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乌巴尔格勒,奥斯特里茨大使馆。
烛灯亮着橘黄色的火,映在男人碧蓝的瞳孔里。
海因里希子爵凝视着蜡烛,仔细斟酌着字词。
过了不知多久,子爵提起羽毛笔,放进墨水瓶里蘸了蘸,在平整的信纸上笔走龙蛇。
“……已与瓦莲京娜公主殿下接触六日,无例外事件,公主性格倨傲而不拘小节……并无城府,容易控制……同拉卡维特斯基公爵长子的感情较深,但并未有恋爱经历……”
那件信物他已经转交给那个少年了,他虽然惊讶,但也没流露出更复杂的情感。
也许是子爵没看出来。
海因里希默念着,蓝瞳波澜不惊。
他既是外交官,也是奥斯特里茨秘密情报部的警察,负责对外刺探情报和护卫大使。
在各国大使馆里或多或少都有像他这样的人员,为本国传递着外国局势的新闻。
乌拉尔政府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们不予以管制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政府也需要他们这样的探子有意地为各国释放信息,而且乌拉尔同样也在进行着相同的活动。
大家保持着彼此的默契,只要别太寸进尺,就都看破不说破。
他接近公主便是为了得到她的确切情报,对于沙皇的临时变卦,奥斯特里茨皇室也颇有怨言。他们原以为能得到直系皇室的联姻,却被推脱到旁系身上。
好在瓦莲京娜的父亲尼古拉大公是帝国重臣,手握大权,血统不差,而且还被加封了女大公,相当于是帝国公主。
但考虑到她过去的风评,必须派人对公主进行调查,免得这位准王妃有什么恶习和劣德不为人知。
正巧公主缺少一位德语教师,秘密警察海因里希得到上级和乌拉尔方面默许后,便以此为机会接近了公主,进行近距离的“验货”。
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王子的未婚妻没有什么大毛病,看起来身体健康,性格正常,以前听说是个无法无天的剑术高手,但现在看来气度优雅,有高贵的风范。
只是有些傲慢和骄纵,但对公主而言这不是什么大缺点。
至于那段暧昧的感情……
谁年轻时没几个心上人,没点朦胧爱的?皇室的联姻也不需要爱情。
笔没墨了,子爵又蘸了下墨水,继续写道:“综上所述,初步检测下来,公主并无大碍……海因里希·冯·荷尔马斯。”
子爵署上名,拿起分辨真伪的印章准备按下,却听到夜空中传来的些许噪音。海因里希侧耳倾听,脸色一变。
听声音是马蹄踩在路面上的咚声,大约七八匹,间隔短而急促,速度不慢。
这一带都是外国的大使馆,有卫兵站岗,不会有无聊的行人在深夜到这纵马奔腾。
海因里希连忙起身,解锁书柜里的暗格,把里面的文件全部取出,他眼睛快速地眨动,检查着机要信息。
随后子爵拿起蜡烛,将火苗伸向文件叠,没几秒,文件边缘就燃起了小小的焰火,纸张蜷缩着焦化,黑色在白纸上蔓延。
海因里希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他探出头,望向街道的两端。在东边厚重的夜色里,子爵依稀能看到几点亮光越逼越近。
“汉克!”子爵打开房门,对走廊上值夜班的奥斯特里茨随员低声唤道。
“子爵?”汉克不明所以地问道。
“帮我一个忙,把这把弩丢进厕所的水里。”海因里希不由分说地把一把微型手弩塞到汉克手里,连带着几支晶箭。
这些是非法带入的武器,没有被乌拉尔政府登记。
“啊?怎么了?”汉克看着手里的危险凶器,大吃一惊。
“你不用管,照做就是了,之后听大使的安排……把这封信也转交给大使,快!”海因里希把汉克推走,又塞入那张新写的报告,催促道。
随员赶快往另一边奔去,他转身回房间继续销毁证据,手上功夫不停,心中思绪连番掠过。
怎么回事?他应该还没踩到乌拉尔当局的红线,为什么会突然来人?
窗外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穿着宪兵制服的军人们翻身下马,军靴踩过精心保养的草地。
然后是卫兵的阻拦和喝骂声,骚动持续了一阵,就听到楼下的门被推开,沉重的脚步落在木制的楼梯上,节节攀升。
“嘿,你们是——”刚回来的汉克指着闯入的宪兵,慌乱地叫道,“这里是——”
他还没说完,为首的宪兵队长就冷着脸顶开汉克,将他撞倒在地,随后一双双长腿在随员眼前沉默地迈过。
听着迫近的脚步,海因里希赶快把没来得及烧毁的纸张撕碎成渣。虽然都是无关紧要的文件,但还是不能让它们落到乌拉尔政府手里。
队长眼睛扫过走廊的两边,锁定在尽头的房间。
房门被猛地踢开,宪兵队长带领着部下涌入并不算宽敞的房间,墨色军服领口的血鸦徽记喙衔权杖。
人口督查部,黑卫队。
乌拉尔帝国的第二大秘密警察组织,与沙皇近卫队齐名,他们身穿黑衣,骑着黑马,鞍边悬挂着狗头,可以随意逮捕任何威胁政府的“嫌疑犯”。
光是报出他们的名字就能让贵族胆寒,听命于帝国首相,权力极大。
衣着整齐的外交官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从容地面对着宪兵们。
他脚边是几坨黑灰相间的纸片碎渣,尚带着火星的余温。
“海因里希·荷尔马斯外交参赞。”宪兵队长手按腰边的手弩,厉声喝道,“你因为涉嫌间谍罪、颠覆罪而被逮捕!”
