“谁杀了艾正德？艾茂谭，你不是清楚得很吗？”花语抿嘴笑着，“还有黄侃黄刺史的案件也得并到这里面来看啊。不是吗？”
“靖王妃！你血口喷人！”
“艾正德的致命伤是喉咙的切割伤，艾茂林的致命伤来自于正面的重锤，黄刺史被刺杀的时候凶手是在身前五尺左右动的手。这都说明动手的人都是和他们熟知的人。”
“靖王妃就凭借这个推测是我？”
“不止，艾正德的喉咙伤口是明显的弯刀造成的。弯刀造成的伤口和直刀有明显的区别，伤口的收口，破裂和撕扯的痕迹完全不同。而这种弯刀伤口也在驿站的伤员和黄刺史的护卫身上找到。说明刺杀黄刺史，袭击驿站和屠杀艾家的是一批人。”
“那福来客栈的呢？”五皇子多嘴问了一句。
“那边的人太蠢了，用的制式的武器。”花语没有多说，但是答案非常明显了。
三皇子咽下了想要为艾茂谭辩解的心，不过此刻他也好奇为何艾茂谭要假冒艾茂林。
“可是你们有证据证明我和这群人有联系吗？”艾茂谭微笑地反问花语。
“没有。不过艾茂谭已然成竹在胸，何必在藏着掩着，说亮堂话不好吗？”
“哦？”
“艾茂谭你勾结的是契丹吧。契丹使臣带了很多牛车马车装了众多货物来拜访我朝，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不过有一点不对劲呢。”
“何处？”
“一辆马车装酒二十坛是绝对没问题。可是那么多高高大大的马车，却只装了那么一点贡品呢？”
“也许是尊敬？”
“或许吧，那为什么就装了这么点东西的马车牛车，车辙痕迹会和装了大量物资的返程车队，差不多深浅呢？”
“……”
“我不喜欢佛像，高高大大的佛像，谁知道里面是空的还是满的。若是满的还好；若是空的，里面藏着的究竟是人间疾苦呢，还是佛门污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茂谭仰天长笑。一个巨大的野心家终于不用掩藏他的狼子野心了，善良，宽容，博大的外皮全都可以撕裂下来。
“花语！花姑娘！不愧是花老太爷倾心培养的女儿！那个老迂腐固执偏激，但是能力是真的强，也能培养出你哦们这群聪明的孩子！”
“不过你还是嫩了点，你以为靠着人数多就能抵抗契丹精兵吗？狂妄！这边契丹精兵一个都顶十数个废物官兵！你们不该让车队进城的！进城了那你们就必输无疑！”
“既然必胜无疑，那么艾家主不妨多讲几句呗，也为小女子解解惑。”
“准了，问吧。”
花语环顾了四周，黑夜吞噬了大街小巷，只有自己这边是用篝火获得的一点光明。她深吸一口气，发问。
“艾茂林，是你的棋子吗？”
“并不是，他是艾正德的人，虽然我们关系比较好，但是他不会赞同我的计划的。”
“所以你就把他杀了？”
“死人可比活人有用多了一方面我保证了自己的安全，另一方面也除掉两个不利因素，何乐而不为呢？”
“为什么要杀了艾家长房所有人，甚至不惜对自己的女儿出手，甚至远程操纵要人对逃走的儿子出手。”
“他们是我的孩子，为我的大业牺牲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等大业一定，就追封郡王郡主是吧。”
“自然。”
“不觉得对他们残忍吗？”
“牺牲而已，不存在残忍。”
“你带了多少人进来？”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扬州一乱，契丹就会攻打北境？”
“这是自然。”
“你的父亲一生致力于保家卫国，拯救苍生。你这般行为会导致生灵涂炭，国破家亡。你可知道？”
“并不会，只要我当上了皇帝！不到五年就能让全天下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二十年就能一统北境！横扫八荒！”
“真是天真的人呢。如果我逃出去，把这些事告诉世人，你觉得谁会支持你，如果我告诉皇上你谋逆造反，你可想过你会有什么后果。”
“成，则万事大吉；败，我依旧是我的家主。你们有证据让世人相信我叛国了吗？没有？你们有证据让昏君收拾我吗？没有？我只会成功，不会失败。你懂了吗？”
看来这个人是不打算让任何人活着离开这里了。不知道为什么，花语突然放下了心。
“艾家主，你对塞北了解多少？”花语拖够了时间，某些人不来就是他的问题了。
“不多，只知道他们能协助我做的这般大事。”艾茂谭这说的是实话。
“看来你是真的觉得我们无可奈何你啊。”花语直直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艾茂谭。
“我说了，你们证明不了什么。所以，你们能对我做什么呢？”
花语不再和艾茂谭扯犊子了，转头看向他带来的两个护卫。虽然眉眼上和中原人很像，但是眼里面的戾气还是说明二人是那种草原出生的狼种。
“你们是契丹人吧。”花语用契丹话问那两个护卫，那两个护卫也直接看向了花语。
“我记得契丹一向无敌于草原，经常冒犯大周边境，可是近几年，经常会出现行军路线暴露，将领被刺杀的情况，契丹明白这是有人在暗中使坏，但是只能抓到捣乱的人的尸首。”花语也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目光，“甚至有些儿童还编出了一首童谣。”
“草原上面群狼啸，草原里面羊儿叫；草原的黎明天不明，草原的叛徒……”
“夜不收。”
沉着的男音接下了花语的话。
