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一踏进大院,孙绍祖就看见少有顶盔披甲的牛继宗今日居然是全副戎装,左手按剑似乎正在沉思,而站在他身旁的除了宣府总兵张承荫外,还有一个青衫老者他也有些眼熟,这不是义忠亲王身旁那一位谋士还能是谁?
“绍祖来了?”牛继宗点点头,抬手示意,“这一位是太子爷身旁的楚先生。”
“卑职孙绍祖见过楚先生。”孙绍祖和楚琦见了礼,这才拱手和张承荫见礼,“见过张总兵。”
他和张承荫并非直接上下级关系,这一次来是奉牛继宗命赶来,但张承荫能和楚琦站在一起,足以说明许多了。
牛继宗也不多言,径直问道:“绍祖,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有史大人配合,一切都还算顺利,王成龙这边已经妥当,丁良东那边稍微麻烦了一些,我和他谈过两次,他顾虑甚多,不过他的副手许光汉倒是十分热切,属下已经安排人和他谈妥,丁良东一部起码可以拉出来三千人。”孙绍祖不敢怠慢,“另外就是卢克己一部,也已经谈好,但这厮士子大开口要价十万两,属下按照大人的意见,先给了三万两,另外开动时,再付三万,事成之后再付四万,……”
牛继宗眼皮子抽动了一下,这卢克己的胃口可真够大,也敢开口,明知道孙绍祖背后是自己,还敢如此放肆,这些边镇上的骄兵悍将们都是被朝廷骄纵惯了,才会养成这种习性,但这种时候,那些不敢收银子的,你还真不敢相信,待到事成之后,自然要好好一笔一笔算账。
“好,王成龙那里基本搞定,他已经来见过本官了,本官给了他手谕,让他听命于你,丁良东首鼠两端,暂且不管,许光汉你好生用起来,必要时让许光汉以我的命令斩杀丁良东,取得整个井坪路的控制权。”牛继宗脸上露出森冷之色,“卢克己那里只要收了银子,那就好说,他下边的游击赵又侠是本官的人,你和他联络,防止卢克己收了银子不办事。。”
大同镇下一共分为八路,从东北向西南,分为新平路、东路、北东路、北西路、中路、威远路、西路、井坪路,孙绍祖原来是新平路参将,就是攀上了牛继宗大腿才一跃成为掌管新平路、东路和北东路的副总兵。
新平路现任参将孙绍宗是他堂兄,自然不用说,王成龙是东路副将,现在算是彻底投向了牛继宗,而丁良东麻烦一些,是北东路的参将,却还阳奉阴违,估计是要听总兵杨元的。
卢克己是中路参将,实力颇强,但总兵杨元却对中路控制很严,所以卢克己如果真的能倒向这一边,那无疑能极大增强己方力量。
新任大同总兵是在壬辰倭乱之后背解职,赋闲多年后才重新起复的,。
初壬辰倭乱中南原之战后麻贵要斩杨元,还是当时增援跟进的冯唐再三求情,甚至不惜向麻贵低头,麻贵才算是手下留情留了杨元一命,但是也是直接解职发配归家,也是这几年冯唐指点他自家努力奔走,有又帮他运作,随着麻家的失势,杨元才终于从起复。
但杨元刚刚走马上任不到半年,只比冯唐出任三边总督早两三个月,而且他原来一直在辽东,对宣大这边情况完全不熟悉,所以还没能完全掌握住大同这边的情况。
孙绍祖没想到赵又侠居然是牛继宗的人,他本来还对卢克己这一路有些担心,但如果赵又侠是总督大人的人,那问题就简单多了,只要多拉拢策动一下,有赵又侠推波助澜,事情就要好办得多。
“大人早已经有万全之策,卑职佩服。”孙绍祖含笑点头:“赵参将能在一旁策应,那中路就基本无虞了。”
“未必,杨元不是易与之辈,虽然来的时间尚短,但我感觉他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虽然未必清楚我们的意图,但是你注意到没有,他牢牢抓住了北东路和威远路,现在又竭力控制中路,对北西路和西路那边却很放手,显然也是觉察到这大同镇里边的形势了。”
牛继宗却没有孙绍祖那么乐观,摇摇头。
孙绍祖沉默了一下,“冯家在大同镇的确影响力太大,西路和北西路都是冯家的人在控制着,而杨元自然是信得过的,所以他才会竭力争夺北东路、威远路和中路,丁良东那里看来我们不能低估,许光汉那里不行我专门家兄去接应,……”
“不行,绍宗一动,只怕就会让丁良东和杨元警惕,反而要打草惊蛇。”牛继宗断然摇头:“而且绍宗这边的新平一路也很重要,不能耽搁,我不在乎大同这边能给我多大支持,只要拖住大同镇和山西镇一段时间,等到我解决掉京畿这边的事情,一切就不存在了。”
牛继宗没有明说京畿这边如何解决,但是孙绍祖却知道义忠亲王那边肯定是有万全之策了,但皇上怎么办,太上皇什么态度,京营如何解决,这些都是孙绍祖很担心的,只不过他知道担心也无用,而牛继宗和义忠亲王他们比自己更看重,策划这么多年,岂能没有万全之策?
