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笙点燃了一根火把,走回了开始的地方。
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巨大的空洞,影子被拉得很长。
到处都是破损的木偶,有的甚至都成了零件。手,脚,还有关节转轴凌乱的交在一起,有种狰狞而粗暴的视觉冲击感。
许笙蹲下来,默默注视着一个烧坏的木偶头部。
它向上摆放着,凝望着黑暗的穹顶。
入口处的石壁上用小刀刻着一行歪斜的文字:
29901j,3998l-991qr-2889gy。
许笙没有明白这是什么,也许是什么奇妙的小电影网页链接。
他坐到木偶残肢的山丘上,打开手机找着线索。
说起来也真是蠢,申天启将一个视频的扩展名改成了TXT,所以许笙一直没有注意到。
“我没法逃出去......我很抱歉......录这个视频,我也只是期盼他们发善心帮我送出去。”
叫做申天启的中年男人的表情很悲伤,更多的是愧疚。
“我在一个奇怪的赌场里面。他们逼我说出他们想要的,用尽各种方法......我告诉了他们大多数我知道的,但是......没用的。那把剑,【堕天使计划】,但他们不满足。最后的那个未知点我永远不能说出去,这是方大同和我共同的秘密——即使他死在了北京的金库里,我也不能说。”
“对不起……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出去的……真是抱歉了。这个赌场最残忍的地方就在于给你希望,然后又亲手毁灭掉它。”
视频结束。
手机的电量剩余不多了,但它也发挥了所有的作用。
许笙默默地关掉了手机,然后把它放在了废品场的入口,留在了征程开始处。
他的脸色很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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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边仍旧吹拂凉飕飕的海风。
许笙在咖啡店门口驻足。
他看见了侍者留下的画架,颜料和画笔。
只有一个角被固定了的画质在孤单地飘扬。
他坐到地上,看了那副自画像很长时间。
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门被沉重地关上了。
“这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我来做这件事情?告诉我还会有多久!”许笙苦笑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啊?”
“我只是个废柴罢了……这不是废柴应该做的事情啊!这是英雄做的事情!我不是英雄,我懦弱,而且爱说烂话,见到坏人什么的就会吓到发抖!为什么?我就不能输一次吗?就这一次,让我睡着,让我结束……”
他低下头。“我根本不是什么正面人物啊!我就是所有高中生的一切反面的集合体!因为某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卷进了乱七八糟的世界,但我一点都没有准备好啊,有谁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教室的灯突然亮了起来,许笙抬起头来,红瞳的女孩已经到了他的跟前。
“你知道你应该做什么。”女孩微笑着,“而且你就是我的英雄啊。”
“是吗?”许笙啜泣着,自嘲地笑了:“不......我一直靠着各种外挂在那里装逼啊......我就是个挂逼!没你们的外挂,我做的了什么?”
“那么站起来,向我证明你可以。”女孩蹲下,两双红色的眼睛相视。“有时,只要你假装自己是英雄......你就成为了英雄。”
她伸出手,抱住了坐在地上的许笙,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知道吗......”许笙用手抚摸着女孩的头,“有时我发现......其实你很重要啊......”
“我只是你想象的啊......加油......”女孩和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塌,变成碎片被白色的风暴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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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笙端起红茶啜了一口,长桌对面坐着笑容满面的领主。
“最后你还是来了啊。”领主慈祥地问道,“是来做所谓【该做的事情吗】?”
不再是上一次昏暗的小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大堂。
四面八方都是镜子,映照着地面上的黑白瓷砖。
许笙放下手里的瓷杯。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自嘲道,“你就当我入戏太深了吧?”
“也好,你所需要做的唯一事情,”领主顿了一下,“就是死在这里。”
他递出带着略有磨损的金属扑克牌,像打开折扇一样将其摊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镜子里张开了无数个扑克牌的圆扇。
尽管已经看过一次了,但许笙仍然惊叹于其中偏执一般的等距。
那时只可能存在于概念之中的完美。
“很久以前我的思想属于一位卓越的炼金术士。他努力思考着人生的含义,最后选择了把自己灌入炼金结界的木偶中,成为了【完美】的一部分。许笙啊,你真的相信你可以打败我吗?”领主握着牌,慈祥地笑道,“或者说,你认为这一把德州扑克可以赢?”
