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尸体是在早晨被发现的,衣衫褴褛,积满了雪。在清晨旭日的照耀下,积雪反射出强光,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耀眼,仿佛在那一刻,他身上的灰尘也被白雪净化。之后经过检查,发现其身上全是淤青,一直到死,手中也紧紧攥着一张只有半截的纸。
同时,全国各地有成百上千个这样的案例发生,官方的报纸哪怕是一小格都没有留给这些人。
前一天晚上,郡里还在为新上任的郡守大办庆典。我作为身边的红人同时又是上面老一派的象征也参加了这次活动。广场中心,无关人员已经清空,就着纷飞的雪花,烟火在萧索的夜空中绽放,绚丽多彩。场所周围布置的有侍卫,设置的有屏障——为了防止不体面的人进来。
郡守的宝贝女儿也露了面,被几个贵族口中的青年才俊簇拥着,一脸营业式的笑容,看来在新式图书馆兼职还学到了不少东西嘛。我拿起酒樽,朝她走去。“新式学校的生活如何,有入的了你法眼的男同学吗?”此言一出,她身旁的几只公鸡瞬间挺直了身板。她尴尬的看了他们几眼,我顺着意思,咳嗽了一声,把那几只公鸡聚到一旁小声说:“你们在这我套不出话,要不这样,你们先戏台那边,剩下的交给我。”他们互相交换视线,看都不没有先动一步的意思,便迟疑了。我心里啧了一句,接着靠近其中的一人,单手勾肩,朝他耳边轻声细语:“等我的好消息。”他撇过头去,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另外几个人嫉妒的看着他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帮大忙了。”闫静叹了一口气。
“我是真的有在提问哦。”
她先是一愣,然后犹豫了一下,说:“没……暂时还没有。”
“哦——”我转头看向台上的表演,“不想说就算了,吊胃口。”
一阵沉默。
“我今天想早点回去,能帮帮我吗,傅筹姐。”
“还不适应聚会啊,以后可是……”
没等我说完,她开口了:“不是,家里还有事。”
“啥事啊,你家人不就在台前吗?”
“租屋那边的,邻居找我借书,我答应时间了的。”
“你这么不会挑时间啊。”我瞥到了她飘忽的眼神,没有点破她的小心思。
哼,拙劣的谎话。
“我爸知道我不想掺和这些事,不久前才通知我要上台的,说什么规矩礼数。”
“哼,”我轻笑一声,“你以后会需要这些的。”我抿了一口手中的美酒,举起的酒樽指向了一条小路:“那边是员工专用的通道,怎么钻过去不用我教吧。”
她感激的点了点头,拖着礼服离开了。我则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去找她的父亲,市长大人。
“噢,没事,让她去吧。”市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倒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我抑制住想要抖肩的冲动,配合道:“市长大人请吩咐。”在阴影处,他靠近我的耳朵,呼出一口酒气:“看守所到图书馆的那条街上有一具尸体需要你处理一下,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说完,他邪魅一笑:“处理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拉开了距离,躬身道:“是。”
行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我只听到了呼啸的风声,远处那稀薄的聚会声和烟火爆炸的声音。砰的一声,烟火拓展了灯火的光照范围——一个背影。不是实行了宵禁吗?
对了,除了我现在带着的两个贴身侍卫,巡逻的卫兵应该都被叫去做聚会的防卫工作了。
我自问自答的同时加快了步伐。
不只是一个背影,在灯火无法触及的角落还有另一个人。
坐着,坐在街旁?可雪越下越大了,风也不住的在耳边怒号,不要命了?还有,这都几点了,想被抓进衙门吗?
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那个背影任如雕塑般站立在那里。
又是砰的一声,鲜红的礼服映入眼帘,我的心也跟着咯噔跳了一下。她竟然连礼服都没换,一个人偷偷摸摸跑这么远,这要是出事了我可要被追责的。
“小静?”
没反应。
“闫静?”
还是没反应。
我走到她旁边,她眼睛都没动一下,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身前那个坐在地上的人,像是要把这个人镶嵌进眼珠里一样。橘红的灯火都渲染不了她苍白的脸色。
等会,那个坐在地上的人身上一片花白,这不是落了一身雪吗?
我倒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验证什么一般的用手指探了探那个一动不动的木头人的鼻尖——没气了。
我又摸了摸他的体温——凉透了。
“我要找的邻居就是这具尸体。”冷不防的,如深冬般凛冽的话语直直钻进我的大脑。这是闫静到现在为止说的第一句话,而后,她伸出僵直的手指生硬的指着眼前的尸体:“他们眼中为人所不齿的乞丐”
他们?
