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里除了遗传的发呆以外，还有一个就是晚婚。
晴雪看着右侧开车的二叔，样貌堂堂却无女无子。
按理说像迟明这样的男人，应该会有不少女人主动去和他聊天搭讪的，尽管如此，他却还是对此事无动于衷。
迟明几乎将“结婚”这个概念抛出到了脑后，对方抱着谈恋爱的心态进行搭讪，到他这就变成了“友好聊天”的行为，以至于爷爷都笑他是个木头疙瘩。
“待是北域的铁树开花了，二小他就开窍了。”
想到这，她心说：多数的成功人士都喜欢单身，莫不是害怕女人抢他的钱？。
想罢晴雪自己摇了摇头，二叔不是那样的人。
“老姑奶奶？”
迟明点了点头，松开油门静等绿灯：“去了磕头为先，不要大声喧哗，姑奶奶她老人家血摸多了喜欢静。”
晴雪寻思明儿不才初六吗？怎么今天就讲起规矩来了？再一想她并未见过一次那个所谓的老姑奶奶，想想也罢了。
晴雪问：“老姑奶奶漂亮吗？”
迟明笑了一下，带上墨镜：“当年上海三枝花，没人不知你老姑奶奶。”
“三枝花？三个人吗？”晴雪看向迟明。
迟明嗯了一声说：“三枝花，舞女，歌女，妓女。”
晴雪一惊，连忙问道：“那老姑奶奶……”
“歌女。”不等问完，迟明就说了出来。
晴雪又问：“除了我老姑奶奶，她们叫什么啊？”
迟明答道：“舞女李绾珍，妓女陈翠心。”
“听说我爷爷年轻时可是很气盛的，不会跟翠心小姐……”晴雪外头看了过去。
迟明呵呵笑了一下：“陈翠心起码是跟你曾祖父一个辈分，其实……”
晴雪疑惑道：“而且什么？”
“其实你应该叫陈翠心叫公孙翠心老姑奶奶。”
“我靠！”
迟明点了点头：“还是你曾祖父的二夫人”
晴雪呆滞的看着远处的东方明珠塔，奇怪的知识增加了，那一刻，她仿佛超越了极限。
“贵圈真他妈乱啊……”
以前，晴雪是在爷爷的眼下长大的，后院的梅花桩见证了一切。
爷爷的收藏有不少，唯一的一件让她眼馋却不让碰的，那就是武则天的京剧戏服【凤袍】
每当晴雪问道时，爷爷都会沉默许久，眼中的光芒则更加坚定了起来。
据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民国十二年，曾祖父华海诞辰三十三岁之时收到了一份他临死前都要嘱托的东西，那是一身京剧演员穿配的武则天凤袍。
这本是一位剧团团长的传家之宝，但他命不久矣，他和公孙华海算是故交，多年的交情，他深知华海的性格与能力。
巴登巴登密约成立后，侵略的火药味早已蔓延了整个中国，他知道不久的将来，整个国家会出现一场血灾；而血，不能溅到上面，上面是中华人民最后的尊严。即使被侵略的面部全非，即使日本成为这片大陆的掌管者，只要这戏袍还在，中国就永远不会埋没在历史的轨迹里，赤红的国旗必将闪烁着金星高高升起！
“不才华海，接见您老人家！”
曾祖父郑重的对着凤袍重叩其头，看到此景，苍老的团长得以释怀，坐在那里，就走了。
他们说那一天起了风，远处传来几声孔雀的凄鸣后，团长是跟着风走的，因为他再无寄托可言。
那一天，曾祖父亲手送上了第一铲土。
这也成了公孙家的传家宝，只有家族为首的人才可以得到。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是你人生中让你回头的过客，而你则不需要驻留在此或者是退后跟上。你要继续前进，前方会有更好的朋友。”
迟明轻轻踩了一下油门，跟上了前面的车。
晴雪双眼迷离的看着远处的天空，回忆着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那几乎每一天都很快乐，他的出现让她认为无聊的人生中泛起了一层涟漪。
可是那一天，他没有来，整个欢送会她最期待的那个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可我喜欢他，叔。”
迟明的眼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关于这两个小孩的关系，他早在以前，就已经非常清楚了，不过他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不可能。他以为晴雪会有更远大的前程和想法，如今却硬生生的给他来了一巴掌。
“我知道，不过你现在应该以学业为重，爱情等到你思维更加成熟时再去考虑吧。”
晴雪清楚二叔的意思，也不去看他，阴沉沉的坐在副驾驶上一句话也不说。