金属牌一张一张出在牌桌上,每一个影子都在无休止重复着这一切。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完成一个使命而已。”许笙摇了摇头,“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
“不是每一座山都有路的,年轻人。”
镜子里映着无穷的幻象,牌桌上的景象被成千上万次地倒映,看过去就像一个没有终点的无尽旅程。
“没有路也会有终点的。”
“呵呵……”领主转动着的木头关节驱动手指向前指出,扔出一张牌,“如果你认为一切有终点,那就是如此吧。”
“你相信无穷……或者说永恒吗?”
镜子里无数张牌被丢出,那一声微小的撞击声不知在何处回荡。
“我不相信。”
领主收敛起笑容:“那还是请一点点地学会相信该相信的比较好。你认为你能回到外面的世界对吧?”
“是的。”
“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和这里的世界又有什么区别呢?”
“......”
“早就产生这样的怀疑了吧。”领主很平静,“【这些木偶和真正的人类有什么区本质区别呢】?恐怕有那么一段时间你还乐在其中了吧。”
许笙没有说话。
“意识真的存在吗?还是说,这只是聚集起来的粒子产生了一种幻觉——即【我是自由的】。”
“你怎么看呢,许笙?不管是不是这样,这个世界上倒是有很多其他幻觉。你们的世界里,资本或是权利控制的媒体无处不在,就连思想本身也是一种工具和商品罢了。婴儿从出生开始就被社会灌注着各种理念,成长为社会的零件,再用他那些流水线生产出来的思想发出感叹:【啊,我是自由的!】多么美的梦啊!”
许笙紧紧握住牌。
领主扔出一张牌,身上的关节嘎吱转动:“这个世界的木偶与所谓的人类没有什么区别,由于去掉了伪装甚至还要更加真实。它们被制造出,用着宗教般的信念坚持着【我是自由的】,反而还少了些尔虞我诈,因为它们不再做梦,而是忠于现实。”
牌在一点点减少,而许笙知道局面已经在一步步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了。
尽管目前看起来他在输牌的边缘,事实上他也快输了。
但是他赌对了,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皇家同花顺上。
他摸过这些扑克牌的背面,所以他能够通过那些细小的差别判断出牌的种类。
下一张牌,是黑桃ACE。
而他的手里已经凑出了10和J、Q、K,如果要凑齐皇家同花顺的话,只需要摸到下一张牌……
最后的ACE。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
他将牌堆最上面的那张牌翻开——
然后冻结在了上一瞬间。
他很确信这张牌是ACE。
后背的触感千真万确。
但是为什么——
空白。
扑克牌上是空白的?
“试着相信吧,这世界上有一些事情就是这么无奈的。”
这场游戏本来就不可能获胜,即【死局】。
领主从轮椅上站起来。
它根本就没有瘫痪!
它迈着稳健的步伐,缓慢地走到许笙背后。
“所以,请相信吧——所谓的意义,只是荒芜中的梦而已,每个人都只是在扮演某种角色罢了。人类,不过是编织生命之梦的素材罢了。”
许笙死死咬住牙。
他明白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他明白自己将要做什么。
“还有一件事,请你——”
许笙跳上桌子,神经质一般抓住扑克牌。
指甲在金属面上叫喊出细微的刮擦声,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时间慢地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所有的东西都化为荒芜。
领主伸出一只手点向许笙。
“你输了。”
好像有一个千吨重的巨锤撞上了许笙的脑袋,将一切撞上的全部碾碎!
他站在火焰的中间。
钢铁在熔炉中化成了闪耀的液体。
他好像看见自己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形的矩阵。
身体开始燃烧了,他可以看见自己的手变成了火炬!
它们温柔地发出稳定的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像又一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身体。
它们啃破了表皮,又开始向内部延伸,爬向他的内脏。
不,他没有内脏啊。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木偶而已。
从他身体内部发出木头爆裂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小时候围在孤儿院院长身边,听着灶里的木柴燃烧,就是这样的声音啊。
柴在燃烧。
他在燃烧。
【我不能死......】
喉咙已经嘶哑了,在高温下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听见领主在大笑,没有一点感情,忠实地执行着他作为一个零件的使命。
许笙感觉很温暖。
他看见了自己的亲人。
他的朋友。
他所珍惜的人。
飘扬的长发,还有谁的笑容,挂在长廊里的铃铛被风吹动。
一切骤然崩解了,因为有急促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
一匹半人马撞碎镜子,被光与影的碎片追随着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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