“我要求外交豁免权。”海因里希平静地说道。
“可以,那你将被乌拉尔帝国永久驱逐出境,从此禁止踏入帝国境内!”宪兵队长沉声道,“限时明日中午前就离开,在此期间你将处于宪兵的监控下,直到你离开帝国领土!”
……
瓦莲京娜的德语老师突然变成了一个中年的贵族妇女,让她有些失望和惊讶。
“子爵是间谍?真是可怕。”瓦莲京娜坐在小凳子上,啪地展开折扇,掩在嘴前。
拿扇子的习惯是她新养成的,丹尼尔伯爵夫人说这有助于个人的形象养成。
瓦莲京娜少见地同意了伯爵夫人的话,而且拿扇子可以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这样她就不必要再维持违心的假笑,也可以隐藏自己的表情。
“他已经被驱逐出境了。”安娜为女大公梳理着越来越长的浓密银发,说道。
殿下之前看起来还有点像假小子,但现在她的身体开始快速发育出第二性征,渐渐有了女性的窈窕和曲线来。
“我希望他没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情报来。”瓦莲京娜轻轻摇着小扇子。
反正东西已经转交到了,唯一遗憾的是以后不能通过海因里希来继续传递信息了。
“您也没有可泄露给子爵的情报。”安娜开始给殿下盘起高高的发髻,开玩笑道,“您作为奥斯特里茨的王妃,难道不应该多关心一下他吗?”
“别说这讨人厌的话题,我可还不是呢。”瓦莲京娜不快地撇嘴。
她的婚事已经向外界公开了,大家都知道首相府的小殿下要嫁给奥斯特里茨的王储了。
卡洛斯王子还给瓦莲京娜写了一封洋洋洒洒,文采飞扬的情书,以深情又不失正式的口吻描述了他对未婚妻的倾慕和期待,还附上了一枚价值连城的钻石戒指。
这种信当然不可能是王子亲笔所为,显然是某位大家代笔写下。而瓦莲京娜也要为王子回一封得体的情书以表达她的爱意。
女大公的爱意大概就是很想把王子那尖下巴往回扳一点那么简单。
王子的画像已经送到了冬宫,西方画家在人像方面颇有心得,不乏栩栩如生的名作。可宫廷肖像风格严肃死板,力求写实,再加上为了突出君王的气度,就显得大同小异了。
瓦莲京娜勉强能分辨出上面画的是一个身着军礼服的小男孩,有着略微突出的下颚,清秀的脸满是眼熟的威严感,像是一只强撑气势的鹌鹑,就是直接摆在走廊上先王先帝的画像间,也不会觉得异样。
画像的边框上还标注着一大串绕口的头衔:神圣如茵帝国皇储、奥斯特里茨王子、波西米亚王子、斯普佩尔公爵、爱洛克公爵、阿瓦图伯爵,卡洛斯·冯·哈布斯堡。
这害得瓦莲京娜不光要回信,还要当上几个小时的模特,给王子也邮幅画回去。
关键是画的又不好看,女大公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
……
“你就是那个写信的?”瓦莲京娜有些怀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穿着简朴的裙装,披着毛绒大衣,灿金色的长发盘成髻,容貌清秀而纤细。她的胸口还别着铜绿色的徽章,在军队里,这象征着尉官的军衔。
以为皇室服务和军官的标准而言,她未免也太年轻了,看起来都没成年。
“是,殿下。”少女款款地提裙行礼,声音平淡,“我叫奥菲莉娅·莎拉波娃,是参谋部的通讯员,受任务来为您代笔信件。”
瓦莲京娜眉头不悦地皱了皱:这个人的语气实在是无礼,区区一个平民,态度却这么倨傲。
“你这么年轻,能写好吗?”女大公冷冷地问道。
“是殿下的兄长阿列克谢长官推荐我来的。”奥菲莉娅眼眸低垂,语气不变地说道,“我自认为能力尚可,如果殿下对我不满意的话,可以重新更换人员。”
阿列克谢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参谋部的跟班?还是个女孩?瓦莲京娜有些惊讶。
说不定是他找的小情人呢,参谋部的通讯员是个闲职,适合放置一些又想有军队履历,又不想受苦的人。瓦莲京娜又恶意地想到。
乌拉尔军队里有不少女兵,虽说多数都是一些体大腰圆的女中豪杰,但偶尔也会有几个出水芙蓉。
这些容貌姣好的女兵或女军官往往会成为上级的情妇,被调到安全清闲的部门里去。
而对象如果是血族的话,未必是**上的**,而是食欲上的诉求。
血奴这种制度早已被废除,女王牧首明令该隐赫斯特们禁止食用人血,而是以牲畜代之。
但所谓越禁止越追求,不少该隐贵族们在私下里都会包养自己的血仆,服用人血,尤其是那些美丽的少女,称其味道鲜美,可延年益寿。
他们会以情妇为借口来掩盖此事,女王教会也就不会多管闲事了。
而瓦莲京娜的哥哥们虽然都已经成年,但都没有婚配,因为第一夫人的身份意义重大,以尼古拉大公的身份,在挑选时更要慎重。
究竟是要更上一步,还是要平庸了事,都取决于他孩子们的第一夫人所属的家族。
不过阿列克谢也老大不小了,养几个小情妇或是血仆都很正常。
“您不满意我吗?”看着没有发话的公主殿下,奥菲莉娅又重复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女人的胆子是真挺肥,敢对大贵族连续问话。
平民只需要老老实实等待贵族的吩咐就好了,哪轮得到他们多嘴?
瓦莲京娜不在乎这封信写得如何,就是想要找个由头骂骂这个让她不爽的女人。但既然是阿列克谢的人,她就给点面子,何况瓦莲京娜也想要早点结束这事。
“算了,就你吧。”瓦莲京娜眉头还是微皱,手啪嗒啪嗒地开关蕾丝边的白色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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