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黑云裹挟疾风骤雨,晦暗的天幕压得极低,万钧雷霆不时炸起,卧俯在宫檐上的瑞兽惨白而狰狞。
乾元殿内,煜皇高坐于龙座之上,扫视阶下群臣。
“诸爱卿可有方法解此国难?”煜皇威严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宫殿,满朝文武百十大臣却尽皆低头无一人回应。
皇帝收回目光抻了抻褶皱的衣袍,醇红明艳的衣料此时也显得黯淡。
“兵部可有作战方略?”
兵部尚书王宪不答。
“户部可有钱粮?”
户部尚书韩征默然。
“马匹,军械,辎重,衣甲,弓弩......一应足全乎?”
乾元殿中声音回荡,风中摇摆的烛火映照群臣,只看见一顶顶乌黑的帽子仓皇地挤在一起,混乱而安静。殿外雷雨声声,倒是更大了。
皇帝闭上眼,不知所想。片刻后,他侧着身子以手柱头,语调飘忽。
“将军可有殿前请命之辈?”
孔武有力的将军们偷偷打量周围一眼,无人出声,人人都把头埋得更低,反倒是一旁已经苍颜白发的大将军顾轩同昂首上前。
早已获得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殊荣的他此时铁靴踏地,声声震耳:“微臣愿领命出征,哪怕裹尸沙场亦不让敌寇迈入荆同府一步!”
皇帝睁开眼,大将军如炬的目光直视他,其中看不到半点犹疑。皇帝暗叹一声,整个朝堂之上唯有这位三朝老臣一如当年,还是那一把永不锈磨的宝剑,那一根永不坍塌的镇国之柱。
皇帝撑着扶手直起身躯从龙座上走下,朗声大呼:“满朝文武还有一人可用,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轻蔑的语言刮过众人之耳,没人听不出来这其中的讽刺,不过对于历经千般风雨方才有资格站在这皇朝权力中枢的群臣来说,些许不顺之言实在是不足挂齿。
皇帝一步步走下玉阶,饱含愤怒的眼神不断刺向每一个貌似恭顺惶恐之人。
然而无济于事。
“罢了......”终究,皇帝摆了摆手叹息一声,疲惫地回到龙座之上。
“可战之兵几何?钱粮可支使多少时日?御寒之衣可均一件乎?”此时的皇帝面色晦暗,脸上几多褶皱,宛如垂暮的老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万里江山倾颓,社稷崩塌却束手无策。
兵部、户部尚书依次出列。
“留下镇压赤灾的风林火山四部,其余四大营和无畏军以及荆同府兵共十五万余军士。”
“近年为镇压赤灾,发放抚恤以及重建受灾之地,已耗费颇多,陛下又下令减免税赋,国库连年亏空,一旦开战,最多只能支撑月余。”
“朕将内帑贴补战事,只留下宫中吃穿之用,又当如何?”
户部尚书韩征思索片刻,答道:“可再多月余。”
“国势竟衰落至此。”煜皇取下冕冠摇了摇头,缓缓从龙座旁抽出天子剑。
他轻抚剑身,锋锐之意宛如铮铮琴音,寒芒打在皇帝脸上,透出几分肃杀。
刚才那个疲惫的老人此刻竟宛如一头狩猎的雄狮!
突然,他以剑指天,震声大喝:“朕命!”
阶下群臣霎时齐齐跪伏,本就肃穆压抑的乾元殿此刻更是只有雨打风吹之声。
“十日后,朕将亲率风林火山、四大营、无畏军近二十万军士共赴荆同,太子慕远监国,敌不破,誓不回!”
群臣拜呼:“谨遵谕旨!”
“若朕战死沙场或为敌所掳,太子即刻登基,不得贻误!”
群臣一顿,片刻后再次拜呼:“谨遵谕旨!”
言罢,煜皇送剑入鞘,重回龙座,殿内重新安静下来。
盏茶时间后,既不见皇帝下令退朝,也不见群臣上奏议事,气氛却更加诡异而凝重。
这群沉浮多年的大臣看着高座上似是隐入黑暗的皇帝,晦暗不清的神色让他们内心捏了一把汗。
陛下还有事情要吩咐!大臣们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陛下不言退朝,又思虑良久,看来此事不小。”有老臣判断。
“今天这朝会,怕是会要我半条命啊。”熟悉陛下的大臣有了预感,小声议论。
一旁记录朝会内容的记事史官一阵没来由的心惊肉跳,这在他十年的史官职位上还从未出现过。
他当值的这十年发生了数不清的大事,无论是位极人臣,红极一时,还是跌落悬崖,粉身碎骨,亦或是满门抄斩,不得翻身。他都像风雨不动的磐石一样冷冰冰地记录这大殿中的风云变化,他想象不出什么事会让他如此心悸,简直不可思议!
