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祁与水月对视一眼，神色惊愕。
那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弱点怎么都不该是这位小姐姐才对。
她既没有孔武有力的身体，反而病恹恹的。
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至少表面看不出来。
更没有像他们一样的超凡力量。
“搞错了？”两人心中同时想到。
穿着蓝白色条纹病服的小姐姐却是一笑，笑容温柔，“是他让你们来的么？”
夏祁想摇头，不过看着对方期待的神情，最终还是点点头。
“嗯。”他应到。
小姐姐抿起嘴，甜甜一笑，“这样啊，我就说他怎么一直不来，原来是找你们陪我了。”
“之前你们问血液科在哪，就是找我对么？”
接踵而至的问题让夏祁与水月沉默，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位小姐姐的笑容干净，与病房中的月色一样纯洁，如水一般。
虽然在这样的氛围下，他们不该打扰对方。
但那位中年男人就快来，他们必须立刻离开，否则一会让这位小姐姐受伤就不好了……
夏祁下意识的抓上水月的手，一缕电弧从两人手心传递，皆是一颤。
“走。”他低声说到，却突然感觉被这缕电弧打开了某种脑内开关。
“等等。”夏祁一改注意，面容温和的朝着病态小姐姐问到，“姐姐你的男朋友是一个丧丧的中年男人么？”
是的，这位小姐姐看起来很虚弱，没有强壮的身体，也没有强大的力量，但……
依然有可能是那个中年男人的弱点。
“是。”小姐姐点头，其实她的状态并不好，俏脸苍白，身体皮包着骨头，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
但她的眼神饱含着期待与幸福。
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伪装出来的东西。
名为爱情。
夏祁笑了笑，拉着水月找个凳子坐下。
“姐姐，可以说说你和你男朋友的事么？”
病床上的小姐姐脸颊一红，撇过头，过了好久才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凶狠的中年男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而夏祁与水月则是静静的听着对方诉说。
故事很长，从他们相遇，一直到小姐姐感染上了莫名其妙的血液疾病。
一切都被她描述的绘声绘色，令夏祁与水月忍不住沉浸其中。
那是一部与童话故事差不多的故事。
两人的相遇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疲惫下班的小姐姐遇到了一个身上满是鲜血的家伙。
起初，她并不敢多管闲事，见到了以后直接径直跑开。
但后来，不知是良心作祟还是什么，她把他带回了家。
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一个醒了之后立刻用刀抵在她脖子上的警惕男人。
他就像是一个冷酷的狼一样，而小姐姐就是他刀下瑟瑟发抖的白羊。
只需要轻轻动动刀，两个人之后便再无交集。
毕竟祂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最后他们却在一起了。
他为她遮风挡雨，聆听她回家抱怨公司的牢骚。
为她做饭，按摩，洗碗，还带她旅游。
富士山，爱琴海，夏威夷，几乎每一个有名的景点，他都带她去过。
两人的足迹几乎踏遍了大半个地球。
他慢慢变得温顺，再也没有刚开始的桀骜不驯。
除了某些时候突然的凶狠，以及短暂的消失，他再也没有对她呲过自己的獠牙。
而她也因为跟他的相处，褪去了最初的自卑，变得自信向上，能够笑着面对一切困难。
时间在两人的相处中，逐渐变得没有意义。
她为他缝衣做饭，温酒煮茶，带他出入各个社交场合，还讲笑话逗他的面瘫。
每一桩，每一件，都在小姐姐的口中，蕴藏着甜蜜的幸福。
她眉眼弯弯，笑的眯起了眼。
很好看。
但之后的故事却是骤然转折，让她再也没有笑过了。
那是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她忽然感染了某种疾病，吃不下饭，喝不下水，看什么都没有颜色。
甚至，就连身体都变得僵硬。
男人悲痛，带着她四处求医，但皆是无用。
H国无论哪个医院，都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病症。
而接连不断的求药问诊，也让他们并不多的积蓄消耗一空。
她的世界似乎就这么陷入了黑暗之中。
可她没有想到，即使是这样，即使是她压根活不了多久。
男人还是毅然决然的带着她，不放弃任何希望。
负债十万，二十万，三十万。
他只有一句话，“听我的，乖。”
最后她的病情在这间医院得到了缓解。
虽然这很奇怪。
因为这间医院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医院，也没有医术特别高超的大夫。
但她的病情就是得到了缓解。
甚至晚上还做起了和男朋友相拥在一块的梦。
夏祁与水月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感觉到了故事最后的不对劲。
“他以前可不是一个颓丧的中年男人！”身穿蓝白条纹病服的小姐姐鼓起嘴，佯怒。
不过她的身上本来就不剩下什么肉了，作出这副动作，倒是让人感觉到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以前可是满目星辰，骄傲的不行呢。”小姐姐哼哼说到，“而且他现在才28哎。”
就像热恋中的小情侣那样，她也“记仇”的在为自己男朋友辩解。
“……”
夏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点点头。
