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伤——”
薇拉担忧地问道。
“啊，这就从掉下来的时候说起了。我在那本可恨练习册之后落到了海边的大树上。”许笙抄起水杯灌了自己一大口凉白开，“钢棍被树枝挡住，我差点被拦腰斩断。本来从我现在的身体状态来讲，我是必死无疑了……但很可惜，没有死成呢。”
早已远离刀光剑影的少妇叹了口气：“为什么要用这种惋惜的语气呢……”
毛毯耸动了一下，许笙看见一根呆毛从边缘竖起来，然后那只精力旺盛的小动物就钻了出来，端正地坐好：“大哥哥继续讲吧继续讲吧？为什么大哥哥又活过来了呢？”
你不是睡着了吗，小混蛋。
原来她一直缩在被窝里偷听啊，这股狡猾是继承自母亲吧。
“谁知道呀，有可能是那道闪电中的力量给了我身体再生的动力，也有可能是我身体内的什么东西把闸门打开了……好了你继续睡行不行？”
许笙轻轻敲了一下那小东西的头。
“我要去法庭控告你虐待儿童。”她朝许笙做了一个鬼脸，然后钻回了被窝里，“假如不好好安慰我受伤心灵的话，那就准备收律师函哦大哥哥。”
许笙看了一眼薇拉，她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的麦田，稻草人的围巾在联合收割机的后方飘扬。
乌鸦停在稻草人的肩膀上，帮它把飘飞的围巾小心地缠了起来，然后飞向了南方的天空。
黄昏渐渐浸入黑暗，许笙来时的那条小路也逐渐不可见。
“真是充满爱的世界啊。”许笙耸肩。
薇拉点点头，然后捏紧了大腿上的拳头：“你一定在偷偷嘲笑我吧。”
“没有。”
“骗人。”
“真的没有。”
“真的？”
“我想啊，创造出这样世界的人，一定有颗温柔的心吧。”
“啊哈，这算夸奖我吗？”
“但那颗心太温柔了……温柔到不愿去面对钢铁与血。”许笙转过头，“在落下来的时候，我还看见了一些东西……”
他咳了几声，凝视着薇拉的眼睛。
“你想知道另一个世界中，【最后的故事】吗？”
“我忘记了……”薇拉把头扭开。
“忘记了没有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起来。”许笙把手中的水杯放在茶几上，眼神变得悲哀起来，“一个遥远……好吧，并不那么遥远的故事，这个故事也许很快就会结束——因为我们都要死了。”
在那片天蓝色光点的海洋之中，我终于想起来了——5月29日到5月31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库米尔·汗自爆挡住六翼天使，到新世界诞生以及我们坐上列车之间，这三天中发生了什么，我终于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是最终的，破灭的，没有一点光亮的未来。
————————————————————
5月31日，北欧的森林中。
昏暗的太阳挂在西方的天空中。
浑身破烂的少年扛着少女覆盖着龙甲的坚硬手臂，在破树枝和泥沼之中艰难地前行。
“你好沉！你是吃饲料长大的吗？”
“这句话我总觉得……你已经……咳咳咳咳！”少女强撑笑颜，但没说几句话就猛烈咳嗽起来，“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每一次……每一次……”
许笙用眼神哀求她不要再勉强自己说话了，可少女却依旧说着。
“每一次都把我当成傻瓜一样……拐弯抹角说我是家畜……你才是家畜！你全家都是家畜——咳咳咳！”
许笙一边踩过泥水一边哀嚎道：“喂喂喂，你是猪吗？别忘了你也在我全家的范围里啊！”
薇拉却很是柔和地把体重完全压在了许笙的肩膀上。
啊重重重死了啊！！
她安心地问道：“我是……你的家人吗？”
“当然是了。”
“如果我死了，请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好吗？”
她从未用如此恳求的语气说过任何一句话，那语气软到好像她下一秒就会倒下。
许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你不会死的。别开这种玩笑。”
“我本来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我实在撑不住了……毕竟我在摩亨佐·达罗旁的树林又使用了一次祈愿嘛。”
是的，他们之所以能超高速逃到北欧的全部原因，都是因为母龙同学。
许笙仍记得，在库米尔·汗自爆为他俩挡住【六翼天使】之后的十秒内，薇拉一直紧紧抱住他，闭着眼睛朝星空之中祈愿。
【世界】再一次回应了时间的女儿，为了她而把两个活人移动到了数千公里扔在了挪威的森林中。
“要是有一个世界……我能活下去就好了……我要把……孩子……养大……”
不过，孕妇真的不适合剧烈运动。
此时在森林中扛着薇拉的许笙最有发言权——母龙同学的体温已经上升到了可以煎鸡蛋的程度，得幸亏许笙目前身体还不算很虚，不然过一会儿保定熟透。
