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希伦斯向格雷瓦医生道了谢后便朝宿舍的方向前去。一路上,擦肩而过的学生都有说有笑的,话题也大多数和今晚的活动有关。因为前一天的晚宴是只有特定的学生才可参加的,今天就自然成为了更被关注的一天。
“呐,晚上打算和谁一起跳吗?”
“舞会?得了吧,如果有女生愿意和我去参加那明天太阳就得从西边出来了。”
“不去试试邀请谁吗?好像不论哪所学校都有在这样的篝火晚会上告白的传统吧?”
像这样的对话到处都在发生,让人想加入进去一起吐槽。
那希伦斯没有在路上耽搁,直接抵达了目的地。当他推开宿舍的大门时,温暖的空气吹散了一路上积攒的寒意。他解开了衣领的扣子,向迎面走来有过见面缘的同学打了简便的招呼,径直朝三楼杰希卡的房间走去。
即便早上来的时候没能见到她,但那希伦斯有种感觉,这次去会不同。
当他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门从内侧被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是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戴维,三脚架、镜头包、任何摄影师应该有的东西都被他带着了。
“啊……”
他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室友,显得有些尴尬。这也难怪,这几个月那希伦斯和他的关系算不上好,绝大多数时间两人都在自顾自地过着日子。那希伦斯也有试过修复关系,但一种淡淡的不信任使修复工作难以进展。
“…圣诞快乐。”
“嗯……你也一样。”
相互打了几乎没有内容的招呼后,戴维重新挎好了背包:
“…虽然与你没什么关系,但还是让我跟你提前说一下吧:今晚的派对结束后,我要赶回家一趟,所以这两天都不会在。我已经跟老师说了,所以到时请别大惊小怪。”
“回家…?在这种时候?而且圣诞节不就是今天吗?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吗?”
“都说过了,那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每天照样自己过就是了。就是别碰我的东西,如果有什么贵重的器材零件丢了,莫怪我拿你试问。”
“……那种东西我没兴趣,你尽管去就是了。”
两人之间没有再多的交谈。戴维抓起了脚旁的手提包,头也不回地走下了走廊。这种冷战似的关系已经不知不觉持续了一段时间,而可悲的是,两人都已经多多少少习惯了。
紧接着,那希伦斯来到了杰希卡的房门前。
早前他来的时候,不论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回应,而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她更是让少年觉得少女是在有意躲着自己。他不愿去往那个方向思考,于是为了向自己证明自己是对的,他再次伸出了手,朝门上敲去。
而这一次,门在片刻过后,打开了。
“……哎?”
那希伦斯不禁吃了一惊,当面迎上来的是一张桌子的桌板。
“喂,不帮忙就算了,但也别挡着啊!还不赶快让开!”
“…哦、……抱歉。”
门后走出来了一个身穿清洁工作服的大叔,粗壮的双臂将一整张桌子直接举着。那希伦斯还没来得及纳闷,但却也不好意思闲站着,糊里糊涂地上前帮忙。
“放这边就好了…呼,谢谢啦,小子,这桌子可比想象中的要沉呐。”
“嗯,没事……不过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搬出来?”
那希伦斯问道。
“如果什么事都没有,我也懒得管啊。小子,你真当我是喜欢搬东西才搬的吗?好好看看吧,这些东西都已经变成需要扔掉的垃圾了。”
清洁工大叔说道。那希伦斯向他指的方向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走廊拐角后,一件又一件的家具和许多装着衣物的袋子沿着墙角堆放着。这里面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椅子、衣柜、甚至连床褥和床架都有。这些玲琅满目的杂物虽然五花八门,却都有一处共同点……
…全部、都明显被人恶意破坏得惨不忍睹。
“这些…都是谁干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我只是被值班的老师告知来这里清理一下的。而且我来的时候,这房间里就没人了,原来住在这里的那个小姑娘也不见了踪影。”
清洁工大叔叹了口气,答道:
“不过看着这些家具和私人物品的损害程度也真令人胆寒…到底是谁会这么过分啊,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干的…至少我觉得那个小姑娘做不出来。”
…这不是明显的吗!?
