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歇脚，匆匆吩咐了一句董白整理一下朝廷天启年来的大抵账目，顾恒就随着姜晴岚上了马车，从侧门又一次进了王宫。
姜晴岚立于门外朝侍官出示官印点了点头，“陛下特令内宰顾恒觐见，速去通报吧。”
这次的速度比起顾恒前一天来还要迅速，侍官立马就从乾坤殿内走了出来，朝二人行了一礼：“陛下有请。”
姜晴岚朝顾恒微微颔首，随后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顾恒眼前。
顾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单单这一手身法，姜晴岚的修为就在六品以上。
踏进殿内，门外的侍官就将门关上。顾恒看着正坐在案前的姬沐瑶，屈身行礼。
姬沐瑶如凝脂般的柔荑一挥：“顾内宰，不必多礼。”
在顾恒平身的时候，姬沐瑶将一卷奏折从一旁抽出放在桌案上展开，正是昨夜顾恒所整理的那卷阳翟初调。
看着姬沐瑶双眸盯着自己，意识到其正等着自己开口，顾恒略微思量遂即开口道：“臣自知此事略微逾矩，但內帑此时半数开支皆用于赈灾。开源节流，臣尚未确定如何开源，但臣觉得朝廷节流，却未必是真的做到了实事。”
“朕，明白你的意思。”姬沐瑶点了点头，却又是叹了一口气：“颍川钟家，永乐年间就凭着钟馥一朝任司空而一跃而起，生生压了当地原先的世家抬不起头。”
“朕也清楚，你想必也不糊涂。朝廷一纸诏书传到地方，难道真的靠朝廷命官就能行事？还是得靠地方豪绅世家，而这钟家，就是阳翟绕不开的关。”
此话说得顾恒一时语塞，姬沐瑶此话说得却也是有道理，作为世家子弟的他当然也清楚地方世家的分量。
哪怕洛阳是天子脚下，数朝历代之都城，但顾家不照样扎根于此从未有过闪失。
“不过顾内宰这般为我大周操心，朕倒是心怀宽慰。”看着眼前一袭黑衣，面如冠玉却神色有些呆滞地顾恒，姬沐瑶不由得笑了笑。
顾恒明白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又是屈身说道：“是臣思虑不周，让陛下操心了。臣此番回去后，定当再仔细琢磨阳翟一事。另外，臣也想到了重充內帑的方式，还请陛下莫要再那般苛待自己，一切皆以身体为重。”
姬沐瑶听着顾恒的前半句，眉头微皱，阳翟一事多有险情，背后错综复杂，即便是她也不好处理，自己这般提点暗示，奈何顾恒就是直性子，让她不是很高兴。
倒是后半句听着，又让她不禁有些高兴，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种直来直去的关心，倒也是姬沐瑶从未有过的体验。
“既然爱卿有心，那就如此吧，量力而行便是。至于重充內帑一事，毋需着急，朕何曾会亏待自己。”姬沐瑶自知劝不动顾恒，不过想着有自己和顾家盯着，应当也出不了意外。
“是，劳烦陛下挂念，臣自当为陛下分忧。若无他事，臣，恭请告退以操政事。”顾恒见姬沐瑶似乎也无话再说，请求告退。
姬沐瑶挥了挥手，看着顾恒踏出殿外，姜晴岚从一侧走出。
“匀出些人手去护着顾恒，这般动静下去，绝非小打小闹。”姬沐瑶吩咐了一句。
另一边的顾恒一路回到了内宰府中，董白已经将账目堆积在桌案前。
“顾内宰，天启朝以来可查且按章程有记载的总账悉数在此了。”董白见着了顾恒便禀报道。
“嗯，此事辛苦。董上士，审账之前本官且问你一个问题，內帑账目可有虚报贪腐？”顾恒微微颔首，淡然的语气却问出了一句这样的话。
董白赶忙回复：“绝无此事，大人。内府为陛下直属，內帑更是陛下亲自颔首方可调动，因此內帑账目绝无被动过手脚的可能。”
“如此便好，我也不过随口一问，新官上任难免有所不熟，切莫紧张。董上士，本官也不要求你做复杂的审账，你且安排人给我统计一下所有账目首位数字各自有多少便可，切记各部分开。”
