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活着这个词,”克雷泽先生表情肃然地回答道,“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但显而易见,在当下的语境,我想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你是计算阵列一员的话,那为什么他们要特意在你身上移植炼金矩阵呢?”
“因为我是计算的中枢。”彼得森咳出一口血,“但很显然,这中间出了某些差错,我不仅被移植了矩阵,还保留了少许的自我意识,这些意识在几百年的计算中,终于积累到了偏差闸值。”
“你是希腊人?”
“从血统来看,我的确是北欧人——但我出生在君士坦丁堡。十字军东征的时候,我和水晶棺被东罗马的炼金术士们遗留在了地下室里。神圣的十字军把君士坦丁堡洗劫一空后,将我搬回了他们的教皇国。”
彼得森的手按得劈啪作响。
光线再度扭曲,待到世界恢复正常时,两人正坐在小溪中间的一块巨石上。
天空被树叶遮蔽得密密麻麻,几只麻雀从潺潺流水边的碎石滩上惊起。
“为什么没有别的人能够逃出来,彼得森?”
“即使存在意识,通过担任的计算强行破解水晶棺,从外界来看需要差不多一千年的时间。尽管水晶棺中的肉体如同长寿的魔女,可一千多年毕竟还是太久,一般人经历这么久,就只会变成一抔泥土而已。”
“可你逃出来了。”
“不,我没有。”彼得森神秘地一笑,“我既在那个棺材里,也在你的面前——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倒不如说完全不符合逻辑,但他真切地存在。”
“我没法理解。”
“一般来说,多数事物在一瞬间只能存在一种状态,就像花不能又开又谢,你也不能又生又死,人总是要揭晓某个结局后才会走向下一段旅程——可是我作弊了,开启这段旅程的结局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彼得森是否逃出了棺材】?”
“从这个角度来说,你的确逃出了;可你作出了【已经逃出棺材】的假设后,凭着这个假设逃出了棺材,听起来总是不太对劲。”
“的确,所以我本质上没有作出那个问题的选择;我封存了那个问题,然后直接逃向了接下来的故事之中,要问彼得森是否真的在棺材里,问题的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这个问题并未得到解决,所以彼得森既可能在棺材里,也可能在棺材的外部,换言之就一种奇妙的中间状态。”
“这说不通,因为我看见了你在棺材外活动,所以【彼得森是否逃出了棺材】这个问题已经有了解答。”
彼得森听罢,沉思了片刻。
“这个嘛,说起来可能有些大不敬,”他支支吾吾起来,“我想了很久,有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这个世界是由某个至高的存在支配的,我们的炼金术欺骗了他的眼睛;可他又并非全知全能,所以支配者依旧不清楚【彼得森是否逃出了棺材】,因此我得以维持如此。”
支配者?
克雷泽先生思索道,这世界真的存在这种东西吗。
基督徒们信上帝,穆教徒们信安拉——尽管他们大概是同一个人。
可是,这里要探讨的是一种以事实为依据的支配者。
假如他存在,那他又应该是怎样的模样?
是物质的形体,还是无形的魂魄,抑或这个世界就是支配者身体的一部分,再或者一切一切都只是支配者的一个梦。
听起来,这些草芥般的凡人还真是不重要,尽管他们看见了真相,可说到底一切还是要参照神明的观测。
这么想着,彼得森已经摆弄好了信标。
在传送开始以前,他听见了来自密林中的脚步声。
不妙。
非常不妙。
彼得森的身体每况愈下,每次跃迁所需要的时间也随之变长——但是执行者保持着某种令人震悚的均匀速度朝着他们的位置走来,这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两人会被执行者追上然后躺尸比利牛斯山脚。
在这样的命运降临之前,他们能撑到与方大同汇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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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凉的小岛上,方大同在石碑前放了一束鲜花。
曾经简陋的墓地,在修缮之后已经很有格调。墓碑周围种着野花,野花外围有一圈不久前翻修过的栅栏,一条长有苔藓的石板路通向灰色的石碑。
“喂,哈罗德。”
方大同坐到那块坟墓边上,花的香味近乎灌满了他身边的世界。
“好久没来看过你了。这次趁艾娜出去解决生理问题,我就聊些有她在不太能聊的话题吧。”
方大同顿了顿。
“我要向她第二次求婚了。”
要是哈罗德真的在他身前,会怎么回答呢?不,一定会先惊讶地质问他,为什么会第二次求婚吧,第一次求婚被洪水冲走了还是如何,然后嬉皮笑脸地要礼物,再自告奋勇要按照东罗马礼仪来主持两人的婚礼——
算了,那还是老老实实埋在这里吧。
“我在想,我们结婚之后要做什么呢?”
