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从何说起呢,在这悠悠数百年岁月中,我真正度过的时间,不过几十年。
从苏醒,到沉睡;
从相识,到相知;
从开始,又终迎来结束。
我,如同蓬草,随着风的脚步而不断探寻这个世界,随遇而安,却又处处不留痕迹。仿佛此生意义便是和风去飘荡,去流连,最后再离去。
当风拂过烈日下滚烫的沙漠,瀚海的阑干变化着它们的模样,灼热的沙砾淹没着一切的生机,空气中最后一丝水汽似乎也要被高温带走了。但自然的奇迹是难以述说的,就像黑暗的万米深渊底下存在着顽强生存的生物,荒芜的沙漠中也存在着生命。
在沙漠的最深处,一株植物倔强地傲立着,如同一位带着荣耀的骑士挺直脊梁,带着睥睨天地的英雄气概,迎击热风与无情的沙砾。沙暴铺天盖地,在那风云变色的气势中,即使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勇士也要为之色变,但不屈如它,哪怕枝干被折断,哪怕身躯被黄沙掩盖,哪怕连空气都被狂风撕碎,也要求得一丝生机,为自己而战。
这不是征服,而是毁灭。
是即使低头下跪也无法苟活,以践踏尊严为代价,换来的不过只是延长几秒钟的生命。
因此这是抗争,一场注定失败的抗争。是早早放弃面对死亡,还是苦苦挣扎被打入绝望?是无用的向神明祈求庇佑,还是咬紧牙关要再做一次自己的主人?这是万物的选择,也是万物的终焉。无关种族,也无关你我,不辨雌雄,也不分高低。
在毁灭面前,众生,是平等的。
无论怎样挣扎,终究,还是被尘土掩埋,一切归于寂静。
但终有逃脱命运之物。一颗白色的种子随风被刮入碎石的缝隙,它是那么渺小而无力,只能偷偷躲藏于黑暗之中,用了无生机的凋零来躲过天地的眼睛。但那小小的身躯中却蕴含着微弱的生命律动,一种发自本能的渴望,使其发芽,扎根于干燥的沙土,带着生命最本能的冲动,一点点生长着,拔高着,向往天空,向往光明。
而我的故事,便因其而起,那是关于,风行者的故事......
当我苏醒的时候,天边只有一点微光。
真好啊,刚刚醒来便能迎接晨光。
幸于微光,百年来沉寂于黑暗中的眼睛很快便适应了四周的环境,动了动僵直地双手,我下意识地看向立在身前的那把剑,纯白色的剑身依旧不着一尘,百年岁月不过一瞬,并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些许痕迹。我慢慢从座上站起,“咔”,灰尘凝成的一层薄壳碎裂开来,落于地上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我稍稍活动了下因许久未动而变得僵硬的身体,胳膊胡乱抡了几圈,关节处发出轻响。
这是王座化了多久啊,身体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我将爱剑收回腰间的剑鞘,开始打量起四周。
嗯,忽略墙体严重的风化和覆盖了整个大殿的苔藓藤蔓,和我坐到这里沉睡之前根本一模一样嘛!
......
......
不对,为什么一幅好久没人打扫的样子?
我环顾四周,渴望找到人影。
然而除去残垣断壁,所得不过一场空。
不应该啊,本不应该这样的,我并不是毫无理由地在此地沉睡,而是以此身镇守于此,看护着世界的门户。
——这是御守的责任。
但御守究竟是什么,要去做什么,老实说,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而一件事若是没有定义,那么去做这件事不过是须臾一梦,只会使人愈加迷惘。
于是我为之赋予了一个意义。
御守是为了与异世的异族战斗而存在的人,目的是保护这个世界本身——而不单单只是人类。
这样的发言,确实是很狂妄,若是放在曾经,一定会有人说“中二”吧。不过在这个世界,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词罢。况且能说出这种话来,是真的有底气的。
虽然御守本身能力也十分突出,但其真正强大的,是每一位御守所拥有的武器,那是他们力量的源泉,是记忆的延展,也是他们所存在的意义。
那是非人之力而能打造出来的兵器,它们来自于世界的一部分,是世界意志的化身。因此应该说它们本来就存在,存在于山川河流,存在于星空大海,除非世界湮灭,否则它们将会一直存在下去,就像没有生物会怀疑风与阳光,水与空气的合理性存在一般。而世界中的它们,经历了风雨和烈日,以及春夏秋冬四季不断的轮转,由大自然千万年来的记忆抛光,终于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生物,将自己的记忆托付给他,而后成就一名御守的诞生。
因此,与其说御守是守护世界的骑士,不如说他们本来就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在,御守便在;剑未断,魂便不散。
而我,便是众多御守中的一员,镇守于南方湿热的沼泽。
南方沼泽是“怪”的天下,这里丛林密布,枝蔓交错,其下是看不见水,却处处是水的沼泽,谁知道下一步是陆地,还是深渊?