顾恒轻轻安抚了语气有些紧张的董白，随后下达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
尽管董白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上司的命令照做总不会错，董白领命后遂即安排内宰府为数不多的官员开始统计账目。
顾恒端坐在桌案前，手中的账目如同流水般一份又一份的大致扫过。
缓缓放下手中的天启元年初大抵的外支账目，顾恒习惯性的单手下探握住玉佩。
账目对的很好，出手之人不单单只是他料想中的这般简单，严抓之下不知道连坐几许人也。
想想也是，周氏江山本就摇摇欲坠，动荡时局这点小动作又算得上什么呢。顾恒长叹一口气，一切好像也没自己想着这般容易。
“顾内宰，一切已然统计完了。”董白一脸纠结的上前，看着案前的顾恒说道：“只是这结果……”
顾恒抬起手止住了董白的话语：“依董上士之见，这账目首数应当如何分布？”
“这，在下官设想中，应当及将趋近。一至九应当各占账目首数一成有余才是。”董白的神色有些难堪地答复到。
“实际结果却是？”顾恒神色淡然，仿佛已经知道结果。
“其他账目一切无误，唯有内帑账目，一为首账目占了三成有余。”董白长吸一口气，吐口道。
“董白，本官再问你一次，内帑账目，可有虚报贪腐！”顾恒仿佛震怒一般，用从未有过地语气大声质问董白，一旁协助审帐下士及随官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内宰大人，董白以此官身与文名作担保，内帑账目绝无虚假。例次审帐与滕记皆有宫内来人，哪怕其余诸部皆有异样，也唯有内帑绝无可能啊大人。”
董白也是第一次见想来温润如玉的顾恒如此大发脾气，但她惶恐之时依旧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董白搭上了自己的官位与文名，对于一位文官而言，几乎是赌上了身家性命。
诚如她所说，内帑之账会有宫内来人协助审核，毕竟是女帝的私房钱，又怎么可能全全交予朝堂官员负责。
顾恒似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哦，那依董上士之间，其余诸账皆有问题了？”
“这……”董白被顾恒的一问堵住了嘴巴。
顾恒似乎不想继续沿着这件事说下去，开口吩咐道：“好了，已然可以离府了，董上士，你且安排一下将这些账目誊录一份送到顾府吧。”
“大人，这账目。”董白欲言又止地看着顾恒。
“你纵然再审千遍万遍，它都是如此。当本该一致的东西除了异样，你又排除了其他可能后，那摆在你眼前的纵然再离奇，它都是真相。”顾恒摆了摆手，“嘴巴都牢些，今日之事不可传出去。”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顾恒倚着车窗，顾秋竹在前面驱车架马，看得出顾恒有心事的她也没有贸然出口打扰自家公子。
本福特定律，账目首数中一出现在首位的期望值约为三成。这确实不符合一般的推论，但实际情况确实就是这么离奇。虽然顾恒也不是很懂其中道理，不过他却知道这么个道理。
外支账目做的确实漂亮，东拆西补，可谓将总账做的滴水不漏，但对方怎么也料不到还有自己这般不讲理的审帐法子，虽不能直接做证据，但也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顾恒看着洛阳城里热闹的街坊与络绎不绝的行人车马，心中思绪翻腾。
不过这盘棋，现在开幕还为时尚早，自己根本没什么胜算。当务之急，还得是一笔朝廷内帑急需的银子，自己和女帝可是立了状，而且国库这情况……
唉，自己，就是操劳的命。顾恒想到这不由得放下帘子向后一仰，倒在椅上，合上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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