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
火焰。
刀剑。
天使。
十字架。
白色的龙
还有美妙的虹光。
所有的记忆碎片扎在他的大脑皮层上,把他从睡梦中拽了起来。
水温很舒适的水。
还有晒着舒服到夭折的阳光。
对,就是许笙此刻泡着的这个池塘。
在刚醒来的他面前,世界如同一个乡下女孩一样展现出它本来美丽的那一面。
周围的血液透着一点淡淡的血红色,池塘的岩壁因为与这种不明液体接触而冒出丝丝热气,所以这篇普通的池塘此刻已经升级为了温泉——
肉身测量,40度左右。
对了,他刚刚在做什么来着。
嗯对,在芽庄市,许笙先生傻坐在地上,看着白龙与天使激战。
请文艺复兴的画家们来观赏那场魔幻的大战,指不定会因为疯掉而创造几幅亵渎的大作。天使们围绕着巨龙,如同中古的猎手那样在它身上切割出纵横的道路,然后又在虹光中扭曲变形。
那些诡异的变形的躯体挂在断壁残垣中,倒插的钢筋交叉起来,如同破败的十字架。
该死的,撒旦征服了可爱的天堂吗。
许笙先生所能记到的最后画面,是那条白龙仿佛能遮蔽天日的身影。
它浑身插着刀剑,带着狂风降落到地面上,用宽大的翅膀将许笙所在之处合拢。
就直觉而言,昏迷前的许笙很确信,凭借虹龙的力量,他们从芽庄市瞬间移动到了另外的地点。
那片城市的尸体已经远去了,最好再也不见。
这片森林应该是南亚的气候,粗略判断是在印度那边的一片森林里。
话说回来……
“超空间跳跃吗……喂喂这是什么犯罪的技术啊。”
许笙轻叹一声,撑着石壁从温泉中起身。
醒来的第一件事情,确认自己的同伙、共犯目前在做些什么。
“薇拉?”
他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
“哈,愚蠢的女人……”许笙一边嘀咕着毫无意义的台词,一边试着移动身体。
没有痛苦,没有撕裂的伤口,没有血液,甚至连剧烈运动后的酸胀感都没有——
只有力不从心的迟钝感。
这也是罪有应得的,他强行堕天使化,现在的身体机能就和广场上打太极的老人一般衰弱,只剩那副皮囊还在呈现着少年的模样。
真惨真惨啊,指不定过会儿就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再甚变成一具骷髅。
许笙踉跄地在及大腿的池塘中前行,爬上了对岸土地。
直觉说,有东西在这片树丛的背后。
许笙拨开灌木丛,踩进那片住满了虫子的神秘世界,没走几步就累得喘气。
四周都是参天的大树,从树叶间隙间透出的阳光是实实在在的奢侈品。
所幸这片树丛也不宽,听水声对面也是个池塘,那这片树丛顶多就相当于温泉男女区之间的隔板。
于是,许笙拨开了最后遮挡在他面前的一大片阻碍。
意料之中,没有任何香艳的场景。
眼前是一片不大的林中湖泊。
白色的巨龙很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发现是许笙后,叹气般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再度闭上了眼睛。
它很安静地收着翅膀,如同一只过冬的大鸟一样缩成一团,盘踞在小小的林中湖边缘。
原本纯白的甲胄上全是血污与伤口,湖水也几乎染成了血红色,在怪物的体温之下冒着热气。
许笙皱眉,然后跳进湖中,走到湖水及膝处,刚好够得着那只龙的头部。
啊,说起来——
许笙把手轻轻按在了它的头部。
十分意外地,那种坚硬的甲胄并没有冰凉之感,反而有些温柔,某种意义上甚至还有一些韧性。
听说把手按在小动物的头部可以增加好感度——许笙对这种说法持反对态度,因为三年前他就被巷子里的流浪狗追着咬了三条街,所以这种胡扯应该被审判。
但是此刻他所轻轻抚摸着的这条巨龙是如此平静,它柔和地呼吸着,仿佛刚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可爱婴儿。
“这家伙该不会睡着了吧?”
这个想法在许笙的脑中一闪而过。
好像觉察到他在想什么的,巨龙突然深呼吸了一次——
熟悉的、冷冽的、可怕的却又有气无力的女声在许笙脑中响起:“你到底准备摸到什么时候?是把我当成小狗之类的东西了吗?”
“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啊。”许笙放开手,回身打量了一下巨龙全身上下,“你这样没有什么问题吧……”
再说,从人类的角度看,这个已经算看光了吧。
“没有。”巨龙就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用着精神链接与许笙对话,“倒是好好关心一下你自己。”
“胡扯。你看起来比我还糟糕。”
正对许笙那一个侧面的眼睛猛地睁开了,湛蓝的眼中塞着想要继续辩论下去的火焰——但那火焰迅速熄灭了。巨龙沉重地喘息,继而痛苦地呻吟起来。
庞大的形体不规则地向着中间收缩,超立方体一般的形状不停变化着。所有的光芒都朝着许笙面前的那个点收缩,那个熟悉的女孩又回到了她的面前。
并且一丝不挂。
许笙这时才明白了她的手为何缠着绷带——从肘关节的位置开始,那些皮肤渐变成了成了白色的甲胄,直到末端的手指,看起来就像套上了一层薄薄的铠甲。
尽管在热气腾腾的湖水上,雾气遮挡了许多东西……
这算什么,香艳的场景吗。
许笙虔诚地双手合十:“请揍我一拳吧,或者一脚飞踹起来也可以。”
薇拉踉跄了一下,半睁着那双澄澈的眼睛。
她苍白的脸苦笑起来:“好啊,我——”
话说道一般,她就失去了中心,一头向前栽去,连带着许笙一起扑入水中。
南无阿弥陀佛。
我今天一定犯了很大的罪。
我本来想闭上眼睛的。
可是那实在是太美丽了。
神一定也可以理解的吧。
许笙在水中惶恐地强撑着眼睛,在浅红色的湖水中,瞪着扑在自己身上的那具无瑕的肉体。
我的青春,回来了。
本来应该衰竭的内脏因为这种可怕的原因恢复了活力,欲望果然是生物进化的动力——这句是胡扯,请忘记吧。
直到快窒息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带着这家伙上浮。
“哈——呼——”
许笙大口呼吸着空气,平息狂跳不止的心脏。
薇拉好像也悠悠地回转了神:“看光了?”
