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是第一次看到,面前这个从来不肯在人前示弱的女孩子,居然会梨花带雨地哭成这个样子。
埃莉诺在他的怀里哭了大约有十几分钟之久,随后才渐渐停止了哭泣。
兰斯把她抱到沙发上,脱掉她的靴子,让这个刚刚经历了丧父之痛的女孩好好休息一下。
上面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和埃莉诺身上的一模一样。兰斯知道,平时她一个人累了的时候就喜欢在上面躺着。
你问为什么他会知道?沙发的缝隙里可全是她那掉落下来的缕缕金丝,橘猫都没她能掉毛。
兰斯刚想起身离开,对方的手臂却牢牢夹住了他。
“埃莉诺......”兰斯想轻轻推开面前的女孩,毕竟对方还是个待嫁闺中的少女,这么亲密接触太久了也不好,但她还是不愿意放开紧紧抓住兰斯的手。
“别走......再陪我多呆一会儿......”埃莉诺一只手捂着自己被泪水和鼻涕糊花了的脸软软地说道。
然后兰斯叹了口气,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坐在了埃莉诺的身边。但很快,对方察觉到后就马上坐起身子,双臂搂住了兰斯的一只手,把脑袋靠在了兰斯的肩膀上。
看到这姑娘一下子把身子贴了过来,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幽香,兰斯觉得脸颊开始变得烫了起来,一股热血从心头涌向脑门。
刚才安慰哭泣的女孩子那样的肢体接触还好,可现在她一言不发地把身子靠过来这是要闹哪样?
兰斯现在尴尬得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房间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兰斯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
随后埃莉诺就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不过兰斯清楚,如果不知道怎么说的话那就不如不说。他这时候只要做好一个倾听者的身份就可以了。
埃莉诺对兰斯倾诉了很多很多,几乎都是她小时候在王都经历的往事。从出生后记事起的内容开始,到宫廷中的生活,然后又是怎样怎样被扔到这个地方来的。
其中有很多内容都是兰斯之前不知道的事,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都快把她那十七年的经历给说完了。
一开始她还能磕磕绊绊地把一件事情完整地说出来,但兰斯听到后边,埃莉诺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又开始扑簌扑簌地掉着眼泪,时不时的在他的衬衫上抹上一堆泪水鼻涕。
之前兰斯还不明白,为什么埃莉诺对这个王位这么的执着。生在帝王家的那一天起,起码不作死,一辈子衣食无忧是跑不了了,要是换他到了这个位置上,肯定早就准备好躺平了。
从埃莉诺那些零碎的嘟囔里,他才渐渐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
小时候的公主殿下是被关在王宫的一片小院子里度过的,只有在父亲陪同的时候,她才有机会越过那堵高墙,看看外面的世界。平时的她,根本不能随意迈出那个小院子。
可是就算能跟着父亲大人出去了,她的体验也好不到哪里去。
兄长们异样的眼神、权臣们排斥的表情都让她感到十分地不适。
那时年幼的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她和哥哥们同样是国王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像他们几个一样,受到万人敬仰呢?
后面她才知道,教会只承认一夫一妻制,而自己的母亲,并不是国王的正妻,不是那位王后殿下。
说白了,自己就是个私生子。要不是她的父亲手腕强硬并且执意这么做,自己能被冠以王族姓氏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我就是个野种啊......”
她也曾埋怨过父亲的这种行为,既然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为什么还要强行把自己捆绑在王室里头?与其做这个徒有虚名的“公主殿下”,不如去当一个平民的女儿,她有一段时间甚至埋怨起了父亲的这个做法。
所以她当年知道自己要被分封出去的时候反而是感到轻松了些许。起码这里没有那么多人管着自己,没有那么多指指点点和讥笑的话语。
她一心只想着复仇。
但埃莉诺和兰斯经过那天的“一日游”后,她才明白之前自己的想法都是错的。
其实埃莉诺的父亲对她的关照可一点都没少,平时经常来探望就不说了。衣食住方面也从来没亏欠过她,甚至还给她请来了优秀的老师,教她学习知识与贵族礼仪。
而她之前幻想的那种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平民生活,只存在于梦里。
事实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只是在为了能吃一口饭而活着。
如果父亲真的把她放到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家中,隐瞒了自己的身世。那她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
那大概率就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到了年纪就被家长安排到一个老实人家里,成为他的妻子,然后为他生下传宗接代的儿子,至于女儿?那肯定也是再重复一次自己的命运罢了。
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没有几个合适的谈婚论嫁对象,十七岁的年纪估计已经在搂着孩子喂奶了。
这样子是不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别人嘲笑和排挤,但也不用考虑什么复仇之类的想法了。
疲于生计的人可没有资格思考。
那天埃莉诺在市场上看到的那对诡异的父女,后面她问了问兰斯,为什么那个小女孩的头上会插着一把干草。
兰斯说,那是市场上卖东西用的草标,代表着这是要售卖的商品。
那个父亲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要把自己的女儿给卖掉。
兰斯还说过这种情况很普遍,在闹饥荒的时候,吃不起饭就会想到卖儿卖女。而女孩子因为被当成赔钱货,一般都是先被拿去卖掉的。
“很普遍”这三个字在兰斯的嘴里轻轻说出,可传到埃莉诺的耳朵里时,依旧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从这一刻开始,埃莉诺的动机产生了动摇。
有些东西被她忽视太久了。
“火枪不够......我要你给我造出更强的武器,我要打败他们......”