没人注意到这个男人是怎么出现在台上的。他背上背着破烂的斗笠，粗糙的黑布包裹着大半张脸，一身黑袄破破烂烂耷拉在右肩，身体的左侧挂着十字交叉的弓箭和长刀，通红的手指尖冒出掉毛的手闷子。一双棉鞋紧紧绑在小腿上。
两个契丹护卫瞬间拔刀冲到艾茂谭身前。但是男人好像并不介意。
“你刚才好像说，没证据就没法制裁你？那还真不凑巧，夜不收，不看证据。”
夜不收，一个特殊的谍报机构，不知来源，不知身份，不知目的。人数不明，实力不明，归属不明。他们看似独自行走在草原之上，但是却彼此紧密联系。一人一弓一刀一马一狗。没人知道他们如何打探的情报，没人知道他们如何传递情报，没人知道他们为何这般信仰坚定。
契丹曾经大范围的在草原狩猎过夜不收，战果很成功，一共收获了七十多名夜不收。
的尸体。
为了这区区七十多名夜不收，契丹付出了将近六百人的伤亡，被烧毁将近一千个营帐，数以千计的物资被毁。
重点是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夜不收还在草原上。
契丹曾经想伪装成夜不收传递假情报，来骗取大周的消息。但是却没能掌握夜不收的加密手段从而失败。
这支部队在北境为人所熟知，在契丹家喻户晓。但是在其他地方知晓的就没有几个，就连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未曾听闻。花语也是偶然在自己祖父收集的北境话本子才听说过的神秘部队。
“活的。夜不收。艾。这人。不杀。活捉。大汗。”两个契丹人的汉话不是很熟练，不过意思很明显。
“你很强吗？你再强能强的过八百契丹精兵吗？”艾茂谭不屑地看着对面蒙面的汉子，“一个人有什么用？八百！你知道八百有多少吗！”
“夜不收，不是我，是我们。”男子看向契丹护卫，契丹话问对面，“像你这样的，我一个人打二十个没问题。我可是带了两百多个弟兄过来的。希望你的人能让我们杀的尽兴一点。”
两个契丹护卫一下表情和吃了屎差不多。夜不收？两百？他们从来没听过有三个以上的夜不收同时出现，现在一个小小的扬州城有两百个夜不收？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扛起艾茂谭就跑，另一个冲向夜不收争取时间。
男子将刀连着刀鞘抽出，当头就是一击。契丹护卫想要以伤换伤，刀口直直对着夜不收身体冲去。
“咚!”很可惜男子的刀要远长于弯刀，契丹护卫左肩挨了这一下被震地发麻。
男子并未收手，前踏一步，反手又是一击横扫。护卫躲避不及被一刀砸在腰上。
“啪”男子的第三下攻击直接拍在了护卫头上，将护卫直接打晕，结束了战斗。
“看住他，我去抓艾茂谭。”
艾茂谭被护卫带着逃跑，他们尝试着找其他契丹军人汇合，可是要么是血腥的契丹士兵尸体，要么是已经被打断四肢无法动弹的契丹士兵。
艾茂谭是震惊的，契丹的精兵战斗力他是看过的，一个契丹士兵甚至能和牛角力，在草原上和狼搏杀。但是这些精英的契丹士兵居然被夜不收这样屠杀。
“你们大汗居然没把这么重要的情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你说话啊？”
“你在干什么？要摔下去了。”
护卫带着艾茂谭砸在了地上，艾茂谭挣扎着从护卫怀里爬了出来，只看见护卫背后中了两支箭。一支射穿了喉咙，令他不能言语，一支箭射穿心脏，直接杀死了这个护卫。
男子轻轻落在地上，缓缓地走向艾茂谭。
艾茂谭看着宛若死神的男子，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你……是靖王吧。”
男子停了下来。
“是。”李佳安并没有奇怪自己被认出来，倒不如说没认出来才奇怪。
“老头子果然没说错，我会栽在你的手上。”艾茂谭看着蒙面的李佳安，“何时？为何？”
李佳安走到了艾茂谭面前，“通往京城只有两条路，没有东路。你从来没有带过艾媚去过京城，而花语却在京城见过艾媚，这不是很奇怪吗？”
“哈哈哈，居然是这种错误吗，真是……太惨了。”
艾茂谭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被靖王发现误差。
“有什么遗言想和她说的就说吧。”李佳安让出半个身位，还穿着李佳安衣物的艾媚被一名夜不收背到了这里。
艾茂谭看着自己的女儿，消瘦，病弱，满脸惨白。
艾媚看着自己的父亲，面色红润，但是却一身狼狈。
“爷爷……真的是你杀的吗？”
“是的。”
“不要骗我！”
“是的。我杀了他。他拒绝了大汗的招募。”
“你为什么！”
“我说了，皇位？”
“我不信！”
“这就是事实。”艾茂谭满脸讥笑，“不过很明显有一个远比我强大适合的人呢。”
“那我呢？我不是你女儿吗？为什么……”
“你若是能靠着自己逃出去，你就是合适的继承人，不过你失败了。不，也不算失败。你找了一个可以包容你错误的人。”
“好了，我没什么想说的了，你如果想从我这里拿到情报是不可能的。杀了我吧。”
“不要！”
艾媚挡在了李佳安和艾茂谭之间。艾茂谭瞅准了机会，抓起旁边的弯刀就冲了上去。
“噗呲。”
艾媚震惊地回过头，发现艾茂谭被一个和李佳安差不多装扮的人。
捏爆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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