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早朝，顾恒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上朝官员都在那里对奏讨论，顾恒却一副失了神的模样举着官牌立在那，像是思索什么。
期间聊到祈雨，宗伯姜婉约上表姬沐瑶下个月初二，正是利祭祀求天的黄道吉日。
姬沐瑶也只是挥了挥手将此事指派姜婉约负责，若需朝廷协助，百官接续配合。
顾恒只在接到领命时出列，将会运筹内府配合祭祀一事，便又退了回去。
姬沐瑶看着台下的顾恒神游天外，眨了眨眼睛，昨天夜里的奏折她已经阅过，心里做了个决定。
在早朝散去之后，百官或是乘坐车马，或是步行前往天官府邸办公。
今天顾恒未和父亲同行，而是单独乘坐车马来到了内宰府邸。既然已经插手春旱灾情一事，那么自己也得小心行事。
崔雍身为祭酒，一直积极与宗伯在朝堂上推动祭祀。但祭祀如果有用，那春旱想必早就结束了，所以自己并不打算把希望压在下个月的祭祀。
顾恒颔首对董白在内的女官点头表示继续办公即可后，坐到了自己的桌案前。
今日自己昨夜连夜写了一封奏折连夜递进了宫内，内容当然就是关于自己和几家商会所说的交易所。
虽然身为姬沐瑶亲自提拔起来的内宰，多少会让朝廷百官带着有色眼镜看自己，但也显然不是没有好处。顾恒昨夜只是去了趟宫外就顺利的把奏折递了进去。
如果一切顺利，今天的姬沐瑶就应该会召自己进宫才是。
然而一直到了下午时分，顾恒将手中竹简放在桌案一边，揉了揉睛明穴。一直没有宫内的人过来召见，今日又是埋首案牍之间的一天，叹了口气，其这般想着。
内府的公事文书其实更多都是琐碎的杂事，从内府的财务调度到人事处理。
原先没有内宰的时候，都是由董白负责，再返还给宫廷内。但顾恒上任之后，姬沐瑶给了顾恒全权负责的授命，因此现在的内府文书也都一股脑地堆到了顾恒的桌案上。
就在顾恒摇头叹气，准备明日早朝再尝试隐晦暗示姬沐瑶时，一声轻笑从侧堂传了过来。
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董白等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董白？侧堂是何人，天官府邸不可嬉闹。”
顾恒唤了声下官的名字，又起身点了点侧堂传来的笑声，往侧堂门口走去。
“顾内宰，看起来处理公文，当真是辛苦了。”
姬沐瑶看着一脸正色的顾恒，还是忍不住笑着走了出来。
看着一袭红衣从侧堂阴影处走出来的姬沐瑶，顾恒愣了一下。
不同于早朝时身着帝袍的天启帝，姬沐瑶此时身着的正是当夜望江楼上与顾恒初次见面时穿着的红袍。
反应过来的顾恒看着嘴角翘起的姬沐瑶，赶忙俯身拜见。
“臣，顾恒，拜见女帝陛下。”
“平身吧。”姬沐瑶平淡的回复道。
“陛下怎么会到这来呢，臣还等着陛下召见。”
虽然能够在今天见到姬沐瑶与她谈一谈自己的计划是个好事，只是顾恒没想到姬沐瑶会直接跑到内宰府。
顾恒看着姬沐瑶的着装，便也多少猜到了姬沐瑶出门并不是以天启帝的身份出来的。
姬沐瑶点了点头，似乎对顾恒地反应很是满意。
“顾内宰不用太过紧张，朕今天，本意也是想微服私访。”
“这？陛下，恕臣直言。洛阳百态皆可通过百官告知于陛下，陛下这般出行，可是有些不符合规矩与常理了。”
“朕任命你为内宰的时候，便循规蹈矩了吗？”
“额。陛下所言极是，是臣多言了。不过陛下，安全方面……”
“这用不着顾爱卿担心，晴岚会打点好一切。内府公务今日就交给下官与宗人府吧，你且随我走一趟。”
顾恒看着直来直去的姬沐瑶，也明白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干脆坦然应下。
“既然陛下都如此准备了，臣也只好陪着陛下走一回洛阳了。”
“董白，我要出去一趟。今日剩下的公文帮我做好批注，我明日再来复阅一遍。”
话落，顾恒身形一侧立在门口，上半身微微下俯，双手伸直恭敬地做出有请的动作。