牛继宗很清楚要单凭宣府军和半个大同军要相对抗蓟镇、山西镇和半个大同镇是不可能的,但是山西镇和半个大同镇可以被孙绍祖率领半个大同镇制造混乱所牵制,而蓟镇只要被边墙外的察哈尔人拖住一阵,自己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甚至哪怕尤世功真的能发现情况不对,那也来不及了,蓟镇横亘千里驻军,那里比得上自己调动宣府军全力一击,这才是关键。
“大人考虑周全,倒是卑职有些鲁莽了。”孙绍祖见牛继宗否定了自己的意图,心里反而一松,这意味着对方有更周全的考虑,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绍祖担心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们早就安排妥当了。”楚琦终于说话,“牛公,神枢营那边……”
牛继宗轻轻一笑,“仇士本那点儿力量不值一提,如果他还想要负隅顽抗,张大人会让他明白什么才是边军精锐,承荫,你说是不是?”
“呵呵,多些总督大人的夸赞,对蓟镇军,卑职不敢说一蹴而就,但是京营么,卑职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张承荫颇为矜持地笑了笑。
“更何况仇士本若是聪明,就该明白到那个时候,局势明朗了,他又何必枉作小人?”牛继宗笑了笑,“他的神枢营可是想要替璐贵妃和福王礼王助阵的,可选储立储都不存在了,那还折腾个什么?”
牛继宗的话张承荫约摸知晓,但孙绍祖却是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算是真正走入这个核心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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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苑行宫,南院马厩。
“老崔,抓紧点儿,明儿个没准儿皇上就要最后一趟行猎了,你把那几匹马都给准备好了,尤其是那批青骢马,皇上最喜欢的,性子也温顺,……”
过来打招呼的是一名内侍,吧唧着嘴巴,是个碎嘴子,唠叨个不停,管马厩的老崔是个五十出头的花白头发老叟,点着头道:“哟,那青骢马可不行,这两日里有些萎靡了,给用了药,皇上爱宠,所以只能歇着了,您看是用那匹枣骝还是乌骓?枣骝也挺温顺的,乌骓稍微烈了点儿,但是皇上最喜欢它听话,令行禁止,……”
“哟,你也知道令行禁止这个词儿,还用在牲口身上了?”内侍略微一想,还是点点头:“那就乌骓吧,看皇上这几日精神状态不错,心情也好,估计就这最后一趟遛遛马了,这一趟完了,在歇几日估计就差不多就该返程了。”内侍手里捏着一条柳条鞭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
“那选储之事儿,公公怕是知道消息了吧?”那老崔一听,顺口问道:“这几日里来来往往的,赶车套马的,比我半年见的人都多了,都是冲着这个来的吧?皇上该定下来了吧?”
“老崔,这种事情也是你该问的?”内侍瞥了对方一眼,“喂好你的马,明儿个皇上用马没个好,小心周公公揭你的皮!”
“嘿嘿,老奴不过就是问问罢了,看着行宫里人来来往往都是本着这事儿来的,估摸着也该有结果了,总不可能这都回去了,还云遮雾绕的不见分晓吧?”老崔也不怕,都是熟人:”公公,透个信儿呗,我们这些人难道还能怎么着不成?“
“快了吧。”内侍转身往外走,“保不准就是禄王殿下呗,寿王殿下虽然有朝里诸公看好,可宗室里边都不喜欢,但最终还得要皇上心意才是,谁能说得清楚呢?行了,明儿个一大早,我再来看马。”
等到内侍离开,老叟这才神色微变,想了一想,回到自己房中,关上门,匍匐下身子,伸手在床前脚踏下向上摸索着什么,好一阵后才算是摸出一个羊皮袋子来,松开袋口丝绳,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沉吟了一阵,揣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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