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M的道路一向车水马龙，只有在今天这种相当非日常的情况下才会难得显露静谧、切仑雷踢了一下脚边的车辆碎屑，看着面前横七竖八的车辆，朝通讯里没好气地说道：
“喂，呼卢厉。你刚才是怎么说的来着？”
“嗯？我说了什么吗？~”
呼卢厉即使在这种时刻，语气里还是藏着掩盖不住的轻浮感，仿佛眼前火光冲天警报不断的场景和他毫无干系，让切仑雷一股无名火起。她发泄似的狠拍了一下身侧外骨骼上固定的飞行发动机，冷冷道：
“首先，是你说发射口联系不上，没法用轨道起飞对吧？”
“是的啊~”
“然后是你说对面火力凶猛，一定要我超载800%拉上这堆PF制破盾牌和导弹的对吧？”
“没错哪。”
“然后我自然需要一段长直跑道才能飞得起来对吧。”
“这不是给你在地图上标出来了么，就是你现在所在的一二区城际高速哪？”
“开！什么！玩笑！——”切仑雷重重地一踏地。
“这里都被车子给围满了！空间都不够鸭子起飞的！”
听到从通讯里传来的跺地声，呼卢厉不动声色地笑道：
“别着急~技术部的人正在想办法，现在城控网一团乱麻，他们已经尽了十二分力了哦~”
“说的轻巧，现在的每一刻，PRIM的财产都在受损失，作为雇佣军不应该对最大的雇主尽好责任么？”
说着，切仑雷看着远处，新一轮的爆炸点亮了城市的另一侧，不知道这会遭殃又是哪个区块。
“没想到你还是个热心肠的人~嗨，这不是已经在做了么~耐心点~”
“啧。”切仑雷放弃了埋怨。呼卢厉她认识了二十年了，对他的脾气能摸出个八九不离十——反正，对这个我行我素的家伙，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动摇他的办事节奏。于是，她转而问道：
“其他部门的四代超兵呢？比如那两个联盟来的大红人？”
“梦务清和卒亦清我自有安排，放心吧，她们都安全得很——JWF对昂贵的财产有一套可靠的防备措施~”
“是么，我——明——白——了——”切仑雷有些不快，故意拖着长音道，“反正我就只是方便耐用的性价比产品罢了对吧——”
“哈哈，不要自降身段嘛~嘛，不代表公司，我个人还是认为她们可没有你重要——我们公司唯一的一位8级测试员~”
“……不是因为我是你妹么？”
“嗯哼，也有这方面的理由咯~”
“这个混蛋……”
切仑雷嗔骂了一句，又颇为不耐烦地原地等了一会儿，她终于听到了迟到的起飞指示。
【信号已接入】
系统音后，便是银铃般悦耳的女声：
“切仑雷，这里是02飞行指挥室。请避开道路中央，要进行道路清理。”
“OK。这种时候能听到你的声音，真让人安心，索菲亚。”
“呵呵……”对面发出了轻巧的笑声，“就像平常一样，我会负责好引导。”
道路中央升起一道红色的光壁，延展距离之长让切仑雷一时望不到尽头。在红色光壁的上方还连续循环显示着“禁止入内”的加粗字样，一直上升至差不多3米高度才停止。与此同时，来自道路的提示也发进了终端。
【尊敬的市民，现在起，PRIM第一区、第二区区间高速路，自国防大楼至太空电梯站段全段紧急停运征用，请在此区间段的驾驶员靠边停车——】
随后，红色光壁向道路两侧推移，将附近的车辆、碎屑、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通通一视同仁推到路的两端，只留下中间大约10米宽的一段长直道路。随后，光壁的颜色闪烁了两下，切换成了蓝色，滚动的“禁止入内”条幅也转变成了“紧急征用”字样。
“好了，雷，从你那里出发共计2.4公里的道路已经全线畅通。”
“喂喂……怎么感觉好像PRIM早就做好了这种准备，连语音提示都有……”
切仑雷一边惊讶地感叹，一边不敢浪费时间地冲过蓝色光壁，调整起飞姿态对准跑道。
“嗯……呼卢厉发来的理由是‘原本用于无人机起飞用的装置’……”