“很好看。”
“谢谢。”
她把脖子以下甚至连带下巴都全部埋入了水中。
“你什么时候变那么大了?”
“什么……什么……大啊。”
她大概脸红了吧,也说不准。
“你……别老是问奇怪的问题啊。你应该有其它的疑惑吧?”
许笙正襟危坐在一旁,血红色的温泉漫到肩膀。
他望着眼前的雾气,清了好几下嗓子才问出口:“所以你……其实是一条脾气暴躁的母龙?”
薇拉如外交官答记者一般,流畅应对了这个问题:“我脾气很好的。”
“那就是默认了……你撒了很多谎吧。”
薇拉把整个头部都埋入了水中,留下水面漂浮的米色长发:“嗯。”
“具体……呢?”
从水下冒出几个小小的泡泡。
她探出头来,像是小动物那样戒备地盯着许笙:“这种被拷问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要不我们开始讲故事?你讲一个我讲一个。我先讲吧。”
许笙清嗓子:“以下故事都是我杜撰的……或者说猜测的。在北欧的一个小村子里,一头龙和一个叫做薇拉的少女交好。”
“嗯。”
“那位少女可以用某种奇怪的音乐召唤出龙……”
“纠正一下,并不是召唤什么的,只是我们约定好的信号而已。”
“好吧,总之那位可以用海螺召唤巨龙的少女,被当成了异端送到了火刑架上。那头伤心的龙为了纪念那位可怜的少女,就背负上了少女的名字,或许还选择了少女的外貌作为自己的人间体什么的……”
一旁聆听的女孩眼神些许恍惚。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水中的倒影,苦笑道:“或许那也是一头孤单的龙,它也只是想要一个同伴吧。那种生物只能给它亲近的人带来灾祸与苦难……所以离人群远一点才是正确的选择。”
许笙哼了一声:“嗯。”
薇拉抬起头望着无云的天空:“那轮到我了。”
该死的,紧张到出汗了,这雾气为什么这么湿热。
“你知道吧,龙类是没有父亲的。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嗯。”
“那方大同是谁呢?我一直一厢情愿地相信他是我父亲,倒头来大家都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她的表情有些落寞,“我幼体时代记忆的残渣里没有一点母亲——不,【母体】的回忆,所能证明我那段时间真实存在的,也就只有那个男人的回忆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就叫方大同的啊……”
“应该是【烙印】一类的技术吧。”薇拉指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就像父母都会强迫孩子背下家庭住址以备紧急情况那样,大概是觉得出事报他的名字比较管用。”
真是贴心的男人。
“而他对我就不一样了,管生不管养。”许笙用手将水面划开一道痕,“为什么要在学院里读书呢?是因为我很像那个叫方大同的家伙吗?”
“一点也不像,你这样轻浮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是合格的父亲。”
“搞了半天还是想在我身上寻找一种【父亲在身边的错觉】吗?再说了,谁要做你父亲啊。你这种危险发言和【拉拉可是能够成为我母亲的存在】有得一拼……”许笙咳了一声,“还有,可以告诉告诉我你突然离开学校的原因吗?”
“……”
女孩的表情僵硬片刻,很快恢复了自然。
“因为我的身体出了一点问题。”她呢喃道,“一些很严重的问题……”
“我知道我知道,本能过剩,身体间歇性虚弱……话说爬行动物有**期这种奇怪设定吗?”
“许笙——”
“这种事情直接讲出来就好了,理解万岁啦,大家都有点难言之隐的对吧——”
“许笙。”
那只覆盖甲胄的、坚硬的手抓住了许笙的手腕。
“诶诶,干什么——”
然后挪到了她柔软的腹部。因为压力的缘故,女孩的腹部微微下陷,就像棉花一样温暖地包裹着许笙的手掌。
许笙突然屏住了呼吸。
在那份温热的背面,有着另外一个生命的存在。它的气息是那样微弱,却又平稳地朝世界宣告它生存着这一事实。
“你——”
许笙惊得张大了嘴。
在她的子宫中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
这家伙怀孕了。
——
薇拉放开了手,柔和的神情却藏了许多不可描述的复杂情感。
“嗯。”
她轻声默认。
所以她的手上会无法抑制地长出龙类的甲胄,所以她会本能过剩,所以她会慈爱地看着远方。
——所以,她一个人离开了。
许笙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血管仿佛要涨破那般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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