“首先得生孩子吧。最好一男一女,那样简直就是完美搭配了。”
“啊,克雷泽先生说,要把你从土里刨出来然后运回英国安葬,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下。回英国之后,听说有城堡那样的大房子,我得去好好经营一下,说不定以后可以振兴克雷泽家,打造成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
“啊,克雷泽先生还是在很努力地要造出你的复制品,毕竟他是探求知识那种类型的炼金术士,可我总觉得没有必要。”
“啊?要说为什么啊。为什么呢我想想……”方大同,“那就老套一点说吧,因为【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啊真是愚蠢。
“那还是回到艾娜的问题吧,嗯……从理论上来讲,我大概已经不是初恋了,可我发誓每一次我都是真心的,而且我这次也是很真心的……”
不需要再解释了,人渣都是这么说的。
“啊?要问为什么我会谈这么多次恋爱?”
“因为我爱过的人都死了啊,人类只有一百年的寿命,我却和厕所里的石头一样,生命又臭又长。我第一次谈恋爱真的很想陪那个女孩一起去死的,可我做不到……这种事见得多,也就习惯了。”
“啊?孩子啊。之前我可没和女孩们造过小孩……所以……你明白吧……这边也是第一次……”
这么说感觉太纯情了,可方大同觉得自己的脸此刻有些发热。
不会吧,不会吧,就这,就这?见鬼,活了这么久,居然栽倒在这种垃圾问题上。
那么多日子都白活了,姓方的,这样还能叫男人嘛。
他刚抬起头来,准备旋转脖子舒活一下筋骨,目光却与一边同样脸庞通红的艾娜对上。
“啊……啊……”艾娜半张着嘴,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转着圈,“啊,那个……”
“唷,艾娜啊。”方大同只觉得心跳停了半拍,“你是多久回来的?什么也没有听见,对吧?”
艾娜扭扭捏捏地躲到树后不肯出来。
“大概……大概啊,”她深呼吸一口,问出来的确是另一个问题——
“真的要生小孩吗?还要……还要生两个……”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还要,还要人丁兴旺什么的……那得再生多少……”
啊。
完蛋了。
男人之间只有喝醉酒才能说出的胡话,此刻就没花一点工夫轻松泄漏。
从社会属性来说,方大同先生已经彻底死亡了吧。
艾娜挥着双手,语无伦次的说着“啊”“嗯”之类的语气词,面对着她的则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方大同先生。
嘭。
可海上的天空骤然亮起,瞬间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那一块云朵被火焰烧成了橘红色,在那片橘红色之间,闪耀有一张断裂盾牌的图案。
艾娜将手比在额头上,遮住耀眼的强光:“喂喂,大同,别管孩子的事了,我好像记得,那个图案是——”
“对,就是那个。而且还是你本人绘制的。”方大同倏地站起,之前扭捏的神情一扫而空,“这可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大麻烦。”
他从墓碑旁靠着的黑色口袋里抽出长剑,然后把口袋丢给艾娜。两人默契地配合,为对方装备上镶嵌宝石的护具。
艾娜忍不住看了那男人的脸庞一眼。
他阴森地凝视前方,如同一个要去和狮子搏命的角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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