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们离开社活楼开始，纱衣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转，总是在我的怀中闭起双眼，用力往里钻的动作让她看上去像是蜷缩着。
害怕浑身湿透的我们太显眼，我只能草草护着她来到公寓里，将床铺简单整理后打开暖气。
“你先去洗澡吧？”我问。
她却只是眯着泛红的双眼看向我，收紧了交叉在我腰间的手臂。
我只好和她一起走进浴室...
直到一起躺进被窝，她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把我的胳膊当成了枕头，在我不停轻抚着那柔软刘海的过程中缓缓入睡。
“没关系的。”我悄悄地说。
我没办法估计竹内的话给了她多大打击，或许也是长久以来她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被竹内给骂了出来，才变得像现在这样。
直到手已经酸到抬不起来，我才被疲倦带入梦乡。
......
身体不停警告着，只感觉纱衣所在的方向一片冰凉，似乎躺在床上的只有我一个。
她趁着晚上走掉了吗？我的手又去哪了？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看见血液从本该是手臂的地方喷涌而出，紧接着就是剧烈的疼痛。
“唔！手，没了！？呜，啊！”
疯狂挣扎着的我立刻睁大双眼，视野里并没有什么血。
是梦啊...
纱衣还在，那素颜添了几分红润，轻盈地呼吸着。
我仍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不过室内已经变得明亮，才发现手臂上她枕着的地方已经变得红肿，小臂以下冰冷无比。
悄悄挪开她的脑袋，我终于解放了那只手，发现白白的手掌上竟现出两排发青的牙印，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却还没退呢，夕纪那家伙...
“祥司？你的胳膊。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又任性了。”
睡眼惺忪的她突然惊醒，起身抓起我的手臂又揉又捏地。然后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脸颊瞬间红了大片。
“纱衣，早啊。是好点了吗？”我看她的样子，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嗯...今天，再出去玩吧，马上。”
于是就像是补偿昨天的遗憾般，我们穿上被烘干的衣服出了门。
......
“妈的，去死吧这个社会！”
“嘭！”
人气偶像一边骂着人一边狠狠把手里的东西甩出去，这样的场面被她的粉丝看到一定会很有冲击力。
但除了我之外并没有人会真的把她当成那个纱衣酱，太违和了。
总之，我们在某个章鱼烧铺里吃过早饭以后，偶然逛到了这间铺子。
“唔...呜，呜呜~好痛好痛啊部长！”
“你这家伙，连女人的攻击都承受不住吗？”
听说这个社团因为经费不足，社员们又不想自己贴钱所以都跑掉了，会长只好带着唯一的社员开了个自虐赚钱的活动。
昨天还挺顺利，没想到今天遇上了纱衣这样怨气满满的客人。
精壮的男人正教训着自己瘦小的社员，对方正疯狂把水滴从脸上擦去，但不断流出的眼泪是抹不完的，他委屈地一撇眉头，叫道：
“你，你自己试试看嘛！那个不是一般的女人啊。”
“切，废物！我上就我上。”那部长洒脱地把外衣一脱，露出坚实的肌肉线条，转身面对纱衣，“客人，别忘记给钱啊。”
“知道！扔爽了我加倍给你啦！我有的是钱！”
“嗷哦！！”
见攥着水球的纱衣脸上现出暴虐的笑容，我是一点都不敢上去阻止。
然后——
“啪噗！嘭！”
“部，部长！哇啊啊啊！醒一醒啊，社团就靠你救了啊！”
接下华丽的双手两连击后，部长的眼珠顺时针转了一圈，光荣倒下了。
毕竟脸上可不会有肌肉啊，而且这声音听着就像是水炸弹一样威力巨大，只能为他默哀了。
“好了，我复活了！已经没事了，钱给你们了！谢啦！”
纱衣抽出一叠纸钞往桌上一拍，像年糕一样黏上我撑伞的手臂蹭来蹭去，完全不管那社员的鬼哭狼嚎：
“部长——！好不容易赚的钱不能全当医药费啊！！快醒醒，居然输给女人，混蛋！刚刚让你笑我哈哈哈！”
真不知道他是难过还是开心了...
越是要到别离，在一起的时间就越会飞速流逝，还只是逛了主楼周围，就已经过去了几小时。
雨云忌惮正午最强的太阳，雨势变小了些。
“嘿！轮到你了，不愧是男生啊，嘴巴都是我的两倍大。”
一份巨大的鲷鱼烧被塞到面前，纱衣在之前我咬下的缺口里又添上一口，能看见红豆馅上那小小的齿痕。
于是我将嘴唇覆盖上去，又咬下一块。
“好甜...真亏你能想出这个点子。”
“因为又想逛又想亲亲啊，你又不同意偷偷亲。”
“这么多人呢！又不是笨蛋情侣，也不能太张扬啊。”
“哼，你一直讲道理，我觉得无所谓的啦。那下午就去夕纪酱那里呗，我还想看一看学妹们，超可爱你不觉得吗？”
她扭着我的手往前面的岔路走去，我也没阻止的理由。
“学弟明明也很可爱，真偏心。”
“‘也’是什么意思？居然敢当我的面夸别的女人嘛。”
“喂，是你暗示我这么说的吧！”
“哈哈哈哈~无所谓了。我们去偷偷看看她们吧？”
看着傻笑的她，我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真是给了我莫名其妙的洒脱感啊。
在篮球场对面的乒乓桌前，我们找了个空着的长椅坐下。
因为能看到远处的油菜花，头上又有大树遮蔽，所以有不少对情侣准备了桌布在附近依偎着，让我们也不那么显眼。
“以前的我好傻的，一直以为你不会被别的女孩子注意到，现在一想可能是我太自私又任性了才会这样。”纱衣将脑袋倚靠在我肩上，假发并挡不住她长发的清香。
“我也没想到你会就这样有百万个粉丝啊，我也小看你了。”
“我们都有犯错呢。现在也一样。如果再晚个几年遇到你的话...”
