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关口一片详和。
往日攻城的蛮军，是那般悍不惧死，前仆后继。
不借助任何攻城器械，便以蛮力强攻守关。
同伙的血、身上的伤，只会让他们更兴奋、更癫狂。
在他们这群恶狼看来，越过这道关堑，后面都是待宰的肥羊。
就是这么一群凶神恶煞、如狼似虎、不讲规矩的蛮子。
如今却驻扎在关口三里外，搭起一座座圆顶帐篷，架起一口口铁锅。
煮着羊肉，蒸着囊饼。
秩序井然，有条不紊。
一副军纪严禁、匕鬯不惊的样子。
反观关口城墙上的守军，却显的有些散漫。
本该站似苍松，坐如老钟。
有些人却站姿松散，斜靠在墙上，半闭着眼睛假寐。
更有甚者，瘫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扯着黄腔。
好像蛮军不久前的攻城只是开玩笑。
见近四成的士兵是这么一副样子，夏居问眉毛挤到了一块。
满脸犹愁，乌云覆面。
若是经过一场大战，士兵们如此，还算正常。
那叫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可这一场下来，除了道家支援的十三位道人。
往复敕雷，消耗极大。
这些士兵，无非是拉满几次弓，高声助威。
还未开战，精、气、神就跌落谷底。
没了精、气、神，待会开战，还怎么和士气高昂的蛮军对峙？
想到如此，夏居问有些后悔。
兵家两道。
杀道，上阵杀敌，冲锋陷阵。
兵道，运筹帷幄，排兵布阵。
他运筹帷幄了这么多年，才能将雁门关的钉子尽数拔去。
可是把钉子拨去了又如何？
四成士兵精、气、神三者皆无。
还怎么排兵布阵？
为了这一天，夏居问半年前引退，并让夏兰芝对军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这般，他拿不下雁门关。
夏居问以为凭着多年来严明不苟的军纪，只是区区半年时光，消磨不了将士们的士气。
怎知，就是他以为的区区半年，四成将士的士气被磨灭了。
夏居问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再去想这些，挥手招来剩下几位万夫长。
木以成舟，只能且看且行。
雁门关，主将一名，副将两名，万夫长十名，千夫、百夫长若干。
十位万夫长，却只来了九位。
剩下一人去向不明。
夏居问扫过面前站成一排，穿着古铜色盔甲九人的脸庞。
果然，少的一人是夏鳯雪。
他的外孙女。
夏鼎涯的甥女。
夏兰芝的堂姐。
夏居问缓缓闭上了眼睛，枯槁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挣扎。
他也想过兵家有叛徒，但他没有想过是夏鳯雪，更不愿意去想。
可若不是夏鳯雪，夏鼎涯那日是如何中的毒？
不然只是三名一品和六名二名组成的合纵连横之阵，奈何的了夏鼎涯？
夏鼎涯可是兵家百年来第一个“杀神”。
他若不想死，谁杀的了他？
等到夏居问再睁开眼睛时，昏黄的眼珠里泛起了一抹红光。
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满是污渍的羊皮褂子也乎乎作响。
一股滔天的杀意从夏居问皮包骨瘦弱的身体里冲出，直冲九位万夫长。
压的九位万夫长，猛的往下一跪。
若是九人此时脱下胸甲，可以看见他们身后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九人身上的盔甲开始“吱呀吱呀”作响，紧紧压在他们身上。
脚下的石砖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裂开一道道细长的裂缝。
九人没有言语，半跪着，低下头。
如同顽劣的孩童犯了错，在接受长辈责罚一般。
......
......
将军府。
不须多时，墨行和夏兰芝便将剩下的几人全拿下了。
只留了个活口，是位商人打扮的人。
墨行将商人的算盘砸的粉碎，又打断了商人的四肢。
再废了商人的经络，最后又把商人的一嘴金牙敲下。
不为别的，就怕商人自杀。
墨行也没想着能在商人口中拿到什么有用消息。
但是商人他们围杀失败了，商人不死也得死。
这么一来，墨行就可以等着幕后黑手，派人过来灭商人的口。
再一下下，顺藤摸瓜，把那幕后黑手做成人彘。
方法简单粗暴，但又有用。
幕后黑手想的到么？
自然。
只是他能不派人来吗？
下棋，一个不慎，便会满盘尽失。
满盘棋子，每一枚都有它的作用。
什么时候下哪一步棋？
什么时候弃掉哪一棋？
都是计算好的事情。
弃子不死？
下一棋从何出？
两人对奕，比的是什么？
比的是一切。
“将军，他就交给你了，在下先告辞了”
墨行将被他打的不成人样的商人拖到夏兰芝面前。
语气冷淡，像是跟陌生人说话一般。
说完，墨行便一瘸一拐的离去。
墨行自然是认出了夏兰芝，即然夏兰芝装作不认识他，他也不会自讨没趣。
而且墨行现在得去找李慕雪，他不是担心李慕雪的安危。
毕竟李慕雪可不是看起来那么天真无邪、活泼可爱。
而是担心李慕雪会失控。
夏兰芝看着墨行一步步离去，感觉心里像少了什么似的。
她想开口喊住墨行，但又不想让墨行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打乱了夏兰芝纷乱的思绪。
“兰芝，你没事吧？”
一位穿着古铜色盔甲的万夫长，向她跑来。
声音焦急，步伐紧促。
像是很担心夏兰芝一般。
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庞。
那水波一样的眸子，玲珑晶莹的小嘴......
来人正是夏鳯雪，她的堂姐。
夏兰芝正想叫一声姐姐，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喉咙里正不断的涌上腥甜的液体，胸口更是一阵剧痛。
耳边也响起充满怨恨歹毒的声音。
“你不死，我可就有事了啊！我的好妹妹”
“卟嗤”一声，是匕首从夏兰芝胸口拨出的声音 。
一道血泉从夏兰芝胸口涌出，将天青色的铠甲染的盈红。
夏兰芝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缓缓倒下。
倒下的一瞬间，夏兰芝从青鬼面的缝隙之中，看见了一副她此生再也难忘的画面。
一如她最喜欢的戏曲里面的场景。
至尊宝头戴鎏紫金箍，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前来迎救紫霞仙子一样。
她的至尊宝也来了。
恍惚中，夏兰芝感觉自己脸上多了一些温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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