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早已充斥了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神吗，艾珅？”克伦威尔笑着问，“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你是否相信这世界上有一个神？”
对面的故人，现在已经是即将被押上刑场的犯人。两人十几年后相聚，却是怎么也没法再像从前一样谈笑风生了。
“问题还给你——你相信吗？”艾珅把烟头杵灭在烟灰缸中，“你——相信吗？”
“那种叫命运的东西，你不可能逃掉，也永远不会去逃。无论你逃向何方，那也终究只是命运的一部分。这就是上帝啊。”
克伦威尔闭上眼睛。
“上帝无处不在，他在每一个地方，指引着我们。”
“恐怕他也容不下你这样的疯子吧。”
“既然我的一切都归上帝，那我的意志则是由上帝主宰，那迫使我做出这一切的也是上帝。”克伦威尔大笑，“如果这是上帝旨意的话，那我就要忠诚地执行。那些美妙的内脏，涌出的鲜血，就是我献给上帝的贡品！！”
“你只是在用这世界上最好的精神麻醉剂来逃避现实而已。”
“说得好听，你倒是告诉我，你用什么支撑你自己活下去呢？”克伦威尔的笑声有些发梗，“回答我啊，无神论者？”
“这世界上有没有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能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东西——”艾珅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就在这里。”
“你能证明神不存在吗？”
“我不能。神存不存在关我什么事啊，”艾珅又点燃了一根烟，“无神论者之所以强于你们，就在于他们有一把叫做奥卡姆剃刀的刀子，这把刀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终究也不过是在逃避而已，有一天，你被逼到我这样的绝境，你也会和我一样——”
“那要等到那天再说了。”
旁听的某人早就能撑住了，现已睡得和死猪一样。
艾珅敲了下一旁早已昏昏沉沉的许笙，惊得这混小子差点从沙发上跳起。
“知道自己不能解答的问题，根本就不需要答案！”
他看起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所有陈词。
“喂？”艾珅按下接通键，“会长？”
他又和对面叽叽喳喳说了好多句，从睡梦中醒来的许笙就听到了他和老光头的几句通话。
“喂喂，可以把刚才的内容转述一边吗？”他驱散昏沉的睡意，急忙插嘴，“你用慕容苍的身体搞死了那摊血，然后发生了什么？方大同呢？对面那个变态杀人魔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鬼样的？”
艾珅没有理这个不专心的听众，只是一直对着电话那头点头说“嗯”。
电话打完，艾珅表情凝重地放下了手机。
他转过头去看克伦威尔，表情很复杂，有惋惜，也有愤恨，大概还有些喜悦。
最终他动了动嘴唇：“你不用死啦。”
“真的？”克伦威尔喜出望外。
“有人点名要你，并且开出的价让炼金学会高层难以拒绝。”
“我是不是又要当个一两年人体标本？”克伦威尔略带自嘲地问。
“这次大概是招你回去干老本行了，”艾珅喝了口茶，“有个研究所对你玩出来的触手们很感兴趣，所以邀请你去牵头领导。”
“这也是神的旨意啊。”
几名穿着西装的探员走进房间，把浑身动弹不得的克伦威尔连着那张椅子一起搬走了。
走廊上回荡着癫狂的大笑：“愿主怜悯世人！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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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人的影子在公路上拉得很长。
“所以说，你现在更加迷茫了？”艾娜叼着一根棒棒糖，嘟哝道。
许笙踢着高架桥公路上的石子：“一些事情就是这样，了解得越多就反而越觉得困扰。如果只看见了冰山露在水面的一部分，就会觉得很简单——但如果知道冰山在水下还有巨大的体积，就会觉得很复杂。”
“这样啊......”她一口咬碎棒棒糖，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把爱莉丢到了图书馆，也不知道她饿没有......”
孩子，量子幽灵不需要进食——其次，不是所有的量子幽灵都和你一样热爱美食。
“老天保佑，她不要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许笙在心里默默许愿，“图书馆里也没有少儿不宜的东西。”
两人在高架桥公路上很悠闲地漫步。艾娜看着两边的风光，哼着完全不在调上的小曲，许笙听了好久才听出那是《喀秋莎》。
她大概以为那是歌颂世界上第一款火箭炮的曲子，所以才会认真地去学吧。
走到公墓旁边的时候，许笙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一个紫色头发的小女孩正在蹑手蹑脚地剪开公墓边上的铁丝网，然后做贼一样溜进去。
毫无疑问那是小苍——艾珅制造的量子幽灵。只是，她来这里干什么？
艾娜刚想招呼她，却被许笙制止了。
两人很有默契地走大门进了公墓，然后像特务那样一直跟紧小苍。那个小女孩走得很急，几次都差点摔倒在石板路上，看得许笙心里干着急。
她停在了一个墓碑前面，跪下，献上一支康乃馨。
墓碑上刻着简单的“慕容苍”三个字，周围开着很多野花。
“妈妈，我不知道你喜欢哪种花，所以我还是带来了一只康乃馨。”
她扶住墓碑，轻声细语地说道。
“爸爸今天又说了一道你的故事，不过今天听的那个人听睡着了。”
“爸爸看起来很伤心，见到我又是勉强装出了笑容。”
“他抱我的时候，差点哭了，我知道他又在想你。”
夕阳角度偏转，光线渐渐暗了下去。
“我知道，爸爸把我造出来只是因为太想你。我其实都知道，他看着我的时候，心里想得都是你的名字。”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哪个大笨蛋几次都朝我喊了妈妈的名字。”
“妈妈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吧。能够让爸爸那么魂牵梦萦，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人了。”
“我啊，终究只是个替代品，从我出生就注定了，”小苍抬起头来，紫色的眼眸中映照着天空中飘过的云，“但替代品也有替代品的用，我能够让爸爸开心就好了。”
“就算爸爸根本不在意我，能让我一直陪着他照顾他，那也足够了。”
“那个笨蛋......”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还本不会照顾自己啊！老是魂不守舍的，又死要面子......”
“所以啊，今天来拜托妈妈，在梦里和爸爸说说话，那他精神一定会好点的。”
“今天就说到这里了......哎呀！”小苍看了下时间，“我该回去了再见！再见！”
她笨拙的在石板路上小跑，很快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墓碑后。
许笙看着小苍踏过的石板路，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NEXT：下一卷《永动机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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