在这里活动的生物,大多是具有多种动物特征的,诸如半马人此类,时人谓之“怪”。
其中十分强大的一族,半牛怪米诺陶诺斯,千年来便是“协助者”,同御守一共镇守于南方,并为其提供无条件的援助。
这种援助,是即使灭族也要助御守守住门户的义无反顾。
它们为这个意义而诞生,它们明白世界的样貌,也懂得异族与我族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残酷。那是物种进化树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米诺陶诺斯本该随我左右,为我阻挡外界的扰乱才对。但现在,四周一只怪都没有。
抱着疑惑,我踩着因为藤蔓而变得凹凸不平的地面走出了荒废的大殿。
入眼是周围密集的丛林,晨曦撒满了遗迹,藤蔓缠绕着被侵蚀的石柱生长,褐色的枝干与白色的大理石相间,底下是片片水洼,映射着遗迹上空,这片丛林中唯一敞开的天空。
依旧没有人迹。
莫名的一阵眩晕袭来,我扶额趔趄了几步,苦笑着摇摇头。
对啊,我在期待着些什么呢,孤独,本就是漫长岁月中永远不会缺席的一位。当一觉睡醒,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最熟知的朋友,最珍爱的物具,都如沙砾般被时光吹散,哪怕是同为御守,也会有人因湮灭而死亡,最深爱的人也因此逝去。
这就是御守的命运啊,这就是,拥有力量的惩罚。
这么多年来一直伴我左右的,唯有我腰间的剑而已。是吧,风岚者?我落寞地摩挲过剑首。
不过啊,逝者已矣,我已经习惯了啊。闭上眼,脑海中便开始浮现起以往的记忆。有这些回忆还在,就够了。
毕竟,御守,就是依存记忆而活的。
——至少当时的我是这样想的,用名为记忆的美酒麻醉着自己。
但是既然我苏醒了,想必是世界上又发生了什么坏事,世界永远不会莫名唤醒我。而这百年来镇守所带来的气息,也足以使门的封印在没有御守的状态下再维持两三年。
百年无休还带出差。
我时常会想起以前的事,有时也会感概,这完全是不良资本家在压榨我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真的到了要出差的时候还是要去。只是顺便游历一下各国而已。
......嗯,几百年一次的例假。
我打开王座后面腐朽的木箱,吱呀声中,一个未落灰尘的皮质斜挎包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取出了包,从其中取出了一瓶又一瓶颜色各异的药水,将它们在沉睡之位上排开。空间魔法特有的银白色光辉不断闪耀着。
毕竟是璇玑者赠与我的礼物,原本只能放置八瓶试管大小药剂的小挎包,却因为空间魔法而不断取出储存的药水补充空位。
光芒内蕴,魔力感应依旧充沛,这些药水保存的相当的好。
不愧是在制作方面登峰造极的璇玑者,这么好的斜挎包简直就是炼药师的福音。
我满意地把药水放回小包。看来这次不用重新炼制药水了。站起身来,我轻轻拂落了衣袍上的尘埃。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就出发吧,去看看这百年后的世界又是怎样的一幅模样。
远处的树林传来一声窸窣,落叶环绕盘旋,向空中飞舞——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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