“我不想再被那些人给小瞧了......”
最后,兰斯听到公主殿下在自己身边小声喃喃自语着这些话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兰斯把睡着了的埃莉诺轻轻放趟在沙发上,脱掉外套,盖在她的身上,蹑手蹑脚走出门去。
他刚轻轻关上门,突然感觉到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兰斯身子抖了一抖,回头看过去。
是希尔用木杖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这家伙好像很喜欢突然跟自己说话,然后把自己吓一跳的样子。
“她怎么样了?”希尔问了一句。
“睡着了。”
“哈——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你这个榆木脑袋关键时刻说错话,把她弄哭了的呢。”
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榆木脑袋了?还有把女孩子弄哭又是什么鬼?她刚刚遭遇了这种事情,哭是很正常的啊!
兰斯的内心里万马狂奔。
“话说......这件事你也知道了?”他当然不想把希尔扣过来的屎盆子老老实实接住。
“当然,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后第一个来找的人就是我。”
“好吧,原来我连第二个也不是”。兰斯心想他在公主殿下心目中的优先级居然这么低的吗?
“没必要在这种小事里头争个先后顺序吧?反正过不了多久,国王逝世的消息,整个王国的人都会知道了。兰斯......你得做好准备了。”
“没错,等冬天一过,这里就不会再这么太平了。”兰斯知道希尔说的“做好准备”指的是什么。
国王查理陛下逝世的影响可不只是让他的女儿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而已。
一般来说,在先王去世的那一刻,处理后事、安排葬礼,以及确立王国的继承者的程序就会启动了。
而查理的健康情况,宫廷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估计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样一位手腕强硬、权势滔天的帝王去世了,那些生前被他压制着的势力肯定会找准时机反扑,啃食他留下来的遗产。
北境公爵,大王子康奈尔。
西境公爵,二王子莱诺。
东境公爵,三王子洛泰尔。
三位王子的不和,兰斯之前就早有耳闻。
在埃莉诺的描述中,她的三位兄长脾气各有不同,不过相同的一点都是,他们都是野心勃勃之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而且现在他们的实力差距不大,自然谁也不服谁。
伊利斯王国的继承法里面并没有明确的规定长子或幼子继承,也没有其它的一些硬性的继承标准,除了女儿的继承顺序要比儿子的继承顺序要更靠后外。
因此,确立谁是新的国王,更多的时候都是靠前一代国王的钦定,立自己的一个孩子为储君。
但偏偏到了查理这一代,兰斯发现在他的生前居然没有立任何一位继承人为储君!
这可以说得上是他的统治中为数不多的败笔了。
兰斯通过历史清楚得很,每一次权力更迭,伴随而来的都是激烈的权力争斗与血雨腥风。
兰斯在阅读王国史的时候发现,其实伊利斯王国历代都有立储君的习惯。
只不过到了查理这一代,他发现埃莉诺的父亲并不是当年被钦定的那一位继承人。
查理的父亲活得太久,把当时的第一个继承人给熬死了,然后当时的国王并没有选择让次子,也就是埃莉诺的爹查理当新的储君,而是直接隔代让太子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孙子当储君。
在老国王驾崩后的消息传到查理的耳中时,当时还是封疆大吏的他直接否认了新一任国王的合法性,领兵杀入王都,夺了自己侄子的位。
好 叔 叔
而这次,他好像是想再让自己的孩子们,把他自己的上位之路重演一遍。
好家伙,原来他这是想养蛊啊。兰斯人都看麻了。
让继承人们自由竞争,决定最后的继承人是谁,这样做可以使得不至于让个弱智来当国王,避免王国走向灭亡。
听起来是不错的样子。
可是,长期的动荡带来的是民生的凋敝。
一代雄主查理一生屡立战功,被宫廷中的史官称赞为“大帝”是不假。
可是在他的治下,兰斯发现农民起义的次数剧增,叛乱的规模也远超前朝。
若不是他靠对外扩张的途中用新征服的土地稳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贵族们,再加上他统治的这几十年确实风调雨顺,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天灾。不然他也许早就被愤怒的民众们送上绞刑架了。
而刚才还在自己怀里哭唧唧的少女,很可能也难逃一劫。
“兰斯,做好万全的打算吧,我会全力协助你的。”希尔知道,战争很快就要到来了。
“那孩子这么信任你,你可要好好负起责任来啊。”
别把话说得这么奇怪啊!
兰斯心中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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