“鬼信啊，我看多半PRIM也在偷偷搞第四代超兵的注意。真是的，一个一个都不把国际协议当回事，结果弄得恐怖分子都有了这技术。”
“哈哈~也许吧~”
索菲亚圆滑的笑道，没有做直接回应。她不喜欢对没有证据的事情表态。
“说起来，呼卢厉呢？”
“他说要做好另外的准备——”
“哈？这种情况下临阵尥蹶子？那我们起飞后听谁的指示？”
“1807号小队长，姬小路由人，现在正在前线。”
“姬小路……联盟来的那个么……以前也没怎么认识过，行不行啊……”
切仑雷低声嘟囔道，随后像是要这份犹豫般狠狠摇了摇头，眼睛盯牢眼前光壁围成的起飞引导路线，控制着神经终端发出点火信号。
“罢了……出发。”
腰间侧的飞行发动机猛地啸叫起来，将女子身上的神力和供能网络提供的能源一并榨入动力结构中，化作动力从尾喷管喷薄而出。这份动力将女子略略托起，随后向前慢慢加速。
“雷，我想你那里应该也看得见，2.78吨起飞质量，没有加速线圈，预计要滑行1680米才能开始达到临界速度。PF21本不是重装架构，注意好神力输出和姿态的稳定性。”
“啊……啧，虽然做过心理准备了——我感觉我现在就想只河马一样。”
“真是奇怪的比喻啊……姑且解释一句，毕竟发动机是按照350公斤设计的，能飞起来就不错了。”
“这三块PF板我现在就想丢了。”
“我不这么推荐。15秒内你就会感谢这些东西了。你的2点钟方向，正57度。”
“什么？”切仑雷刚将注意力移到那边，就听到一连串猛烈的金属碰撞音，随后是连续的冲击感——正来自右前方的盾牌。
“近身机炮，有一个家伙跑到你头顶上了。”
“不能早点提醒么！唔，真是不留情！”
切仑雷能清楚地听见背部盾牌被子弹击中的声响，眉头不由得一下紧皱起来。
“雷达探测不到那家伙，我现在只能靠着你的神力回波定位。”
“啧，要反击么？”
“不要管她，她没有携带导弹，应该是只准备了对地用的分量。只靠这种口径的机炮还砸不穿重型盾牌。”
“现在就不是河马，而是乌龟了。娅，不管怎么样都得在抬升高度前将她解决掉，不然发动机一露头怕是要完。”
透过盾牌的缝隙，切仑雷狠狠盯着悬浮于半空中的女子。
“远程狙击还有11秒就位，在此之前再忍耐一下。”
“谁的掩护？”
“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联盟大红人。”
“梦务清么……”切仑雷抬头，勉强看到一道螺旋气流迅速划破夜空，天空中的敌人急忙机动回避，一连串狙击子弹扑了个空，镶进她身后的建筑物外壁上。对方立即一改此前张扬的姿态，拉升起高度四下警戒起来。这么一动，切仑雷就有了充足的机会，她低吟一句：
“好……！”
随即喷口开始加力，机体咆哮着向前突进，在道路两侧挂起一阵暴虐的狂风。
【供能等级提升至6级，距离7级还有13秒】
【速度80……90……到达临界点】
【……】
“嘿咿！真要命，飞起来的感觉就更差了！——”
调整完姿态，她在空中绕了一个大圈，终于成功将目标锁定在眼前的准星之中。匆忙防备于对空狙击的敌方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出现的切仑雷，匆忙改变轨迹，加力试图逃跑，甚至顾不上自己被几发子弹擦伤。
切仑雷看着狼狈逃窜的敌人，冷淡地也加足马力紧跟其后，二人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中拖拽出两道炫目的蓝光。
“……刚才就是你这家伙耀武扬威的是么？……小鬼，PRIM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切仑雷冷冷道，不多发话，一发对空N20氢就发射了出去，迅速跨越过二人之间百来余米的距离，然后在切仑雷面前爆炸成绚丽的火光。切仑雷一压俯角，从爆炸云雾的下侧飞行而过，只见对面的机体拉着浓厚的黑烟，摇摇晃晃地一头撞进面前的大厦。撞击将大厦的外侧玻璃震碎了一大片，叮铃哐啷的动静连空中的切仑雷都能听个大概。
