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的顶端在不稳定的闪烁中开始崩塌，碎屑向天空中卷集，然后在电火花中湮灭。
整片天空都变得晦暗，如同城市的雷雨天。
程序的最终崩塌已经开始了，很快，这里就只会剩下残存的字符串。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中年男人把刀从莫奈的胸口抽出，任由他向前倒去，埋在了烧糊的血液之中。
他的脸平凡得像个上班族，那种不堪生活重负的小市民。
当然，这是在忽略他右手的情况而言。他的右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和右腕连接在一起的血色大刀。
“幸好我预备了一个肉体组成程式，”男人将血色大刀抬起，“不然就被小猴子们戏耍了。”
克伦威尔捂住腹部，向他连开几枪，但都被他以近乎诡异的速度躲开，子弹全都喂给了碎屑横飞的砖墙。
二人在同一时间从雕像前起身，往两个方向跑去。
克伦威尔对准男人身旁暴露在外的天然气管道一颗子弹射去，却被男人预先察觉。
血色的大刀扫过，子弹被当地一声弹飞。
“该死！”他扣了好几下扳机，才发觉子弹已经打空了。
男人拖着血色大刀几步抢至克伦威尔身前，锋利的刀刃朝克伦威尔面门砍下。
克伦威尔向后仰去，摆好格斗术的起手，全力在自己的面前打开了一道通往【进化的吊桥】的裂缝。
裂缝很窄，连一只怪物也无法释放，但是足够容纳那把大刀。
血色大刀眼见就要被裂缝吞没，男人却诡异地变了动作，大刀以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向下拐去，砍向克伦威尔的下盘。
“混蛋——额！！”
克伦威尔跌倒在地上，他的一只裤腿中血如泉涌，但他硬是一声也没叫。
男人侧过刀刃，朝克伦威尔的脖子划去。
刀刃突然换了方向，男人向后越去，在他原本位置的后面，一面玻璃已经被打得粉碎。
紫发女孩扛着枪口冒烟的狙击枪迅速地转移位置，然后开始下一次填弹。
但男人的速度远远超乎艾珅的想象——他急速冲来，艾珅刚好换好弹，连瞄准都来不及，就匆忙扣动扳机。
一声闷雷打过，天空中的雷电集结在一片，就连几人脚下所踩大地都颤抖起来。
紫发少女的右手连换弹都不曾做到，就被血色大刀斩下。狙击枪也被整齐地削成两截，在空中翻飞。
艾珅觉得这个身体在疼痛之中心跳都停了一秒。
他看见那只白皙的右臂带着一圈血组成的弧线在空中飞舞，某种怅然的悲愤溢满了他的心头。
那是她的手。
他只看过那只灵巧的手像微风一样飘扬，五只手指可以弹出这世界上最美的乐曲。
“我......”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个女孩竟然也能说出这样怨毒的语气？
手腕的断面如同肌肉横剖图那般的图景瞬间破碎，血从中喷出。
那些血溅在大刀之上，还喷到了男人的身上，但他的眼神却是享受般狰狞。
慕容苍身体的心跳也越来越慢——这具身体的灯火已经燃尽，很快就会消失在这荒凉的黑暗之中。
但这是慕容苍的身体。如果是慕容苍的话，那在这种情形下她能办到一件事。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她好像是这么说过。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恍惚间，面对着锋锐刀刃的紫发女孩也怎么说道。
这里面的灵魂不能死去，因为那是某人用命给你换的。她与你一起活着，如果你死去，就相当于她也死去了。
肉体已经在剧痛中麻木了，但意志却前所未有清醒。
我要活下去！活下去啊......
紫发女孩憋住眼眶中的泪水，咆哮着伸出右腕。
“我要——”
这个身体的一部分在沉睡中醒来。蓝色的矩阵从断面处开始燃起，然后铺满了她的右半身。
手腕边的、半空中的血液，都在低温下迅速凝结，炼金矩阵将这些液体奇迹般塑造成锋锐的利器。
“活下去啊！！”
拖着血色大刀的男人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明明那个紫发的小妞就在面前，自己的关节却像生锈一样一寸也不能移动。
他低头看往自己的胸口，却才明了。
结晶的血液如同刀一样洞穿了他的胸口。下一秒，他胸口的血液就迅速冻结，然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或许这就是因果吧。
男人倒了下去。
紫发女孩手腕上连接的冰晶也在这一秒轰然碎裂，蓝色的矩阵也随之消退。
她双眼无神地倒进血泊中，耳边尽是世界崩塌的轰鸣。
艾珅尽力地去抵抗那股崩塌之感，却觉得意识中一阵空白。
空白的意识中，只有一个声音喃喃低语：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他预感到了什么，拼命伸出手去抓住【什么】，却最终只抓到了满手的红色液体。
那是血？
耳边传来一阵嗡鸣，艾珅过了好久才把这种眩晕感驱逐出脑袋。
欢迎回到该死的现实世界。
酒店客房的落地镜里，映照出了一个很狼狈的男青年。他跪在不深的红色液体中，捧着一手的【血】。
艾珅很费力地坐回到床上，然后躺在慕容苍身边。他盼望着这货能突然坐起来，来一句“你特么又想吃网盘豆腐对不对”。
呐，她可能会交流一下身体的使用经验，比如“我的胸是不是特别沉”“你有没有上过厕所”“是不是用我的身体和那没良心的乱搞”。
这样想着，他握紧了那具已经有点凉的尸体的手。
蓝色的炼金矩阵在两只手之间共同展开——如果这是那个女孩用死亡为代价送给他的最后礼物，他宁可不要。
这世界上不知有多少人钻破了头也想拿到慕容家的祖传炼金术，但艾珅却觉得这些东西怎么也比不上【死】本身——一了百了，或许还能跑去阴间陪他心爱的姑娘。
“究竟为什么要煽情啊......反正我是哭不出来的......”
他松开手，看着手上展开的炼金矩阵。
一种怅惘冲淡了悲伤，将他丢到了迷茫的沙漠之中。他突然觉得人生挺空虚，也不知为什么。
他一直不信佛家的鬼话，此时却理解到了一点所谓的四大皆空。
行尸走肉那样......
卫星步话机此时在艾珅的裤袋中响了起来。艾珅萎靡地掏出笨重的步话机，按下接通键。
“这里是炼金学会会长。”对面的声音苍老而沙哑，一股威严油然而生，“请收到信息的专员立刻到指定地点汇合——如果你们中还有人活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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