似乎冬末的阳光没有一点精神，天空是一片白灰，天空下是无数没有年味的新年装饰。
她的脑海里全是爷爷家里的那些收藏品，为首的金丝玉蚕凤袍算一件，一米六长的翡翠蛇鳞苗刀也算一件，剩下的就是一堆乱七八糟说不上名却价值连城的玩意。
好想穿上凤袍耍一耍那把苗刀……
突然，她想到了在黄公子那里吃饭时，她那边的一个亲戚脸上露出的神色。那是一种奸诈阴险的神色，似乎在预谋着什么诡计，直到她的出现打破了他指定的计划轨道。
她目前还不能随意行动，不过过了初六那就明面上办事的了，她就不信自己能比不上嫦月老姑奶奶。
“大哥说你要买盗什么笔记？”迟明利用余光看了看右侧的晴雪，道：“你也惦记上祖坟埋得玩意了？”
晴雪听到这，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不悦的道：“家族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我还惦记啥？”
迟明笑了一下：“你咋知道东西都是你的？”
“就算不是我的，我也要想法抢过来，”晴雪从储物盒里，放着的一条香烟里拿出了一盒打开，“放在那群**人手里，迟早他妈败坏光。”
点了点头，迟明就将自己怀里的砂轮打火机扔给了晴雪。
拿起细看，上面是一个双腿修长的**女性，一只鸟正飞过她的侧身，似乎被那精致的容貌给吸引到一般。两侧防滑的地方使用的是小牛皮，手感以及重量恰到好处，雕刻的非常精细，一些细节甚至让她心跳开始加快。
“一万多？”
“呃……嗯。”
这就是晴雪喜欢跟在二叔迟明身边的一个原因，如果二叔支持她如何如何，他就不会去询问要干什么，而是无条件的去支持。若是不支持，他就会在行动之前就去警告。
迟明固然知道晴雪不会去吸烟，因为香烟燃烧的味道对于她来说更像是雄黄酒与白娘子的搭配。
驾车驶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书店门口，周围种了很多的书，两条木质回廊从大门一直延伸到院内的厅门。回廊的支柱上爬满干枯的藤蔓，若不是冬天的缘故，这里应该是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开满紫藤花的唯美风景。
建筑的风格更像是一种复古风的西欧别墅，不过四周却贴满了手写的对联横幅与红福。几盏大红灯笼各自成对的挂在每棵树上，就那棵巨大的腊梅树也挂满了来这的年轻读者们对新的一年里精写的祝福与心愿。
书店的招牌是用汉白玉雕刻的一块展开的卷轴玉雕，上面用着重墨大气横飞的提笔了四个大字：『新华书店』
张扬跋扈，丝毫不受坚石的束缚，甚至整行一笔而下，观其力而不失，身姿展而不夸，笔迹流水行云，如龙升万里又似那凤翔九州。
招牌下有一行签名，不过令晴雪在意的是下面的数字：“始于壹镹伍零年拾月贰日。”
听二叔说，忠情的爷爷每个星期都是会来这里坐一坐，走一走，停一停。
那里是奶奶和爷爷相认的地方，那是一段尘封的过往，此时晴雪就近在咫尺。她感受到了来自一个世纪的沉重转动，也感受到了当年那至死不渝的爱情。若非如此，爷爷怎肯常常出现在，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徘徊？或许在他老人家恍惚之际，他还能感受到当年那轰轰烈烈的爱情吧……
注视着晴雪注视的方向，迟明沉思了片刻便摸了摸她的头，并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钱塞给了她，脸上稍有歉意的道：“我那边有点事雪儿，”说着他看了看手表继续说：“你要不现在这看会书，想买的书放在一块，我忙完了一块结账。”
晴雪看着二叔努了努小嘴，转身就要进书店，二叔迟明耸了下肩膀，离开院子前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书店扬长而去。
“大过年的……”晴雪将钱塞进裤兜里，这个习惯是跟那个他养成的，因为他说钱很脏，只能放裤兜儿里。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晴雪走进了这家百年书店之内，店内的装饰非常朴素，清一色的棕色木质书架以及手指粗细的吊链，明亮的简约别墅灯被工作人员放置在了走廊的两侧，只比她高那么一点点。灯罩上描绘的是一些著名的国画，地板由一种黑边降噪地板砌成，四周的墙壁上刷染了一种介乎于驼色和白色之间的米色；书柜的支架实用的是金属三脚架，漆黑的一片却给这淡雅的环境里添加了几分特殊的视线刺激。