“朕,有一事欲与诸位肱骨相商......”皇帝还是张开了他的金口。
“呼!”不知多少大臣心里松了一口气,感叹终于来了,不用在未知的恐惧中惴惴不安了。
“如今正值国家危亡之际,朕有意停止开掘灵脉,停止向九玄上清宫朝纳灵石,暂停护卫,将大量解放的青壮编入军队,与苍鸾军一并开往荆同。”
皇帝不顾群臣越来越惊骇的眼神,一字一句缓缓说出。
皇帝的话语宛如惊雷炸响,稍许的沉寂后,整个朝堂如同火油入锅,燃烧沸腾起来。
“万万不可啊,陛下!”
“陛下,千百年来从未有此先例啊!决不能停止灵脉开采!”
“往年都只能堪堪凑够数量,少有结余,去年更是发生了灵石失窃一案,上缴之日才艰难补齐,更何况今年!”
“一旦没有足够的灵石供奉仙宫,顷刻之间便是天翻地覆、生灵涂炭啊陛下!”
“用本朝最精锐的苍鸾军把守灵脉,是仙宫定下的规矩!是绝对不能违背的!”
整个朝堂,所有大臣无一例外全都出声反对,有的急的涨红了脸,还有的激动地喘不过气来,眼看就要晕倒。
宦海沉浮几十年练就的波澜不惊此刻好像全都消失不见,无数头发花白的大臣丢掉他们的城府,忘记他们平时的虚与委蛇,毫不顾忌面皮的大喊大叫,生怕皇上不能准确了解他们的态度。
尽管对眼前这一幕早有预料,煜皇还是忍不住面色铁青,死死地盯着下面变得像菜市场一样的朝堂。
许久之后,反对之声依旧此起彼伏毫无收敛,皇帝忍耐不住地大喝:“够了!”
大臣们终于注意到皇帝难看至极的脸色,渐渐停止了吵闹,但是态度依旧坚决。
“陛下,此时若停止开采,撤出苍鸾军,明年必定交不上足够的灵石,到那时,仙宫发难,山河倒悬,生灵涂炭,煜国必将不复存在!还请陛下三思啊!”
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姜崇仁拜倒在地,久久不起
“请陛下三思!”众大臣高呼。
“一群蠢货,不调用苍鸾军就用不着等明年了,现在就得灭国!更何况,苍鸾军是本朝除皇室外唯一修习神道的精锐之军,耗费无数,连禁军都无此殊荣,难道就为了给别人看守灵脉?”说罢,不再去管跪在地上的大学士,乾刚独断道,“传朕旨意,十日后,苍鸾军自麓山灵脉开拔,朕随之一同前往荆同。”
话音刚落,十数大臣砰的一声齐齐跪地,哀声痛哭道:“臣等不愿见到那流血漂橹,浮尸千里之惨状,还请陛下赐臣等一死!”
皇帝似乎没想到这些大臣会以死相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片刻的寂静后……
“好啊,好啊,逆臣,一群逆臣!”煜皇怒极反笑,“既然你们想死,朕就成全你们!”
“来人!将这些逆臣拖出去斩了,朕倒要看看他们的脖子是不是比刀更硬!”
煜皇一声令下,殿前禁卫立刻上前,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架住拖走,冰冷的甲胄碰撞发出令人胆颤的声音。
太子太傅、刑部尚书李仲汝此时拍了拍衣袖站起来,没有丝毫惧怕之意,不屑地说道:“不用别人帮,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道。”
说罢颇为豪迈地向外走去,一点都不像赴往刑场,倒像是去参加庆功大典。
来到大殿外,粗壮的雷电不时劈下,天幕都吓得惨白。
“咚”,脆弱的膝盖狠狠地撞击青石板地面,寒铁打造的百炼钢刀紧紧贴在温热的颈项,让人瞬间汗毛炸起。倾覆般的雨水片刻就浸透了全身,哪怕隔着厚厚的官服都打的人生疼,冰凉刺骨的湿冷像毒蛇一样爬满整个身体。
李仲汝虽然早已做好准备,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心中并不后悔,但此时却也控制不住的想起了早上温暖的床榻和怀中的妻儿。前后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从一品大员沦为待斩之囚,人生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不由自主地发抖。
最后看了一眼昏黑的天幕,他索性闭上眼任由思绪飘散。
希望我们死后太子能阻止陛下,仙宫的怒火不是小小的煜国承受的了的,只是连累黎民百姓了。
可惜是死在这样一个坏天气里。
想我一世起起跌跌,荣华落魄尽皆有之,也不枉此生了。
如果世人说的没错,手起刀落诸事毕,什么也感受不到,倒也爽快。
一秒,两秒……
再等等,快死了。
三秒,四秒……
李仲汝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回事,刀斧手在等什么?
五秒六秒,不知不觉,原本闭上眼后漆黑一片的视界此刻透出明黄色的光晕?身体反常得暖和。
“哐当”一声,身后传来刀斧落地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他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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