那希伦斯看到这里就全明白了。
他向清洁工大叔示意离去之后,直接奔跑了起来。
怒火中烧的大脑却比平常还要冷静,用逻辑编织出来的思维一条一条地引向了他对昨晚进行的最后推理:
…如此之大规模的破坏不可能是由一人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一定是有人带着同伙,趁着杰希卡和那希伦斯在舞会的时候,潜入杰希卡的房间并大肆破坏的。当两人从舞会回来的时候,杰希卡被房间的惨状震住了,却为了不令那希伦斯担心而什么也没有说。她在这破烂不堪的房间里住了一宿后,早上提前离开了宿舍,而之后进行巡查的老师留意到了房间里的异样并通报了校方。
这全部的全部并非难以拼凑,而是因为一个少女决定将这一切像过去那些时候那样,默默地自己一个人承受下来。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
那希伦斯奋力推开了宿舍的大门,避开了前去参加晚上的活动的学生们,朝学校的后花园奔去。
虽然时间距离日落还有些许剩余,但那逐渐要融入地平线的太阳一再催促那希伦斯要更快。脚下的积雪在经过一夜之后变得更加坚硬,但若不小心踏上去还是会令人失去平衡。
少年就这样四处奔走,连目的地在哪都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停下来……
…想要赶快找到她、找到那个对别人太过温柔,而对自己却太过冷淡的女孩子。
…想要为此好好训她一顿,她一定会委屈但虚心地点头认错,不过之后还将继续保持不变。
…想要看到她无忧无虑的笑容、想要待在她的身旁与她一同笑,仅此而已。
然而,她却一人孤独地留在那鸟笼中,被无形的金属钢条从世间隔离。那是她的自我防护,却也在无形中成为了伤害她的双刃剑,不断地在她的心里留下名为孤独的伤口。
……不能这样,她并不一定要孤独。
就算是她自愿待在笼中也好,但她一定要幸福…
若将一人的孤独分成两份让两人去共同承受,就一定不会那么沉重了。
——…所以、我要去改变……就算这意味着需要突入那鸟笼才能到达她的身边!
在刺骨的寒风中,少年寻遍了整片校园,但始终未能找到杰希卡的身影。
此时,太阳已经为夜晚做了让步,唯独残留下来的只有天际那一抹赤红的火烧云。前院的大空地上,篝火已经熊熊燃起,学生们音乐的伴奏下有条有理地翩翩起舞。
“呼、…哈…………”
那希伦斯不知第几次停了下来。他已经来回奔走到肺部都在隐隐发痛,每次喘气都十分难受。他弯下了腰,大口呼吸并试图调整自己的状态,白色的雾气从他口中接连冒出并消失在空中。
如此狼狈的模样,体现出了他付出的努力……
这一次他可以很确信地点头说自己已经将教学楼和周围花园的每一处都仔细找过了。他将自己记得的、与杰希卡曾一起去过的地方一个个都找了一遍。客观来讲,他能再深入地寻找也就只有去找女生洗手间了。
“…杰希卡……”
他直起了身子,用袖口拭去了额头的汗水。
太阳下山后的现在,气温理应是在零下,但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寒冷。这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在跑的缘故,不过那颇显疲惫的眼神似乎对这一点也麻木了。
——到处都找遍了…却哪里都找不到……
——我这是、在搞什么啊……
那希伦斯走到了一棵树下,一屁股坐在树根上,靠着树干仰起头,闭上了眼睛。教学楼里已经被他找遍了,如此一来,杰希卡只可能在篝火舞会那边,而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但这样一来,她还会在哪里呢?
那希伦斯完全想不明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必须去想,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否则就只有放弃……
——放弃…怎么可能啊?
他抓起地上的积雪,一把朝脸上敷去。炙热的肌肤接触到了积雪的冰冷,十分舒服。
——如果就此止步、…那就什么都没意义了……今天一定要找到她、…找到杰希卡!
那希伦斯一手搀扶着树干将自己从地上拉起。疲倦归疲倦,他的意识还是十分清醒的。尽管头脑有些发热,但这比中午时要好多了。
“…嗯?”
…就在这时,他留意到了什么微弱的声音。
这里离篝火晚会的地点有一定的距离,而那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从相同的方向传来的。那希伦斯再度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分析那声音的来源上……
“…很近、……离这里应该不会远。”
那声音有起有伏,时而按照规律循环时而变化,给人一种莫名的舒适感。
…这就好像是歌声一样!
那希伦斯猛地醒悟过来。他突然感到疲惫的四肢重新充满了力量,并在察觉到前就已经带着自己跑了起来。
——在哪里、在哪里?
他朝歌声的来源方向奔去,耳边空气化作冷风呼啸而过。他每踏出一步都可以感受到歌声在变得更加明显。
Ave Maria
Gratia Plena… (赞颂玛丽,恩典同在)
那段旋律…虽然他只听过屈指可数的几次,但却已有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因为演唱其的少女有着令人陶醉的歌喉,而每一次的场合对他来说都很是特殊。
“……杰希卡。”
那希伦斯已经十分确信那个声音的主人了。
此刻,他来到了在春天和夏天都会百花怒放的后花园。在被白雪覆盖的冬天这里只有一团一团在雪地里鼓起的灌木丛,根本看不出这里原有的魅力。不过,那希伦斯并不是来赏花的,而他或许连自己到了后花园都没有察觉到吧。
他的注意力,被眼前的高塔吸引住了。
“这里是……灯塔?”