她一边咳嗽一边喘息，所以从5月29日他们就一直在走走停停。
要去哪里呢？这个世界如此之大，可最后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下他们两只怪物。
“我想……回家。”无意识的睡梦中，薇拉说着呓语，“啊——另一个世界……我的孩子……”
嗯，好，那就带你回家。
可是啊，傻孩子，没有另一个世界的。
那棵海边的大树对吧？美丽的悬崖对吧？还有海水对吧，我们一起到海里去抓鱼还开采石油，赚成世界首富把挪威买下来，然后去找方大同。
等等，到底为什么还要去找方大同啊？
管他呢，反正现在忽悠薇拉就好，把她哄得开开心心的，有了希望才能活下去啊。
薇拉突然身体一僵，从嘴中发出危险的吼声。许笙转过头去看，她害怕地把头挤往许笙的肩膀上，竖起来的瞳孔中满是对什么东西的恐惧。
天空中的光线骤然变暗了，接着又变成了金色光芒的淋浴。
方圆五公里内的数木通通倒下，堕天使先生接母龙女士在舞台的正中间。
满天的天使把武器对准了正中间的的两人。
“堕天使，我们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许笙毫无印象的南美肤**天使从天使的军阵之中飞出。
这谁啊？
噢噢噢噢……是正切的上司来着。就见过一次面而已，要劝降还不如让正切来。我和你很熟吗？为什么觉得可以说服我啊？
“大天使之殿经过激烈的讨论后……”
说不定已经开打过了吧，这群家伙为了政治斗争什么都做得出。
“决定解除对于你的追杀，而且也不需要被我们监禁。”她顿了顿，“这个世界的存在本来就是天使们的狩猎场，而狩猎场越发不稳定，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你很快就可以回到正常的世界了，许笙，只要你承诺不做傻事。”
“喂，老太婆。傻事是指什么事情啊？”
许笙决定拖延一下时间，最好他们可以把这个世界的剩余时间都花在聊天上。
可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出卖了他，因为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薇拉。
薇拉沉默了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你有十秒钟的思考时间。”女人宣布，“请珍惜自己的生命，虽然与你同为固定点，天使在这个领域中死亡后，由于我们本身就是世界的创造者，预留了备份可以顶替死亡，但你的死亡——那也是原本世界的死亡了。计时开始。”
“不用十秒了，我今天就和你们干到鱼死网破。”许笙一只手抱住薇拉，另一只手笔出一个响指，“我知道我身体里住着别的东西，你觉得那家伙会眼睁睁看着我和他一起完蛋吗？”
女性天使回到军阵之中：“真是遗憾。”
天空之中万箭齐发，一刹那间光和影子全都模糊了。
遮天蔽日的黑色翅膀展开，无数的铁链朝周围交织成网状。
接下来的事情，许笙已经不太能记清了。
他杀了好多天使，站在他们的尸体中傻笑，然后又是无穷无尽的天使围上来。他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杀戮工作——就和杀猪那样轻松啊。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心情不好还可以多砍几下。
“你可以……轻一点吗……”薇拉的声音把他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待到他清醒时，他已经站在尸山血海中，天空中的天使已经朝四周散去，留出了一个净空。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抱住薇拉的手势多么用力，正准备说一些道歉的话时，两人的头发却都被一阵强风吹起来了——
巨大的光柱正从天空之中落下，从一个小点变得遮天蔽日只有很短时间。
那玩意儿和查尔斯的【审判日】何其相似，只是规模大了无数倍。
许笙怀疑这样级别的光束有可能可以把地壳烧穿——风压把他按到了地面上。
在那时，世界听见了属于时间之女的祈愿。
【另一个世界……】
她拉住许笙的手，许笙清晰感受到，整个世界的时间都被延缓了无数倍……
天使全部静止不动，光柱仍在缓缓前进，或许是下一个世纪会砸到两人身上。
少女覆盖着龙甲的手十指相扣，就像神社里的巫女，闭着眼展开了改写世界的最终篇章。
虹光朝周围散去，如同巨大的泡泡覆盖在地球的表面。
这短暂如同泡沫美丽的梦之国度，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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