墙上有隐藏的条形墙灯，照亮了一排排绿萝等吊篮植物。
这是一家三层的新华书店，第一层的整体风格偏向简洁现代化。店门以东为开，在店内的最难侧有三排七米长一米八宽左右的书桌，桌子是由最简单的深棕色原木以及金属桌腿偏大而成的，上面提供了写作看书以及打字办公的地方。
不过令晴雪在意的，还是书店公告上用毛笔字所写的：
“禁止抽烟，禁止喧哗打闹、禁止一边看书一边进食与饮水、禁止破坏书籍公物乱涂乱画、禁止随地吐痰。”
看完这些，“禁止”两个字她几乎快认不清了。
里面的工作人员上身穿的是一种灰色商务修身牛津纺衬衫，下身穿的是黑色商务工装裤，双手穿的是一双纯白色的防摩礼仪手套，脚穿的都是匡威黑色高腰帆布鞋，再外搭一款长至膝盖处，与桌子颜色相似的棕色纺织围裙，轻便快捷非常适合搬运整理。
书摆的很满，像彩色的钢琴键似的一排一排，有很多的读者伫立在那看书，书柜周围放了很多小凳子，不少人坐在那里。
或许是站在那里观赏四周过久，一位有着闷青色内扣发型，发梢垂至锁骨处的工作人员幽幽的走到了晴雪的身后，探头到一侧道：“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欣赏的意识在工作人员询问之后瞬间改变为了一种“看”的意识。她看向工作人员，只见这工作人员虽然带着口罩，可那双眼间透露着一种清秀纯真的水润感，大眼在打光灯的折射照耀晶莹剔透波光粼粼让晴雪一点威胁感也没有感受到。
那是一种平易近人的乖巧靓丽，想想现在的新秀们，哪个模样不是动人心弦？
“哦！麻烦你帮我找一本作者叫『南派三叔』写的《藏海花》吗？”
工作人员摆了摆手，摆动间发梢随着身躯的幅度也在微微摇晃着，她道：“呃……没！没有问题，跟我来吧！”
“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们在这就是为了帮你们寻找到喜欢自己想要看的书的，”工作人员走路很轻快，她时不时的还回头看一眼晴雪，“你也是稻米吗？”
她转过头问了一下，晴雪“嗯”了一声后点了点头。
“哈！最近有很多客人都在光顾这一系列的书！”她和里面的一个瘦高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后，就把挡路的运放书籍的推车吃力的推到一旁。
带着晴雪，她来到了一处两米多高的书架前道：“嗯……最近我们这进的一批好像是典藏版的，封面像牛皮纸一样手感。”一边说着一边查看书架记录表，或许是近视，她看起来尤为认真。
“在……”说着她抬起了头，那些“典藏版”的书籍，一般都被摞到了最高的地方防止客人私自拆封观看，不过那种高度对于她一米六左右来说确实有那么一点高，“稍……稍等客人，我去搬一下椅子。”
“不……！”晴雪定睛看罢，便起身跳跃勾了下来，“不用这么麻烦了，谢谢你。”
看着客人的壮举，那种令她畏惧的跳跃高度不禁让她愣了一下，缓过神来之时晴雪已经微笑着看着她了。
“你个子高跳的也好高……”她似乎在用一种迷妹的眼神看着晴雪。而晴雪则阳光的笑了一下，拍了拍她肩膀：“比较擅长嘛！”
“我……我叫卢娜。”
“公孙晴雪，”晴雪握了握她的手，“下回也来找你好啦，卢娜。”
晴雪一番聊天得知了卢娜是为了赚学分而来这打工的，还顺便得知了她这一套行头下来才六百多块钱，完整归还后可以再返押金，不想归还的也可以直接带走，毕竟这一套全部单个买就不止六百多了。
瘦高的男人从二人轻声谈话处的沙发边上推车路过，他打量了一眼晴雪后边招呼卢娜：“娜娜，老刘给你买了份糖葫芦，别忘了吃，化了很难搞的。”
“嗯！谢谢王哥！”
二人很合得来，一个不拘小节一个天然呆。
后来卢娜就去干其他事了，她不能一直这样聊下去，她还需要工作。
一边翻着书晴雪咂了咂嘴，明明已经是大学生了，感觉却跟自己的妹妹一样……，蛮可爱的。
书页轻微翻动的声音再此成为了一种交响乐，快节奏的键盘声打着快速的节拍，突然一片安静，走珠笔的声音缓如而来，随后又是以翻书为开头再次出现的键盘敲打声。
她注视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脑海里全是那一天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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