那个男人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冷酷无情，能够毫不犹豫的把普通人卷入自己的目的中，可谓是罪恶滔天。
但明明是这样的家伙，却也有温柔的时候。
该说铁汉柔情么？
可那些人呢？
他们一样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挚爱的人。
水月不着痕迹的将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别紧张。”她轻声说到，眼神关切。
她能感觉到，此时的夏祁非常的纠结，内心动摇。
手背传来的温暖让夏祁回过神。
“嗯。”
两人便继续听着小姐姐讲过去的事情。
越来越细致。
也越来越了解他。
良久。
夏祁深呼一口气，站起身，笑着对小姐姐说到，“姐姐你男朋友到了。”
“出来吧。”他冲着门外喊到。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便知道中年男人守在门外。
但既然他不进来，那么两人也就待在里面，恢复体力。
相对于“血族”的力量，“魔王”力量的恢复是绝对优势。
只要有足够的恢复时间，他们甚至可以轻松越阶挑战。
当然，一下被瞬杀的“魔王”更多。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位颓丧的中年男人走进。
他蓬头垢面，衣衫破破烂烂，驼着背，好似一位败犬。
夏祁瞬间伸出一只手，捏着小姐姐脖子。
“投降吧。”他说。
强者才有同情的机会。
即使这样做很卑鄙，但为了自身与水月的安全，他也不得不这么做。
门前，中年男人的神色一下变得愤怒，不过很快，他又耷拉下来。
“知道了。”中年男人靠着门沿跌下，仿佛骨头断了一般。
纵然他有万般后手，还有“血族”至宝做底牌，但那些都没用。
当夏祁与水月走进这间病房的时候，就已经是对他将军了。
水月同样小心翼翼的盯着中年男人，不过更多的，她还是在打量着病床上的小姐姐。
虽然夏祁并没有用力，但她是否平静过头了？
神色从容，目光平静，好似早已预料到了这些事。
“你……”水月疑惑，“你不吃惊么……”
小姐姐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露出苦涩的微笑。
“吃惊有什么用呢？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你们的衣服上就有许多污秽的血液。”
她淡淡说到，神色坦然，“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他以为他很聪明，什么都可以瞒得过我。”
“可其实，他什么都瞒不过我。”
“我们相遇相知相守，一同吃饭睡觉，打扫卫生，旅游，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他能有什么瞒过我呢？”
“只是我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小姐姐缓缓说着，脸上病态的苍白。
她抬起一只手，皮包着骨头，尖锐的骨刺凸起，异常难看。
“我劝过他的。”
“虽然我一点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背着我做什么。”
“但每一次睡着，他脸上的痛苦表情都告诉我，那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他不想做，但一直都勉强着自己去做。”
“所以原因也只有我了。”
她苦笑，认命了般闭上眼睛。
夏祁放下手掌，久久不曾言语。
整间病房陷入安静。
中年男人无力的靠着门沿，双眼无神。
或许对于他来说，再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吧。
成王败寇，他已经输了。
但下一刻，他却与她同时抬头，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他们笑了。
笑容释怀、认命。
“下辈子还在一起。”
她说。
“好。”
他答。
一颗绯红的玛瑙石被抛过来，丢在夏祁的手中。
他的尖牙从嘴中长出，随后自己拔掉。
“明天，明天我跟你们走，让我再陪她最后一个夜晚。”
中年男人目光恳求，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愤怒与狰狞，只剩下卑微的期待。
夏祁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的拉着水月离开。
玛瑙石已经没了，对方的尖牙不可能再长出来。
而他们也会在天明完成任务，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之后的许多天都不再会有衣食之忧。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他与水月躁动的内心。
两人安静在门外等待。
病房里的人抱在一起，安静看着窗外的月亮。
“傻瓜，你都好久没抱过我了，怎么还用相拥的梦境骗我呢？”
有声音喃喃传出病房，又很快消失在风中。
夏祁抬起头。
从他们遇到小姐姐开始，对方就告诉了他们自己在哪间血液科。
或许是想提前结束这一切，不愿再让他为了自己做痛苦的事情吧。
这就是爱情么……
夏祁与水月怅然，靠着冰冷的墙壁。
谁能想到故事的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呢。
不过这才是现实。
谁也不能为自己的罪孽找到开脱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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