“……滋滋……雷，干掉她了么？”
“谁知道……不过看那她样子应该是没了。”
“正在确认回传图像……已确认击坠，我会通知附近的地面小队请求尽快回收。”
“新的指示呢？”
“870－878区域敌方超兵还在活跃中，前线指挥部申请空中支援——”
远方接连不断的爆炸终于在量变中引发了质变。切仑雷只听见机体一个踉跄，警告弹窗便跳了出来。
【警告：供能网络已下线。切换成离线模式，当前情况预计剩余可动时间：15分37秒。】
空中盘旋中的切仑雷不由得惊诧地叹道：
“喂喂……什么鬼啊！”
“……滋……雷！城市中央聚变堆被击中了！现在——”
索菲亚难得声音中露出了急切的情绪，而切仑雷却被眼前所见所摄，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异常。总是被各色灯光打的亮如白昼的PRIM，此时正逐块逐块陷入黑暗之中，直至无边的黑暗将所有人和物一视同仁的吞没；各种平时注意不到的运作噪音也一并消失……
“雷，你出发时没有补充完燃料，先回来——”
“如果现在下去，说不定就再没有起飞的机会了……亚，帮我指明地图方向！”
“……明白了。正在上传离线数据……”
“OK。”
切仑雷简单回应道，随后猛转了一个方向，与此同时，她将两块已经千疮百孔的盾牌卸下，自由落体的盾牌撞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以此为信号，女子再度加大功率，朝着标定的远方目的地飞驰而去。
***
打开终端的辅助夜视仪，悬停于空中的女子看着自己亲手作出的成果，长出了一口气。她将抬起头，轻声道：
“真是绝配啊——腐坏的城市和腐坏的街景。”
【通讯已接入】
“十分感谢，AA，任务第一阶段已经完成了。另外，神力回波探测的结果，5公里外有不明单位接近。”
通讯里的声音就像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一样，用机器一样的代号称呼着自己，送上平淡如水的提示警告。
“又有什么人来了么——”
女子毫无兴致将手上的机炮一甩，随后“咔嚓”一声，将身上已经用完的导弹发射器丢下。
她是这里的常客。PRIM每一个防空阵地、每一个飞行机场、甚至于具体某个支队的巡逻规律，她都已然了熟于心。拜此所赐，今天的工作比她设想中还要顺畅，几乎要让她怀疑是不是对面特地准备好的陷阱了。
“从信号分析，应该是JWF的PF21乙改型，小心点。”
“第四世代的截击专用型么……JWF的武备还是一如既往阔绰。”
“有信心么？”
“放心吧，我以前和他们的四代超兵交过手——”女子轻蔑地冷笑了一声，随即将机体调整回作战模式。
【供能等级：7级。离线模式】
“——说到底，不过是一群过家家的小孩子而已。”
与此同时。
高速巡航中的切仑雷眯缝起眼睛，不放过任何一处微光。虽然全城停电带来的麻烦一团乱麻，但是至少还有一点好处：PRIM的空中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而无干扰。也因此，切仑雷的神力回波信号无比清晰。
“雷，还有2公里，你能看到对面么？”
“很遗憾。啥都见不着。”
“你是沿着我的分析方位找的么？”
“当然，但是——等一下，能看到尾焰了！喂，对面这是打算径直冲过来么？！”
切仑雷咬牙道，急忙转了个身拉开距离。近音速的敌机发出凄厉的动力运转声，和切仑雷在相距不过5米的位置相向而过。交汇的瞬间，切仑雷看向对面的脸。她带着一顶透明头盔，和切仑雷四目相对，眼眸中只平淡地蕴藏着一种情绪，一种傲慢的情绪：
（你，能让我兴奋起来么？）