姬沐瑶看着如此守规矩的顾恒，伸手便拉住顾恒的一只手掌，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口跑去。
“陛下，手，手啊。男女授受不亲啊陛下。”顾恒小声嚷道。
“朕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姬沐瑶只是回头白了一眼，手上力道却又重了一些，把顾恒连拖带拽，拉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晴岚，起驾，西市。”姬沐瑶吩咐道，随后放下车帘。
随着马车的颠簸，顾恒坐在马车上缩在一侧，看着一旁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的姬沐瑶，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朕看到你的奏折了，只是朕现在还不能做决断。”
姬沐瑶还是先开口了，对着顾恒说道。
“不知陛下有何顾虑，臣或许可以为陛下解惑。”
顾恒看着突然开口地姬沐瑶回复道。顾恒所有的计谋，都需要姬沐瑶的这个首肯，所以这里无论如何都要稳住姬沐瑶的态度。
“你之前在内府说，朝廷百官会告诉朕洛阳百态，是吗？”
“这，确实如此，百官皆为陛下耳目，并非虚言。”
“那朕如果说你昨夜折子里的洛阳和其他百官嘴里的洛阳是两个洛阳呢？”
姬沐瑶忽地一句，掐断了顾恒试图接过话的念头。
看着沉默了的顾恒，姬沐瑶叹了口气，微微撩起车帘。
洛阳的西市附近，多为百姓住宅，市场商品也多为衣，烛，饼，药等日常用品。
不同于东市多为皇室贵族或者世家的住所，西市才更代表了天下百姓的生活。
此时车马已经到了洛阳西市，由于已经到了下午时分，因此西市街道上比起商家，更多地贩夫贩妇为主的小商贩之间的零碎买卖。
“观音土唉，救命土了唉，两文一斗。”
“今日刚摘的野菜咯，童叟无欺咯。”
一股透彻的寒意忽然从头顶贯穿至脚底，姬沐瑶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似乎是观察到姬沐瑶的神色变化，顾恒抓住机会开口道。
“陛下，当今粮价起伏不定，今日六文四明日就八文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百信惶惶不可终日，民间谣言四起啊。”
顾恒的话似乎只是在姬沐瑶的伤口上撒盐，让姬沐瑶神色又黑了三分。
“臣知陛下是和臣一样，不信鬼神，不拘规矩之人。因此臣斗胆于昨夜递上奏折，恳请陛下三思。”
姬沐瑶沉默了许久，透着缝隙看着街上居然在卖观音土和野菜牟利的摊位，右手紧紧握拳，又缓缓松开。
“所以你要朕怎么做，你这个衙门，又能有什么作用。”
姬沐瑶平静地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像是一块千年深冰一样没有一丝感情又散发着强烈地拒绝他人靠近地气场。
“如折子上所说的那样，陛下只需要知道此事便可，暂时还不需要陛下出面。至于作用，臣不敢在有成效之前肆意吹嘘，还请陛下给臣些时间。”
顾恒看着姬沐瑶此时地状态，也修正了之前有些散漫的语气，正式地答复着眼前天启帝的问题。
“朕明白了，这洛阳粮铺，朕允了。顾长青，朕给你三周的时间，朕要看到实打实的成效。不然朕革了你职，把你送去西秦那里修筑边防。”
“是，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看着姬沐瑶有些咬着牙一般的说出这句话，顾恒心里的一块石头微微落下。姬沐瑶这般态度，也说明了自己暂无后顾之忧。既然如此，那自己放心行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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