“我的漫画会一直没成绩。”
“不对不对，我也会被爸爸逼着去工作的，这样的我们是不是更合适呢？”
“......”
动漫社那里，虽然人数远不如纱衣登场的时候，却也排成了长队，舞台前摆了好几张桌子，有几个社团学妹坐在桌前忙活着给粉丝签名。
她们脸上洋溢起满足的微笑，也有跟面前的粉丝聊天握手的时候，但这时夕纪总会精准地出现在她们身后叉腰抬高屁股叫骂几句。
似乎是不允许和粉丝有太亲密的接触。
我轻声一笑，说道：
“所以我不想让那群家伙错过什么。家人也好朋友也好，都是宝物。”
“之前才让夕纪酱伤心呢。”
“那是做过头了！别骂了别骂了。”
“没关系的，别人会喜欢你也证明我很有眼光啊。和夕纪一起的话，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嘛。”
“纱衣？”
我伸手轻抚起了纱衣单薄的脊背，却一点也不冰冷。
“那些孩子还没意识到，不管和粉丝多亲密，关系有多好，到一定程度以后都会像缺了什么一样。‘我们活着的意义就只是取悦他们吗？’，我不能这么问他们。”
“一定不是的，也是为了满足自己吧。”
“我是人，我要的满足不是那些‘支持，欢呼’。我要的只是可以天天问而且会回答我‘但我活着就是让你幸福’的那个人。”
“我...”
“不行。你还不了解，还不够了解我们。至少不是现在...”
“......”
我确实无法理解，被无数粉丝喜爱的她们身上背负着什么东西，时刻摆出灿烂笑容的她们还在期待着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懂的吧，好好努力，再长大点以后。
我感受着躺进我怀里的纱衣的体温，看着不耐烦地扯着猫耳跑来跑去的夕纪以及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学妹登场。
一直到晚上。
* * *
太阳已经下山了好久，体育场四周少见地架设了巨大的探照灯，不过夜场也随着闭校时间的到来而结束了。
客人们已经散去，接着便是整理完器材与场地的社团学生们。
“祥司，快到时间了。”说着，纱衣不舍地慢慢离开我的怀抱。
“嗯。要去道别吗？”
“不用的，之后你帮我说一声就可以了。”
我与纱衣一直坐在树下，我撑起伞挡住越下越大的雨，似乎是雨伞反射了探照灯的光，让篮球场里的某个社员发现了我们，急忙跑进棚子里报信。
“还是被发现了啊。”
“那就，再等等吧！”
看见社团的不少人都撑着伞朝我们小跑过来，我们相视一笑。
然后，夕纪拉着一个捂起脸的小学妹站在了最前面。
“原来在这里啊前辈们！我还以为你们无情到都不来跟我们打个招呼了呢！”
“抱歉抱歉，但我和祥司在这里一下午，已经把你们每个人都记住啦！以后还是会遇到的嘛。”
纱衣喊完，人群中瞬间充满了欢笑声，我则好奇地打量起眼前陌生的女孩。
“她是？”
“啊！就是你被推倒那时候的小魅魔啊，她想当面谢谢你，但是又害羞。我想对前辈这样渣到跟女朋友密会连妹妹都不管的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就拖她来了。”
妹妹？
我一皱眉，才想到可能是竹内。
“我没有妹妹！那是假的。不过确实没什么好害羞的，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喏！你看看你的祥司哥哥都说了，去吧。”
“去吧！我们大家的份也一起！”
“就是！！”
“多亏了前辈们才能这么成功的！”
夕纪一推那女孩，大家也都一齐呼喊着，她便放下手露出纯真的脸蛋，惹得纱衣都夸了句“太幼太可爱了~”。
“那个，谢谢秋山前辈保护我，我想，叫哥哥也可以吧？”
“啊，嗯嗯。”
“谢谢！秋山哥哥，纱衣姐姐也是！我，我是第一次到舞台上，多亏了你们我才能实现梦想。大家也都是，谢谢你们。”
“作为前辈，应该做的，是吧纱衣。”
我碰了碰纱衣颤抖的肩，她连忙点点头。
“我，我其实还想抱一抱秋山哥哥的，但是就是...怕纱衣姐姐在意，能抱姐姐代替吗？”
这种要求我想纱衣一定很乐意接受，谁知道她却直摇头。
“抱祥司吧，他帮了你们更多，我不会吃你们的醋的，哈哈哈。”
“谢谢！那...”
这女孩朝我一鞠躬，然后溜进我的胸膛，轻轻一靠便又起身，说了句“谢谢。”后逃进了身后的人群里。
只剩夕纪还留在原地，撇着嘴角似乎有点不屑的样子，抱臂说着：
“我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希望你们顺利吧。”
“嗯，那，送纱衣去主楼吧？”
我起身，而到了这时纱衣却有点犹豫，几秒后还是跟在我身后迈着步，不时会转头看看后面跟来的大家。
也许纱衣也会和我一样，把这段经历当做宝贵的回忆，想再多确认一下大家的存在。
很快我们就到了主楼下，这里的热闹已经成了过去，远处的雷鸣声预示着大雨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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