“啧，什么玩意儿……话说那个喷口特性，这不是三代机么？这家伙，难不成就靠这个老机器飞进来的么？！亚，给我更多信息。话说，这个破板根本用不上。”
切仑雷将最后一块盾牌从外骨骼上分离，朝着对面接连打出四发N20空空导弹。
“机体PF18－HJ型，是已经登录在库的‘目标A’！”
“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目标A……咳，果然不是一个小贼这么简单啊——完全就是专业级别的空战专家啊！”
眼见四发导弹被对面轻松躲过后被诱爆，切仑雷将打空的发射器抛下，引擎加力继续紧追不舍。敌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复杂的轨迹，杂耍般在漆黑的大楼间来回穿梭，每次都恰到好处地躲开切仑雷的火力锁定。
“啧，和多用途机比亚音速机动，这是什么惩罚游戏么——亚！电磁定桩呢！”
“我正在想办法……有线供能网应该还能用吧？……”
“快点！我的燃料可不多——”
“设定优先供给地区……诶，23处故障？PRIM的有线管道真的按照联盟标准建的吗？！”索菲亚差看着眼前大屏幕上显示的能源管线网络，不由得发出了无奈的吐槽，随后像是自暴自弃般狠狠按下“确认”键，“发生火灾可不管我的事啊！电磁定桩，准备好了！”
伴随着她的语音，高低不齐的楼顶上同时弹出一座座一米多直径的圆柱，一圈圈的蓝色环围绕着这些圆柱闪烁着，一时成为了整座城市唯一的光源。
“这才有点主场作战的感觉——”切仑雷迅速链接上最近的定桩，一阵强烈的过载感冲上她的脑门，随后，机体机体仿佛被无形的绳子拽住一般，以相当尖锐的角度突进两栋大楼之间。
“雷，注意过载量，定桩刚刚启动还没有热机，只能提供2G的辅助拉力……”
“收到，总比没有好——”
再度一个拐弯，这一次的牵引力没有此前的稳定，机体在惯性作用下飞了出去，在另一栋大楼外壁近在咫尺的地方总算拉了回来。无视了似有似无的撞击引发的火花，切仑雷沿着外壁加速，终于将敌方拉进了火力锁定圈内。对面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切仑雷的逼近，动作中透露出游刃有余的懈怠感。
【PF诱爆弹已装载，顺位5－8】
“总算抓住你了——尝尝这个吧！”
默默在心中喝道，四发空空导弹接连点火。灼烧热感透过神力护盾，传达到切仑雷的脑内。两秒后，为首的一发率先砸到敌机的发动机喷口之上，之后的三发接连而至，强力的爆风将底部的绿植街道树连根拔起。切仑雷早有预防地张开神力护盾，穿过爆炸云，只见目标A的机体拖着浓厚的黑烟朝下侧落去。
“这种程度的爆炸居然还能留住全身，神力还真是可怕的东西啊……”
咕哝过后，她降低了飞行速度，绕着自由落体的敌机盘旋着。耳侧，索菲亚还在忠实地汇报着适时情况：
“神力回波的分析结果，敌机动力结构损毁，空动组件破损，确认击毁。”
“呼——这家伙可真是难缠……我还剩一些燃料，麻烦帮我传达其他部门，可以提供3分钟内的起飞掩护。”
“好——诶？”
索菲亚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只听见她急切地操作了一番，随后难以置信般愣愣说道：
“雷……目标A呢？”
“问什么啊，她不就在下面——”
切仑雷若无其事地朝地面望去，上面空无一物。她的言语顿时噎住，急切地朝四面搜寻起来。寂静的楼间，只有被爆风碎屑覆盖的树木和跳着双黄灯的民用车横躺在大道上，唯独没有适才被击坠的目标A残骸。她不由得愣愣道：
“这……这家伙，怎么……莫不成，她是幽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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