那希伦斯来过这里,并曾爬到塔的顶端,只是那已经是感觉上很久以前的去年的事情了。在那里,他在偶然的契机下邂逅了天才的美术少女艾丽丝·海洛伍茨,是一个对他来说值得纪念的地方。
…只不过,他并没有走上登塔的台阶,而是走进了塌下虚掩着的大门。那里是平日鲜有人问津的礼拜堂,今天早些时候因为圣诞节而对学生开放,但似乎也没有多少人到访。
——不会有错的,歌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礼拜堂内光线黯淡,头顶上华丽的大吊灯没有打开,只有周围墙壁上的一盏盏烛灯在闪烁。祭坛上,两盏灯从两侧将讲台和后方的铜像照亮,让这最重要的地方显得格外神圣。
…在那里的是歌声的主人、一位蓝发的少女,此时正背对着大门,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
Benedicta tu
in mulieribus et benedictus (女性之中,汝受万人所赞)
Et benedictus fructus ventris
tui. (汝子宫所侍奉之人亦受无上赞扬)
…爱莲的第三首歌、又名《圣母颂》,是她的签名曲目。
在这别无他人的圣堂中,少女独自一人歌唱着。她唯一的听众只有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子,但她对此并不在意。
更或者,她也没有要让别人听到这首歌的意图。
杰希卡·科恩维尔选择了在这样的地方度过圣诞节……
…一个既合适又不合适的选择。
“………………。”
那希伦斯什么也没有说。他静静地站在门边,一语不言地注视着祭坛上的那个身影,默默等待着。
即便没有乐器的伴奏,杰希卡的歌还是不比昨天逊色,倒不如说如此一来更为纯净了。她不紧不慢将歌曲唱到了结尾,直至最后一个音符都保持着稳定的节拍,然后慢慢转过身,朝观众席行了一个礼:
“千篇一律的曲目,还愿贵耳不嫌倦腻……”
杰希卡面带微笑地说道:
“…演出还和口味吗,那希伦斯?”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我了?”
少女过度平静的反应令那希伦斯略微感到有点惊讶。
“有点不可思议,不是吗?…但是,这就好像是本能里的第六感一样,唱出的歌被他人听到时,歌唱者也会知道。有说法是,歌声是人类用灵魂发出的,而聆听则会产生共鸣……我想,我一定是感受到了共鸣吧。”
杰希卡说罢,笑了笑:
“…篝火晚会,好像挺有趣的呢。”
“啊啊,挺热闹的。大家都在那里,现在应该已经到晚会的最高潮了。”
“你不去吗?”
“我正在找人,杰希卡你呢?”
“如你所见,我…在这里唱歌哦。”
“这里?独自一人?没有听众的演唱会,可有点太冷清了吧?”
“唔嗯,不是这样的。虽然我是独自一人,但我并非没有听众,也不会觉得冷清。”
杰希卡摇了摇头,说道:
“当鸟雀在清晨啼鸣时,它们不会顾及有人类在旁听。歌曲里的意义是由歌唱者赋予的,而只要歌唱者不去将其献给听众,它就不会因意义没能传达到而显得空虚。歌唱者永远是自己的听众,只要自己唱给自己,就不会孤独、冷漠了。”
尽管她这么说,但她看起来并没有为自己如此的解释而感到开心:
“所以那希伦斯…这样的歌,请你忘记吧。”
“杰希卡……”
“只要没有人听、让我像一开始那样一个人继续唱下去就可以了。若不去寻找,你就不会有需要找到的人…而那个你在找的人,或许也是如此希望的。”
…何等悲哀的想法。
站在祭坛上的少女与站在门口的少年相隔十余米,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空间被一层淡淡的忧伤笼罩了,让一切话语都显得空虚而无力。
“………………。”
那希伦斯什么也没有说。
在思考片刻后,他毅然迈出了步伐,朝祭坛走去。
“…请回去吧,那希伦斯…我求求你了。”
…少年没有反应,继续向前。
“若继续与我牵扯下去,一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
…回荡在礼拜堂里的脚步声没有停息。
“已经够了…这样就、……可以了…………”
杰希卡挤出了因不安而颤抖着的几个字。她还穿着昨天的那身礼服,只是外面套了一件破旧的大衣而已,很难想象她是怎样仅凭这点衣着度过了一整个晚上。
那希伦斯走上了祭坛。他伸手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寒冷的空气立即钻入了他的背脊…今晚,如果不穿多点肯定会受不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将围巾围在了杰希卡的脖子上。
“……自己的身体要好好珍惜,穿这么少一定很冷吧?如果冷了就要说出来,撒娇也好抱怨也好,偶尔做一下没有人会怪你的,这样总比一个人硬扛着强。”
“…………。”
杰希卡没有回答,默默地将目光转移。她被冻红的双手在胸前紧握着,小小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
“…那希伦斯……不是要去找人吗?…在这里浪费时间可是不行的。”
“有了突发事项,现在我不找人了,准备好好开导一个任性的女生。”
“没用的哦……她已经不会改主意了,因为她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是对谁来说都没有害处。”
杰希卡摇了摇头,说道:
“…你也知道,我是没有办法被这所学校接纳的存在。即便你不承认,但在其他同学的眼里,我就是恶魔,而接近恶魔的人亦会受到池鱼之殃……所以我恳求你,不要再接近我了,否则宿舍委员会的那些人会变本加厉,到时候像今天上午那样的麻烦还会不断席卷而至。”
“………你都知道了吗?”
“那是针对我的,我知道。即便表面上是一套,但其实还是因为塞巴斯顿学长袒护了我,让他们看不下去了……”
杰希卡低下了头,以几乎是在哽咽的声音说道:
“…所以,请别管我了…只要与我保持距离,他们就会停下,一切也会回到像以前那样。”
溃之歌II众赞歌篇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