没有多问。
我眯起双眼,好奇的抚掉了那个人头上的积雪。没来由的,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又是砰的一声,绚烂的火光照亮了死尸的面庞。
即使覆上了一层尘土,即使他化成了灰,我也认识他。
莫名的情感挤上心头——憎恶,悔恨?
不经意间,手指缠绕上了他的丝丝白发,我不禁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已经有多久了?
接着,砰砰砰的连发了几声,火光映照在他饱经沧桑的面孔上,转瞬即逝。宴会的歌唱声也在耳边逐渐清晰可闻,参杂其间的,还有参会贵族们的叫好声——真是刺耳。
看来,宴会到达高潮了。
这边只有北风的呼号声,不稳定的呼吸声,无奈的叹息和两个无足轻重的士兵握紧拳头所发出的吱吱声。
不觉间,东边升起了一轮旭日,橘红色的光芒铺盖了白雪皑皑的大地。而闫静还伫立在那里,礼服愈加鲜红,像鲜血一样,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时隔多年,我和眼前的人竟然在这里,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相遇了。本以为许多话早已烂在肚子里了,本以为……
我合上了他的双眼,用满是灰尘的手擦了擦干涩的眼睛。
印象中的胆小怕事的和事佬,如今到死都还仰着头。
“这灰暗的帘幕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仰望的?”我喃喃自语。
随即朝跟在身后的士兵一挥手“带走尸体吧,我答应协助你们。”
“尸检完了把线索告诉我。”
“埋了吧,还有,他叫朴彤。”
其中一个侍卫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合力将尸体装入早已准备好的麻布袋里,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走远了。
闫静的出租屋内,只有我和她,门也进行了反锁。“我们是在图书馆相识的,我知道他手上的纸条,”沉默良久的她发话了,并从暗柜里拿出一个装封精良的笔记本,“这张纸条是他最近才写的,是这本书的后续内容之一,本来是交给我校对的,有人进入了我的房间,偷走了新写的几张纸。”
我将诸多疑问置于一旁,拿起本子翻了翻:“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她眯起了眼睛:“父亲的管家,他三天两头的往我这边跑,应该是把我的情况汇报回去,朴彤来我这里的时候又被他碰到过。”
“据家里的仆人嘴碎,管家还跟衙门里的人有点关系,别人都有点怕他。”
“是我疏忽了,父亲催我参加宴会走的急,没想太多就直接放在柜子里了,”说着,她低下了头,“我没想到有人竟然做到这种地步,居然翻找我的东西,之前一直都没注意到。”
我安慰她道:“能进入你房间的,对你的生活有一定程度了解的……综合以上种种,基本上有人选了,但在我那边的人还没有查出结果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而且,可能不是那个人一直以来隐藏的好,只是仅限于这次,而且……没有主子的允许,他们这些鬣狗一般是不会露出獠牙的。”
“也就是说,我爸也知道这件事?”闫静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但是,他们为什么没直接跟我说明白,只是,只是……”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失去了聚焦“只是旁敲侧击套我的话。”
“为什么?”拷打般的,她将头转向我。
“是我父亲指使的?”
“这也是为了我好而……下的杀手?”到了句末,她的嗓音陡然尖峭。
“在他们眼中,这只不过是如今千百起意外死亡事件中的一件罢了。”我冷漠的陈述着事实。
“朴彤的死和我脱不了关系,”她咬牙切齿的说,“无论如何,查出真相,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地方,我会竭尽所能。这几天我就会辞去图书馆的兼职,而且,我也快毕业了,毕业之后,我打算着手家里的业务。”
我拍了拍她不停颤抖的后背,呢喃道:“我会的,我会的,就像我曾经所做的一样……”
我脑子里对这个厚厚的小本子所包含的内容有了初步印象。
这上面记载了朴彤对昔日战友的追悼,记载了他一路辛苦奔波,盘缠费尽,寻寻觅觅,仅靠着一点记忆和一些能证明战友身份的物品,为他们的家人送上最后的关于他们的消息。
我知道,还有许多没有写上去的——他更遥远的过去,他的学生时代,他那死于派系斗争的父母,他错过的人和事,还有我和他那现在看来不值一提的对峙……不过,对那些自诩贵族的上层人士而言,这只不过是他们脚下千万只蝼蚁的其中之一罢了。我也不过是他们的踏脚石。
但我要给他们这些骑着老派贵族的头上任还自恃与众不同的新世界的残渣们上一课,有时候,踏脚石和绊脚石只有一字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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